2000年8月，尹明善花5580萬元買下寰島紅巖俱樂部，接著又花8000萬元買下重慶洋河體育場，從此甲A有了一家叫力帆的足球俱樂部。
雖然每年還要投2000萬，但那時的尹明善覺得物超所值，不由感慨：
八年寒窗無人問，力帆一球天下知。
老爺子當時已經62歲了，坐過18年牢，大好青春不是浪費在牢中，就是灑在農場裡，1992年，54歲的他拿出20萬搞摩托車配件，然後是發動機、整車，8年後，雖然已是中國摩托車大王，但沒有多少名氣。
一球天下知後，他把足球交給酷愛豪車的兒子尹喜地——這位公子哥後來因為花3000萬買了中國第一輛布加迪威龍而名震天下，自己轉身造車去了。
此時的老爺子，或許還在心裡暗笑一幫正投身互聯網的熱血青年。從這年3月開始，一年前還沸騰的互聯網，竟然開始崩盤。
2000年3月，納斯達克創下5048.62點的最高，但50天后下跌了37%，2年後跌去80%，全球90%以上網絡企業破產消失。這一年前後，未來的BAT先後成立，他們是劫後餘生者，日後成為三座大山。
同一年，3個分別來自湖北、安徽、河北的青年人，以不同的方式投身到這場風暴中。
他們不曾想過，20年後，力帆汽車被百億負債壓垮，當年風光無限尹老爺子則於10月份向法院申請了破產重組，他已經82歲，尹明善神話破滅，而自己成了被時勢造的英雄。
2020年6月，這三個青年坐在了一起，22點22分，中間那位左右年紀最長，手搭在其他兩人的肩上，他右邊的人發了條微博，上面有三人的合影照片。
文字是：“三個苦逼，在憶苦思變……”
二不二、苦不苦不知道，但他們是公認的中國造車新勢力，身家最低的235億元，最高的450億元。
這一切，20年前誰能想到？
1、三個苦逼
正好20年前，輟學高中生李想把自己做的一個小網站顯卡之家升級為泡泡網；北大高材生李斌創辦了易車網；何小鵬剛從華南理工大學畢業，進入到中國最早的互聯網企業亞信上班。
他們當時確實有點苦逼。看怎麼看了？他們既沒有1971年出生的尹喜地幸運，但也沒有受過尹喜地的苦——他出生的時候，父親還在農場勞改，他只能跟著母親生活，直到1978年尹明善才恢復正常生活。
李想1981年出生的時候，改革的春風已經吹了起來，在他出生的石家莊，3年後，石家莊造紙廠一個叫馬勝利的人，
在廠門口貼了一張大字報，要承包紙廠，被撕後，又貼了一張，很快成為名震全國的“承包大王”、首屆全國優秀企業家。
那時候中國北方的思想也很開放。
父親是劇團的導演，母親是老師，李想算是出生在書香門第，上初一時就接觸到了電腦。他隨即央求父母給自己買一臺，那時一臺PC要8000塊錢，相當於很多工薪階層好幾年的工資。
為了省錢，電腦是李想自己買來主板、CPU等新手攢的。
很快，他把自己安裝電腦的經歷寫成一篇文章，投給《電腦商情報》，不久後竟然收到了500塊錢稿費。這個初中生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給更多報刊投稿，迅速成為頂尖寫手，別人60元/千字，他是300元/千字。
1974年出生在安徽太湖縣吳嶺村的李斌，也來自書香門第，父母都在河海大學工作，但河海大學在南京，用這幾年的話說，李斌算是留守兒童，從小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外公是養牛專業戶，李斌放學後會幫外公放牛，還跟著外公一起挨家挨戶賣藥酒。
他學習很優秀，那時初中畢業第一選擇是上中專，他考上了，但很快後悔了，退學改上高中，3年後考上了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是噹噹李國慶的同系親師弟。
1997年，李國慶賣書的時候，公司還不叫噹噹，叫科文書業信息技術公司，這家公司就是李斌和李國慶等人一起創辦的。這兩年李國慶和俞渝撕得全國皆知，李斌出來說了句話：噹噹沒俞渝會比現在好10倍。
