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新华社发表文章：
《决不能让投资者为企业造假买单》
这篇极富战斗力的檄文指出，最近一段时间，一些上市公司财务造假现出原形，其中不乏昔日的“明星企业”，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市场影响。
当瑞幸暴打资本主义韭菜的时候，一定勾起了社会主义韭菜的悲惨回忆。
镰刀是平权运动的先驱，不分主义和种族，收割面前，众生平等。
用某哲学家在某个地方的话说，一切震惊中外的造假事件和人物，可以说都会出现两次。
但他忘记补充一点：第一次是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是作为喜剧出现。
看着小丑们的劣拙又熟悉的老戏法，新韭花容失色，老韭会心一笑，新老共捂钱包。
睡在韭菜身边的赫鲁晓夫·镰刀们消停下来，等着下一轮贪婪周期的勃发，青山绿水，江湖有缘，总要再见的。
没踩过坑，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炒过股呢？
以君临的开车经历看，瑞幸的造假水平和手法，在大A可能前10都进不了。
吃瓜群众可以看资本主义韭菜的笑话，社会主义的投资者一定要擦亮智慧的双眼。
要修炼好四字能力，提高识假辨假姿势。
分别是：
“秀”字当头，Too Good to Be True
“暗”字为要，关联交易总藏污纳垢
“实”字为本，作风建设是永恒课题
“地”字为迹，按图索骥里的大学问
1
“秀”字当头，Too Good to Be True
谁是真好，谁是假好，这是投资的首要问题。
和浑水这种律师出身，用狗仔式的实地调查取证的做空方式不同。
美国还有一家叫香橼的做空公司，其做空方式成本低廉，比较适合大众——对公开信息进行分析比对。
不过这两大做空公司有一点相同。
他们都认为发现公司造假不需要高深财务知识，甚至有时不需要大规模调查。
道路千万条，识假常识第一条——Too Good to Be True。
太好了以至于不像真的，就那么简单。
比如某些专业级市场，就是商品差异化小，且买卖双方都是专业人士的2B市场，几乎不存在信息不对称情况。
这样的市场里，一些公司主营产品毛利率高于同行，就非常可疑。
话说有一家搞锻造的企业，非常会取名，叫XX科技。
恰逢近年来科技股行情好，狠狠蹭了波热点。
当然，他觉得他有硬实力。
锻造这种傻大黑粗的业务当然上不了台面，但人家会收购，买了家主营现代广告服务业的北京亿家晶视传媒有限公司。
这家亿家晶视，主营业务是楼宇广告，和分众传媒是同行。
但分众与之比起来，简直是徒有行业龙头之虚名。
就毛利率来说，亿家晶视一直高于分众，保持了三年持续增长。
分众毛利率一路下滑不说，2019年毛利率暴跌，而亿家晶视的下滑幅度明显更小。
2019年上半年，亿家晶视营收1.03亿，净利润高达7319万，销售净利率高达71.19%，分众销售净利率只有13.30%。
我猜这货的客户不是有问题，就是做慈善，或者干脆是真傻。
2020年，再融资松绑，XX科技马上抛出腰斩定价的7.4亿再融资方案。
喂，妖妖铃吗？我举报有人吃相太难看。
喂，江南春吗？北京地面上出了这样的妖孽，叔能忍，婶能忍吗？
还有净利率比肩茅台的某IP电话公司。
当下最火的题材，无疑是视频会议概念，而这个IP电话公司当仁不让的大涨之后，交出一份几乎完美的一季报预告。
收入同比增长13%-23%，归属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同比增长33%-43%。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预喜报告披露前三天，套现超3.5亿元的减持计划就出炉了。
这是高手。
首先，这个“墙内开花墙外香”的公司持续高增长；
其次，这个公司拥有碾压美国同行大厂的财务数据。
你没有看错，就是这样一个业绩超好、不缺钱的公司，经营现金流常年非常健壮，年年给自己大手笔分红的公司，去年Q3居然找银行借了5千万。
这样一棵摇钱树，禁售期一结束，几大自然人股东便纷纷披露减持计划。
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这家公司是监管问询函的老对象了，每次交易所让说明业绩增长且盈利能力显著高于通信行业平均水平的原因和合理性等问题。
他就搬出Frost & Sullivan这个有案底的野鸡咨询公司数据，避重就轻，虚虚实实，无中生有。
同志们，股价大涨并不等于光滑无瑕，洁身自好。
