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譽為“空降市長”的上官玉原是中央某部委綜合計劃司司長，三年前他被組織部門任命為東州市政府代理市長，一年後經人大代表正式選舉為東州市政府市長。這位具有學者風範的博士市長素以“思維縝密、作風務實”聞名，他對東州最大的貢獻就是發揮了在中央部委履職時的資源優勢，集中為東州市引進了一大批工業項目，為東州經濟社會的跨越式發展奠定了良好的物質基礎，也因此受到了東州市方方面面的認可，成為人們信賴的務實市長。
上官玉結束國外考察剛一回到東州，得知省審計廳仍在東州銀行審計。起初，這次審計並未引起他特別的關注，即使在國外考察期間接到周明國的電話後，也只是委託郭春來做些協調工作，可出國回來連續接到天宇公司、奇瑞公司、華原房產公司等一些公司的反映後才引起了他的重視。尤其是聽完常務副市長郭春來略帶誇張性的彙報後，才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當時的談話情景是這樣的：“你是說省審計廳以檢查信貸資金為名，對東州市的企業到處檢查？已延伸審計了近十家公司？”上官玉有些不解地問郭春來。
“情況確實是這樣，並且已影響到了一些企業的正常經營，少數公司開始裁員，成為社會不穩定的潛在因素。”郭春來鄭重其事地回答說。
“他們這樣做有法律依據嗎？”上官玉神情憂慮地探詢道。
“應該說沒有法律依據。現行法律規定：‘國家審計機關的審計範圍僅限於政府及其部門、國有企事業單位及國有控股公司，民營企業與私營企業都不屬於他們的審計範圍。為此事我專門諮詢過市審計局的馬偉華局長。”郭春來顯出了對審計相關法律的熟悉程度。
“馬偉華同志有什麼看法？”
“他的看法與我一樣，認為審計廳的同志是違規延伸審計，人為地擴大了審計範圍。但市審計局作為審計廳的下級機關又不便發表不同意見。”
上官玉點了點頭，進一步探詢道：“那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根據審計通知書要求，他們這次審計的對象只是東州銀行，並沒有涉及其他部門與企業，事實上他們不僅檢查了一些公司，而且還調查了市國稅局、工商局及其他銀行等單位，這顯然已超出了他們正常的審計範疇。”
“還調查了市國稅局、工商局、其他銀行？這與審計東州銀行有直接關係嗎？”上官玉更加疑惑不解了。
“我總覺得這次審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顯然他們有其他意圖。”郭春來加重語氣說，其中“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句語氣特別重。
“那他們的真實意圖是什麼？”上官玉先是一驚，但很快恢復了平靜，進一步問詢道。
“我總感覺這次審計不同尋常，表面上看只是延伸檢查一些公司與其他銀行，很可能是檢查地方政府扶持企業的優惠政策，換句話說就是檢查地方政府出臺的政策是否合法問題。”郭春來發揮了善於透過苗頭看趨勢的本領，故意將審計的意圖往市政府出臺的招商引資政策方面引，以期引起上官玉的警覺。
“我們出臺的政策有不合法的嗎？他們提出此方面的問題了嗎？”果然引起了上官玉的警覺，連續追問道。
“嚴格地說，東州市政府出臺的稅收返還政策是違反國家稅收政策規定的，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稅收政策的公平性與公平的企業競爭環境。”郭春來逐詞逐句地分析。
“你這樣說我們出臺的政策是有些問題，但也是個社會共性問題，不過我認為他們審計東州銀行不會關注這個問題，也不應該是這次審計關注的重點。只是他們到處延伸的做法難以令人理解，即使他們不涉及此問題，審計延伸的範圍過大，必然會引起社會的負面影響，最終會影響全市投資環境，要知道穩定的社會局面來之不易啊。”上官玉若有所思地講出了自己的顧慮。
事實上，上官玉這樣說是有所指的，就在他來東州市就任代理市長的那一年，因招商引資優惠政策宣傳不到位，加之少數幹部工作方法簡單，引發一些外商企業集體上訪，嚴重影響了這裡的投資環境，造成部分外商企業撤資，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經濟發展，雖然市委、市政府做了大量工作，緩和了雙方的矛盾，問題最終得到了妥善解決，但留下的教訓是十分深刻的。
見上官玉上鉤，郭春來還煞有介事地說：“據瞭解，由於我國法制不健全，審計邊界不清晰，個別審計機關以延伸調查為名到處伸手，想審計誰就審計誰，搞得一些地方或單位雞犬不寧、人心惶惶，嚴重影響了當地經濟發展。”
上官玉暗中又吃了一驚，表情嚴肅地說：“你能否說具體一些，審計邊界不清晰是怎麼回事？”
郭春來信口雌黃道：“比方說，審計法中沒有賦予審計機關調查個人銀行賬戶的權力，但一些審計人員僅憑單位開具的查詢函就對公職人員及家屬的銀行賬戶進行秘密調查；再比如，審計組往往以某個單位審計為平臺，隨意擴大審計範圍，到處調查延伸，這次東州銀行審計就是這樣，用他們的話講，叫做創新工作思路、拓展審計內容、深化審計效果。”
“這確實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一個不依法辦事、沒有邊界的權力後果是十分可怕的。”上官玉像是對郭春來，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出了憂慮與擔心。
“哦。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郭春來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你是分管經濟工作的常務副市長，是否先以市政府的名義與審計組的領導同志溝通一次，弄清楚這次東州銀行審計範圍、重點與工作目標，表明市政府對審計工作的支持態度，詳細介紹市政府支持企業發展的總體思路，同時建議他們這次審計不要過多地涉及地方企業，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解，甚至連鎖反應。畢竟維護經濟社會穩定與促進可持續發展才是審計的重要目標嘛。”上官玉最終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未等郭春來回答，便又提醒道：“有些事情，政府不便直接出面，是否考慮讓馬偉華同志先與他們溝通，畢竟天下審計是一家，一家人說話自然就方便多了，必要時你再出面。”
郭春來要的就是上官玉的這個態度，當即表態：“好，就按您的指示辦，我這就去通知馬偉華同志，讓他出面聯繫，必要時我再與審計組的同志協調此事，爭取有一個圓滿的結果。”
末了，上官玉十分認真地對郭春來說：“抽時間把審計邊界不清晰的情況整理一份材料，適當的時候與省審計廳的領導進行一次溝通。”
“好的，好的，嚴格按您的指示辦。”郭春來連聲稱是。
上官玉滿意地點了點頭。
第四章關隘重重
正當周明國廳長準備前往東州銀行審計現場進行調研時，一場關於“越權審計”的風波卻在網上悄悄流傳開了。由於事發突然，事先沒有任何跡象，因而審計廳也未採取任何防範措施，造成網上跟帖者愈來愈多，網民情緒激動。到審計廳發現時，跟帖已達數十萬條，輿論幾乎一邊倒，形成了對審計機關的一片譴責聲，並引發了“誰來監督審計部門”的激烈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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