李國慶算不算是李斌的貴人不好說，他好像從來沒這麼說過。
2、各有各的貴人
但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有自己的貴人。
何小鵬1977年出生在湖北黃石，考入了華南理工大學，1999年畢業後成為亞信一名員工。有那麼幾年，他一邊羨慕地看著老闆每個月賺 5 萬塊，一邊蹲在馬桶上用手機刷屏，那時候蹲在馬桶上玩手機，容易被人懷疑便秘——網速堪稱龜速，還貴得要死。
其實，他的老闆可能遠不止每月賺5萬塊。
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亞信，只要知道是它是中國第一家在納斯達克上市的中國科技公司就夠了。那個一手按著馬雲老師，一手按著小馬哥馬化騰的大鬍子吳鷹，曾是亞信的董事。
4年後，李斌覺得自己應該賺更多，他給惠普投了份簡歷，沒被搭理，就拉著一個亞信的同事單幹，成立了一家公司，就是日後的UC。後來他說：
“我創業的動機很簡單，就是出於‘貧下中農’的‘嫉妒’”。
亞信是做郵箱的，他們出來也做郵箱，那時候搞互聯網的做郵箱，就像後來做電商，丁磊是做郵箱的，周鴻禕也做過郵箱，張小龍寫出了Foxmail。何小鵬的另一幫同事，就是和張小龍一起做郵箱，公司經過一次轉賣後最終被馬化騰收購，張小龍也就此進入企鵝，之後才做出了微信。
他們都是丁磊的對手或潛在對手。
丁磊
丁磊這個人，你可以說他靠遊戲發橫財不地道，但有一點不得不承認，他很惜才。當年還在讀本科的黃崢在網上發了一篇文章，已經是中國首富的丁磊看到後，通過郵箱請教，對方以為是騙子，非要線見面，他又屁顛屁顛地從廣州跑到上海見一個大學生。
看到對方這麼有才，丁磊還邀請黃崢加盟網易，因對方要出國留學，這種事不能強求，他又把黃崢介紹給了段永平。黃崢把段永平稱作人生導師的事，大家都知道的。
網易出來創業的人，足以組成龐大的網易系。
丁磊發現了一款不錯的郵箱，一打聽是何小鵬他們做的，就邀請對方出來喝酒；聽說他們沒有正式的辦公室，就把自己在北京的辦公室借給何小鵬用；
聽說沒錢，又借給他們80萬元，全然不顧這是一幫潛在競爭對手。後來，何小鵬為了更好地推廣郵箱，寫了一款瀏覽器，就是UC。
2006年，何小鵬找聯想融資，負責這事的聯想投資副總裁俞永福，非常看好，但項目被否了。俞就給雷軍打電話，雷軍說，我投資可以，但你必須去當CEO。就這樣，何小鵬不僅融到了資，還融來一個CEO。
這是2007 年。
前一年，第一輛力帆520轎車上市。世紀之交，整個中國熱衷於把2個輪子升級為4個輪子，普通大眾想把轎車開回家，商人們則盯著普通大眾的錢袋子。
但汽車不是誰想生產就生產的，當年也在造摩托車的李書福說完“汽車不就是四個沙發加個方向盤嗎”，接著說“請給我一次失敗”的機會，於是像很多一樣採取了“曲線救國”的方式。
所以，當尹明善2003年通過收購重慶專用汽車製造廠80%股份拿到寶貴的轎車生產資質時，他肯定以為自己拿到了一把打開財富之門的鑰匙。
而李斌和李想，顯然沒有資格取得這把鑰匙。他們只能四處尋摸，看能不看找到一個小門。在中國，互聯網被稱“邊緣崛起”的典範。
李斌和李想找到的小門，是汽車互聯網信息平臺，前者是易車網，後者是汽車之家，多年裡，兩人成為對方最重要的競爭對手。
這一年，李斌剛剛渡過了最難的時期，正開始考慮將自己的易車網拿到納斯達克上市。其實，大學還沒畢業，在和李國慶賣書前，他就和同學創辦了一家叫北京南極科技發展有限公司的企業。2001年，易車網遭北汽撤資，虧損400多萬，僅剩下7名員工。
2007年，對於李想來說，一次大危機正潛伏。
從初中開始就寫稿子掙錢的他，很快不滿足了，上高中時，自己建了個網站，叫顯卡之家，自己給自己給寫稿。