对这样敢于僭越国酒，脚踢华为的神仙公司，不可不擦亮双眼。
2
“暗”字为要，关联交易总藏污纳垢
关山难越，暗渡陈仓。
对权力来说，被放到聚光灯下的权力不算权力，隐身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才是真正权力。
有些心里藏了坏水的人，人前还不忘人五人六，这种人造假还讲究艺术性，尽量隐蔽自己，把水搅浑后再摸鱼。
关联交易，正因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成为再好不过的摸鱼工具。
一般而言，有良好内部控制机制的公司，会确保关联交易清晰易识别，充分披露，利益相关者的多方制衡，财务舞弊的风险小。
问题就高发于家族式上市公司，公司治理都是走走过场，个人崇拜、独断专行、形式主义极其突出。
有些老板都敢明目张胆玩弄小女孩，造假又算个啥？
君临想起了曾有“A股人参”之称的东北某药业公司，其关联交易操作，堪称教科书级。
“A股人参”东窗事发，也无非是Too Good to Be True。
2011年上半年，医药制造业累计利润总额增长两成，比去年同期大幅回落了15个百分点。
就在这样流年不利的宏观环境下，“A股人参”收入与利润总额分别增长了225%和366%。
业绩亮眼，就是头有点铁。
茶余饭后可以吹下东北老人参换架图154的段子，但苏联只能解体一次，和平年代，放这样的卫星，几个人敢信？
监督上市公司，还是要靠有行政级别的媒体。
不久后，上海证券报一篇《自导自演上下游客户，XX药业炮制惊天骗局》，揭开了“A股人参”的画皮。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A股人参”提前预付几个“延边系”公司巨额人参采购款。
接着“延边系”公司通过房地产公司等各种渠道，再转至“通化系”公司。
再由“通化系”公司采购“A股人参”的人参产品。
“延边系”、“通化系”，实际上都是“A股人参”实际控制的公司。
关联交易示意图 来源：君临研究
绕了一圈，钱又回到了“A股人参”账上。
这一波操作，“A股人参”可算是装上了收入和盈利自由调节的“收割牌”操纵杆，说增长100%，不能只增长99%。
胡不胡？
当然，要造好这样多链条的假，销售合同，货流、票流、款项一整套资料必须齐备。
不过这哪能难倒长期善于对付形式主义的中国人民。
听说现在还有做资料的一条龙公司，专接此类业务。
“A股人参”名为上市公司，实际上是董事长通过老婆和七大姑八大姨持股，成为公司的实际话事人。
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俨然披着上市公司皮的家族式独立王国。
纵观A股造假史，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高的公司，更易发生财务舞弊。
3
“实”字为本，作风建设是永恒课题
惯子如杀子，慈母多败儿。
三大产业，谁是老母亲的老幺儿？
毋庸置疑，是农业。
万万没想到，国家对“三农”的偏爱和扶持，反而成了造假助推器，农业成为造假重灾区。
一方面农业壁垒低，产业分散，生产主体普遍规模小；
另一方面生物生长存在周期性，又受自然条件影响大，规模小意味着抗风险能力弱。
农业真算不上好生意，苦逼，利润低，长期挣扎在温饱线。
但国家要稳定，人民要恰饭，都离不开农业，所以政府不仅给税收优惠，还有各种补贴。
而A股又存在“利润歧视”的政策导向，或为保壳，或为圈钱，税收优惠让造假成本降低，总免不了有人利用产业特征，动些歪脑筋。
一来生物性资产难以核查盘点，水下养的小龙虾，能数的清？
二来资产价值的评估困难，农用土地的好田坏田，学问大了去了；
三来产业全链条链较长，诸如“公司+农户”模式，“中间商”模式，很难摸清生产经营过程全貌；
四来基层治理能力弱，农业上市公司大多位于十八线城市，政府无论是执法还是管理能力都难言现代化；为了当地经济，许多政府可能对企业造假视而不见，甚至还会进行“业绩包装”。
违规样本行业分布统计表（1993-2015）
来源：CSMA数据
总结起来，在A股造假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农企，起码有五项不诚实：
1、虚增收入；
2、虚增资产；
3、变更收入确认时间；
4、转移费用；
5、关联交易；
下面主要谈谈虚增收入和资产。
2010年的绿大地案，是当年的造假大案。
搞绿化产业的绿大地为了达到上市的业绩要求，虚增土地、虚增收入，欺诈上市。
就拿最典型的虚增土地价值来说。
2004年，绿大地向当地村委会买了块近1000亩的土地，合同金额30万。
