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三遺甲起兵”到“告天七大恨”努爾哈赤的崛起

人皆為河西危,而臣獨為河東危。何也?西虜雖強盛,然所欲不過搶掠財物而止,無遠志。而東虜城郭田廬、飲食性情與遼同,所志在我土地也。

--巡按遼東監察御史熊廷弼,萬曆三十七年(1609)

從“十三遺甲起兵”到“告天七大恨”努爾哈赤的崛起

遺甲起兵

熊廷弼所說的“河東”,指的就是“遼(河)東”,而“東虜”,則是明朝方面對女真人的蔑稱。當時的女真人儼然已成尾大不掉之勢——而其根源或許可以追溯到20多年前的一場戰事。

這就是1583年的古勒寨之戰,具體而言,就是死於這次戰事的兩位建州女真蘇克蘇滸部首領:建州左衛都指揮使覺昌安與他的兒子塔克世。此二人之死,於明朝統治女真方面並未引起很大反響。他們承認此人是被“誤殺”,不過做些例行公事的處理而已。

但是此二人如此突然去世,對另一個人的關係就很大了。作為覺昌安的孫子、塔克世的兒子,努爾哈赤一下子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受到了巨大的心靈創傷,如何可能以大局為重而善罷甘休?“祖、父無罪,為何殺之?”明朝方面倒也坦率:“你祖、父之死,實系誤殺,所以歸還了屍體,仍給你敕書三十道,馬三十匹”,同時也讓努爾哈赤襲任了建州左衛都指揮使官職。

但是有些意外地被時代推上政治舞臺的努爾哈赤還是想要報仇,這也不難理解,畢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何況父祖之仇?不過,努爾哈赤當時雖然只有25歲,倒也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憤青。此人早年的經歷很有些傳奇色彩。有人說他曾在明朝久鎮遼東的名將李成梁身邊做過書童;或說隸其麾下,歷經戰陣;或說俱與出入京師,頗知內情等等。豐富的社會閱歷告訴他,直接嚮明復仇不啻以卵擊石,所以努爾哈赤退而求其次,“殺我祖、父者,實尼康外郎(又作“尼堪外蘭”)唆使之也,但執此人與我,即甘心焉。”

這個尼堪外蘭據說是唆使明軍殺害努爾哈赤祖父和父親的始作俑者。但他還有另個身份,建州女真蘇克蘇滸部圖倫城主。由於他在明軍剿滅王杲的軍事行動中所表現出的“恭順”,明廷邊臣決定扶持尼堪外蘭成為王杲等人之後新的女真酋首,統御建州女真,當然不可能將其執送努爾哈赤。

當時的局面對於一心報仇的努爾哈赤而言實在有些絕望,不但殺父仇人尼堪外蘭有明朝撐腰,於是“(建州女真)國人信之,皆歸尼康外郎”;甚至宗族之內也有人對努爾哈赤襲繼建州左衛都指揮使不服,“其五祖子孫對神立誓,亦欲殺太祖以歸之”,而且還挑唆另部女真不要與努爾哈赤聯合。

面對如此局面,箭在弦上的努爾哈赤毫無懼色,毅然起兵。儘管當時他的軍事實力,兵卒不滿一百,祖、父遺甲只有13副。關於這個值得紀念的起兵地點有著不同的說法,有人認為在今新賓滿族自治縣新賓鎮網戶村北砬背山城,也有人考證為今新賓鎮內蘇子河北岸一帶。

無論如何,努爾哈赤就是帶著這樣一支小部隊開始了自己波瀾壯闊的戎馬生涯。萬曆十一年(1583)五月,努爾哈赤進軍尼堪外蘭的居城圖倫。不知是何原因,尼堪外蘭未做抵抗便棄城逃走,努爾哈赤遂輕取圖倫城,首戰告捷,揭開了統一建州女真的序幕。依靠“順者以德服,逆者以兵臨”的策略,努爾哈赤繼續對周邊諸部施以攻勢。萬曆十一年八月,取薩爾滸城(今遼寧撫順東大夥房水庫附近);次年九月降服董鄂部;萬曆十三年(1585)二月,攻佔界藩城。八月,征服渾河部。九月,攻取了蘇蘇河部的安圖瓜爾佳城。到萬曆十四年(1586)七月,努爾哈赤攻陷尼堪外蘭居住的鄂勒渾城,尼堪外蘭逃入明邊牆內。此次明朝並沒有幫助大勢已去的尼堪外蘭,而是任憑努爾哈赤的軍隊追入邊牆內捕殺尼堪外蘭。

尼堪外蘭既亡,附近各部皆望風歸附。萬曆十五年,努爾哈赤於呼蘭哈達東南二道河子築城,建立統治中心。同年六月,“定國政,凡作亂、竊盜、欺詐,悉行嚴禁”。至萬曆十七年(1589),努爾哈赤完成對建州女真的統一。當年九月,明朝晉升努爾哈赤為都督僉事。努爾哈赤在給朝鮮李朝國王的書信中則已自稱“女直國建州衛管束夷人之主佟奴兒哈赤”。接著努爾哈赤又於萬曆十九年至二十三年先後奪取長白部、訥殷部、朱舍裡部、鴨綠江三部女真。至此,經過十年的浴血苦鬥後,努爾哈赤終於將蜂起稱雄的女真各部“環滿洲而居者,皆為削平,國勢日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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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父親塔克世故居,位於今遼寧省新賓滿族自治縣