每天4點半起來查資料，5點多寫好文章，更新，然後去上學，放學後跑電腦城，借來新產品，再寫測評。到1999年時，他的網站每月光廣告收入差不多有8000塊，是父母工資的四五倍。
當時他正讀高三，索性不高考了，直接創業，父母居然同意了。
也是這一年，18歲的他受邀去北京參加《計算機世界》組織的DIY大賽，他不是去參賽，是當評委，見過18歲的評委嗎？他就是。
飯局上，碰到在北京混跡多年的江蘇人邵震。第二年，邵震去石家莊看望女友，2人玩了幾把《雷神之錘3》，頓時都感相見恨晚，於是在顯卡之家的基礎上成立了泡泡網，之後又成立了汽車之家。兩人幾年後產生罅隙。
2007年底，金融危機襲來，衝擊上市的泡泡網的上市末果，汽車之家廣告收入也斷崖式下跌，李想被逼宮——趕出汽車之家乃至泡泡網。
開董事會的時候，滿頭白髮子、後因多人運動而知名的薛蠻子，作為唯一外部股東參加會議，他之前買入了汽車之家股票，他想要15%了，但當時只有12%，李想從自己的股票送給了他2%。薛可能此時對李想產生了好感。
有一篇文章把董事會這段事描寫得繪聲繪色。薛蠻子走進會場，看到有人抽菸，大聲呵斥，“把煙給掐了。”對方反問“你是誰啊”。薛蠻子答曰：
老夫薛蠻子是也！
並質問：你們知道嗎，你們這是在謀反啊！
陣勢一下震住了一群本來還熱血沸騰的青年人，一場逼宮就此收場。薛蠻子58歲生日的時候，李想連發5條微博祝壽。
所以，創業路上必須有貴人。李想的貴人是薛蠻子，何小鵬的是丁磊、雷軍，後來雷軍還投了何小鵬，並多次給他站臺。
3、背後都站著雷軍
李斌的貴人是誰？
合肥市。
暫不說這樣，先從2014年開始說起。
2014 年 4 月 22 日，如今已經上海建廠的馬斯克，首次來華，他是專門來給中國第一批特斯拉用戶送鑰匙的，當時共有7位車主，其中就有李想和被何小鵬“融”到UC的俞永福，他們各喜提一輛Model S。
2個月之後，2014年6月，UC整體併入阿里巴巴集團，之前阿里已經投資UC。何小鵬成為阿里移動事業群總裁，俞永福也入職阿里，如今已成為阿里巴巴合夥人、高德集團董事長。
套現大筆的錢，何小鵬一邊在阿里當高管，一邊與丁磊曾經的手下、也得到雷軍投資的YY創始人李學凌，以及雷軍另一個手下獵豹移動CEO傅盛等人，很快一起投資創立了小鵬汽車。雷軍此時的小米已經名震天下，他旗下的順為資本也投了不少錢。
何小鵬和雷軍
這年十一，李斌約李想聊聊，說自己想造車，問有沒有興趣一起做中國的特斯拉。李想本身就是特斯拉在中國的種子用戶，可能因為易車和汽車之家，兩人互為對手多年，他婉拒了李斌，但答應投資1500 萬美元。
他有錢，前一年底，汽車之家剛在美國上市，以上市開盤價計算，李想的身家達1.5億美元，1500萬美元，只是從鼓鼓的錢包裡拿出一小沓。
易車則早在2010年就已經在納斯達克上市，是中國第一家在海外上市的汽車互聯網公司。
與李想聊完沒多久，還沒轉到2015年，李斌就創立了蔚來汽車，李想是創始股東之一，後來也是蔚來汽車的第一批車主。據說，雷軍也投資，但一直沒有公佈具體的數字。
其實，李想也想造車，當時汽車之家年營業收超過50億元，不過，他說：
我可能在有生之年再造一個豐田，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更刺激的？
2015年上半年的最後一天，他離開了汽車之家，僅保留董事職位，第二天，就成立了“車和家”——後來更名為理想汽車。
一度，李想被認為是蔚來汽車的創始人之一，用他的名字與“蔚來”結合搜索，結果是與”車和家“結合的數倍。
投資一家，成立一家，李想的解釋是：前者主要開發不昂貴的、環保的互聯網電動汽車，後者的目標是實現心裡那些小而美的智能電動車。
漢語太複雜，誰能分出兩者的差別？
李想也想傍雷軍，公司名還叫車和家的時候，發佈的第一款智能電動車產品“理想製造ONE”，就搭載了小米的小愛同學，通過小愛同學，導航、打電話、聽音樂等，從而實現智慧出行。
回到為什麼說合肥是李斌的貴人。
