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祥苓口述歷史》出國演出領導派人監視 回國當上了人大代表

(第四十二期)

這次出訪有意思,把劇組的傷科大夫安廣林從出國名單中刷掉了,照理說出國去傷科大夫很重要。這個老頭很有本事,從體委調來的。我到劇組五年,不管我出什麼毛病都是他來治,非常有本事。我們的胳膊,他只要一摸,就知道里面是不是長東西了。有一次我們在北京演出,戲票緊張,劇組一個領導以權謀私,老拿這戲票開後門招待親戚。這個事情讓那大夫知道了,揭發了他一下。此人就記恨在心裡了,出國的時候把這大夫家裡所謂家庭出身不好這事說了,就把他刷掉了,不許他出國。結果調來一個沒有執照的半把刀大夫來了,什麼都不會治。當時出頭的又是我。我就跟領導說,弄了這麼個人來,我們出國要是出了毛病,誰來給我們治啊?那位領導找了上面領導,跟我單獨淡了一次話,說你不要為誰出頭什麼的,把我給氣的。結果我們到國外只好自己帶膏藥,把我們疼得要死。一次,一個日本人突然就躺在那了,他是個大學生,勤工儉學的。連我們這不會看病的都知道他沒傷,肯定是營養不良暈倒了,給他弄點葡萄糖就好了。新調來的大夫卻不知道如何下手。我們真倒黴,遇到這麼一個二百五大夫。


《童祥苓口述歷史》出國演出領導派人監視 回國當上了人大代表

(訪日期間的童祥苓先生)


抵日演出時,團裡對我們的行動要求很嚴格,小組行動都不行,更別說個人了,連房裡的電視也不準看。扮演小土匪的賈寶貴同志是黨員,和我同住一室。一天他不在屋內,我急著找他,一拉房門,沒想到他竟然撲了進來,嘴裡還嘀咕著:“怎麼從外向裡什麼也看不見呢?”那些賓館房門上都按著貓眼。他正扒在房門的“貓眼”上,使勁往屋裡瞧呢。我問他研究這做什麼?他瞧瞧周圍無人,關上房門,悄聲對我說:“你不知道,上面讓我看著你。”我聽了又好氣又好笑,說在戲裡我是楊了榮你是小土匪,我看管你,沒想到我反被他給看管了。幸好我倆是一起工作多年的好朋友,否則同住屋很彆扭。

那時候我逢人不理,不管什麼交際場合,不跟人談話。沒法談話啊,領導都在那監督著呢。幾年後有位日本籍華人藏玉華大姐,看戲後認識了我和南雲,她說在日本演出,好多華僑想與我交談,送很多東西。但是每次看見我,總是獨自一人躲在旮旯裡不斷吸菸,看得出心情不愉快,也就算了。其實,我何嘗不想與人交往,怎奈是被監視之人,與人交談往來會惹麻煩有口難言啊!我們劇組在日本活動的照片,都沒有我,我老躲在旁邊,我不願意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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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助演出團工作的使館領導和工作人員都對我挺好的,認為劇團領導搞得太過分了。一等秘書陳志邁,開始他也是老觀察我,大概有人彙報這個事那個事,我治療的時候他也突然開個門看看。半個月過去了,我們那時候電視也不許看,什麼都不許看,都給拿走了。陳志邁就把我帶他屋裡了,說:祥苓,你們劇組就你是好人。不許看電視,到我這來看,想看什麼,我給你播。他還拿個扇子,讓我給他寫幾個字,拿我當書法家了,我就寫了為人民服務。到了日本快回來的時侯,發了一點很可憐的錢,我想買日本最低價的錄音機可以聽聽。其實很便宜,在日本那就是兒童玩具,小學生拿著玩的。就這錢我都湊不夠,結果誰給我湊的?就是陳志邁。領導不斷追問我這錢哪來的?咱也不想說,就說你放心,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是華僑的錢。

我們巡迴演出完畢,最後回到東京,住在新大谷飯店。最後一頓晚飯是在飯店最頂層的旋轉餐廳吃自助餐,餐廳每半小時轉一圈,可以邊吃邊欣賞東京市容。使館同志與我坐在一起吃飯,看見我不住地眺望窗外的夜景,陳志邁說劇團對我們的限制實在沒有道理,應當讓我們看看市容,瞭解下日本。他說:祥苓,你玩過沒有?我說上哪玩去?他說我帶你玩啊我說,這可不行,我受監督了,不能亂去。去了你沒事,我活得了嗎?他說沒事,我帶你去,他們要問你,就讓他們來找我。我無話可說,一切聽命於上級,也豁出去了,跟他們在地下商場轉了一圈。我們沒錢,只不過是看看,儘管如此我也很快樂,這是我在日本期間感到最自由、親切、愉快的一夜了。

創排《磬石灣》時,我練下水的動作摔傷了,住在華山醫院。出院之後,《磐石灣》導演梁大成,他是人藝的,我們關係不錯,來家裡告訴我,咱們《智取威虎山》劇組開了一次會,工宣隊傳達上面徐領導的講話,叫你做四屆人大代表。但是領導老徐說,童祥苓不上班、不學習、不練功,革命意志衰退,要大夥兒討論一下。又說,當時軍代表站出未向市領導解釋我因為排戲摔傷在家休養。但是,老徐意思很明顯,不上班不學習,革命意志衰退,這還能做人民代表嗎?我心裡說,我住院了還上班?就問他,大夥兒給我提點什麼意見。他說怪了,一條意見沒有。大夥兒就說,讓童樣苓同志把身體養好,繼續為京劇革命貢獻力量。我想,這事就算過去了。


《童祥苓口述歷史》出國演出領導派人監視 回國當上了人大代表

(安享晚年的童祥苓張南雲夫婦)


不想工宣隊老丁又找我,在東平路九號樓談了一次話,說上面領導老徐有個講話,我們開了次會,大夥兒跟你關係都不錯,對你沒有意見。話裡的意思,好像他太不好意思了,事情沒有辦成,不好向領導交代。我就跟他說你向上面領導轉達,感謝對我的關懷,但是我不能做人大代表。我過去多少年跟著姐姐搞文藝黑線,“運動”中又給童芷苓翻案,現在拍電影又功贖罪,你說我這三條哪一條夠人民代表。雖然領導和劇組全體同志對我關懷期望,但我是有罪之身,豈能當選人大代表,我不敢有此奢望,請他轉告上面領導,取消對我的提名,深為感謝。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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