在招股说明书中，该土地的价值变成955万，虚增资产价值31倍。
2005年，绿大地骗了一家公司的营业执照到银行开户，以该公司名义转款105万，买了某县3500亩地。
2009年，收购了这家公司，该土地的价值又变为3360万元，虚增资产价值32倍。
比起绿大地的造假低端、粗暴。
2012年，一家在发行前就被揪出来的所谓油茶业第一股——新大地。
其造假工艺更为精细、缜密。
新大地的供应商及客户相对分散，正是因为这点，他以真实合同、真实客户身份虚增收入，用工匠精神来造假。
1、客户与交易真实存在，但将实际交易金额成倍放大；
2、选择一些较偏远、不易被发现的小客户进行小额虚增，甚至有些虚增的金额不过几千元。
3、利用大量个人身份在银行开户，然后转入一定交易资金，最后再将该笔资金以销售收入记账，使现金和收入配比看起来正常合理。
4、大量使用现金结算，使交易难以追踪；
对农企而言，既能保证业绩又能规范运行，本身就是Hard模式，加上大环境的“乌烟瘴气”。
所以那些拥有长期诚信记录的农企，真算的上A股的良心。
4
“地”字为迹，按图索骥里的大学问
研究问题，要从人们看得见、摸得到的现象出发，来研究隐藏在现象后面的本质，从而揭露客观事物的本质矛盾。
1959年，伟人组织了一个读书小组，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
他批评《教科书》写的“很不好，总是从概念入手”时，说了上述一段话。
因为那很不马克思。
《资本论》对资本主义经济的分析，总是从现象出发，找出本质，然后又用本质解释现象，
投资是社会科学，不是理论物理，归纳法要比演绎法靠谱些。
我们对造假的分析，同样也要遵循这个道理。
无论是Too Good to Be True，还是关联交易这个大粪坑，都是现象。
我们写农业造假问题突出，其背后的逻辑，才是本质。
但看一个行业的本质还不够，我们还要把视角放的更宽广些。
关于上市公司违规造假的课题，历来是国内学者比较关注的领域，君临就看过一篇比较有意思的。
这篇论文根据地域特征，来研究对上市公司违规行为的影响。
既然说的是地域特征，那么我们先上数据。
论文选取1993年~2015年违规公司数，除公司总数，计算了分地区违规率排行。
来源：《论地域特征对上市公司违规行为的影响》
数据显示，山海关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闽字里住的虫子也不是最可怕的。
一个西南的桂系，一个西北的青系，勇夺状元探花。
是什么造成了地区差异呢？
作者选取了GDP、市场化指数、媒体受众、结案率四个维度数据一起统计。
来源：《论地域特征对上市公司违规行为的影响》
结果显示，经济发展水平、市场化水平、媒体影响力以及法治效率大致与上市公司违规率负相关。
古人说，仓廪实知礼节不无道理。
老股民开地图炮，也有统计学依据。
除了地域因素，宏观环境也有很大影响。
下面是论文统计的年度违规与GDP的关系。
来源：《论地域特征对上市公司违规行为的影响》
很明显，经济繁荣，上市公司违规率明显较低；经济下行，违规行为明显增加。
作者还统计了不同规模公司的违规率情况。
来源：《论地域特征对上市公司违规行为的影响》
结论也符合常识，大公司能更好的运用资源，更多融资渠道，经营情况好于中小上市公司，内部控制系统也更完善。
违规率普遍低于中小上市公司。
5
结论
从现象出发，我们分别从行业、宏观、地域、规模等不同维度考察了造假的一般规律。
那么可以得到一个风险评价表，来评价Too Good to Be True的公司：
读者可以试着检视自己的持仓，评价仓位风险程度。
在新华社发表文章前一天，金融委专题研究了加强资本市场投资者保护问题。
会议提出：对造假、欺诈等行为从重处理。
要知道，目前疫情冲击下，刺激的调子依然不高，从要素市场重磅改革意见发布看，改革才是重头戏。
古往今来，改革第一站都是清理门户。
要市场配置要素资源，要金融开放，不打扫干净屋子，怎么请客？
所以短期看，今年宏观环境难言乐观。
一来，宏观差，上市公司违规情况可能普遍出现。
二来，金融防风险是国策，清除害群之马任重道远。
三来，这几年金融反腐，老虎打了不少，该拍拍苍蝇了。
无论是去年底西王集团债务危机，还是今年海航债券翻车，从瑞幸烧钱到造假被揭穿，到青客之类疯狂扩张大上杠杆暴雷。
都在提醒我们，2018年愈演愈烈的市场清算，它歇了口气，还没有结束。
朋友们，芒格说过：
如果我知道我会死在哪里，那我就永远不会去那个地方。
今年形势不比以往，小心为上。
毕竟只有在市场活的越久，发财的概率才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