2019年底，總部在上海的蔚來汽車銷量下滑，大幅裁員，到了成敗攸關的時刻。此時，李斌的家鄉伸來援助之後。今年4月29日，合肥國資旗下企業與蔚來簽約，以戰略投資者的身份向蔚來投資70億元人民幣，蔚來汽車總部也落戶合肥。今年以來，蔚來汽車無論是產量還是股價，都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景象。
合肥成就了李斌，也被成就，他們被稱為最佳風投機構。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存在爭議，另當別論。
何小鵬則在阿里幹了幾年之後，2017年8月才辭職，正式加入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小鵬汽車，出任董事長。
2018年9月12日，蔚來汽車在納斯達克上市；今年7月 31 日理想汽車在納斯達克上市；8月27日,小鵬汽車在納斯達克上市。中國造車新勢力在大洋彼岸聚首。
如今，蔚來汽車總市值為647.20億美元；小鵬汽車為403.06美元，理想汽車為290.63美元。前段時間，蔚來和小鵬曾躋身全球汽車企業市值前10名，另一家中國汽車企業是比亞迪，中國其餘老牌汽車企業只能眼巴巴的看著。
在不久前剛出爐的2020年胡潤百富榜上，何小鵬的財富是450 億元；李想為240億元；李斌是235 億元。
在這個榜單上，來自整車生產企業的中國富豪還有李書福、王傳福和長城汽車的魏建軍、韓雪娟夫婦等寥寥數人。
不過，用傳統的眼光看，就像何小鵬發微博所說的，3人確實苦逼。
3家公司仍在虧錢，今年上半年，蔚來、小鵬和理想分別虧了29.31億元、7.96億元和1.52億元，從2018年到現在的2年半時間裡，分別虧了約377億元、59億元和41億元。
蔚來和小鵬開始交付車，理想是2019年，截至今年7月，蔚來合計交付了近5萬輛，小鵬2萬輛，理想1.3萬輛，總共不到9萬輛，相比中國1000萬輛的年銷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今年8月，三人又在網上有一次互動，在一個大家都在的群裡，李想發了一段文說，“三家加起來超過特斯拉，這是咱們明年的目標”，然後@了李斌和何小鵬。李斌回覆：“繼續加電！”何小鵬跟上：“李斌、李想一起加電，做更好的產品並走向全球。”
有面上，在家都是“友商”。
他們確實不是互聯網人口中通常意義上的“友商”。3人都出身於互聯網行業，風格迥異，互為競爭對手，但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李想是蔚來的原始投資人，產品搭載雷軍的小愛同學；雷軍是何小鵬的貴人，投資了小鵬汽車；雷軍還投資了蔚來汽車；李斌和李想在易車網和汽車之家就是重要的競爭對手，李斌曾找李想一起造中國的特斯拉，如今既是同一家企業的股東，又是競爭對手。
年輕一代，玩法確實和老一代不一樣。
年輕一代玩得很嗨的這幾年，是20年前風光無限的老一代人尹明善苦逼的幾年，他年近80重新出山，想撐起風雨飄搖的力帆，不久前又推出比“三少”更年輕的孫女尹安妮當董事長，但無論是82歲的他，還是大學未畢業的95後孫女，都難逆力帆大勢。去年財富還有40億元的他，今年名字已在富豪榜找不到了。
人生代代無窮盡，江月年年只相似。中國汽車舞臺的最閃亮處，如今是“三少”，正在趕來的是2位“新兵老戰士”——“老幹部”許家印和“野蠻人”姚振華，還有一直想上車的董小姐......
. END .
【文| 李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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