一統女真

說來有些滑稽,最先關注到努爾哈赤崛起的並不是大明朝廷,而是朝鮮李朝。李朝的北部邊界與建州女真交界,因此素來對後者的動向警惕有加。李朝宣祖二十二年(1589),也就是努爾哈赤統一建州女真的同一年,朝鮮平安道兵使便通過從前來歸順的女真人獲得的情報,上呈備邊司份書狀,裡面寫道,“左衛酋長老乙可赤(即努爾哈赤)兄弟,以建州酋長李以難等為麾下屬,老乙可赤則自中稱王……將為報仇中原之計……老乙可赤桀驁之狀據此可知。”

奈何明朝廷並不這樣看。就是在這一年薊遼總督張國彥、遼東巡撫顧養謙、遼東巡按徐元在三人為努爾哈赤請升都督僉事的奏疏中,就稱讚努爾哈赤“內向誠矣”。而且這種說法還是有事實依據的,努爾哈赤不但多次送回“被虜漢人”,還把騷擾明朝邊關柴河堡的女真“賊首”克五十砍了腦袋,並將首級獻給明廷。由於這樣的表現,明朝方面對努爾哈赤很滿意,把他看成“能制東夷”的“今日之王臺”。

明廷無所作為,努爾哈赤遂把吞噬的目標指向了“海西女真”四部(哈達、葉赫輝發、烏拉)。它們西臨漠南蒙古,北到松花江一帶,南面和東面緊靠建州女真。居於東北地區的中心地帶。四部之中,哈達部以東遼河支流哈達河(大、小清河為中心,東以大小清河和輝發河的分水嶺為界,與輝發部為鄰;南以柴河和英額河的分水嶺為界,鄰建州女真,西入廣順關通開原,所以明稱之曰“南關”,北鄰葉赫。葉赫部在開原東北,入鎮北關通開原,因此也叫“北關”。輝發部以輝發河流域為中心,北鄰烏拉部,南鄰建州女真,東連長白山女真,西毗哈達部。烏拉部佔據以今吉林市北、烏拉街鎮為中心的松花江兩岸,南鄰輝發部,西南為葉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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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東北的軍事形勢看起來對努爾哈赤相當有利,按照朝鮮方面得到的情報,努爾哈赤將所部人馬15萬人分為四軍,稱為“環刀軍,鐵錘軍,串赤軍(可能指車盾兵)與能射軍”,糧食、軍器等供應充足。反觀海西女真,雖然地廣人眾,內部卻不相統屬。其中兩股最強的勢力,即葉赫部與哈達部,還在短短的5年時間裡遭到明軍的三次沉重打擊:萬曆十一年(1583),明朝遼東撫臣李松、總兵李成梁設“市圈計”襲擊並屠殺了葉赫部1500餘部眾;萬曆十五年,明朝巡撫顧養謙引兵出塞,攻擊哈達部首領孟格布錄,斬首五百餘級;明廷還革除了孟格布錄的“龍虎將軍”稱號;第二年(1588),遼東總兵李成梁又率兵進攻葉赫,使葉赫部再次罹受重難。

對於努爾哈赤的恐懼使得海西女真各部聯合了起來。萬曆二十一年(1593)九月,葉赫部聯合哈達、烏拉、輝發等三部和長白山朱舍裡、訥殷二部及東部蒙古的科爾心等三部組成九部聯軍,合兵3萬,分三路向建州進攻。一路是葉赫部軍1萬,是此次進軍的主力;一路是哈達部、烏拉部、輝發部組成的三部聯軍1萬;還有一路是科爾沁部等部的蒙古兵1萬人。

敵軍優勢兵力壓境,建州部眾多有懼色,努爾哈赤卻沉著鎮靜:“來兵部長甚多,敵軍優勢兵力壓境,建州部眾多有懼色,努爾哈赤卻沉著鎮靜:“來兵部長甚多,雜亂不一,諒此烏合之眾,退縮不前”,“我兵雖少,併力一戰,可必勝矣”。建州軍在古勒山(今遼寧新賓縣上夾河鄉勝利村)憑險設伏,以逸待勞。戰而勝,陣斬葉赫貝勒布寨,生擒烏拉部首領布佔泰,科爾沁首領明安“棄鞍赤身,體無片衣,騎潺馬脫出”。努爾哈赤此戰“殺其兵四千,獲馬三千匹,盔甲千副,自此威名大震”。這是努爾哈赤起兵以來遇到的一次最大的戰役,敵眾我寡,形勢危急,但是他經受住了考驗,取得了完全的勝利,從此這些部落再也不能重整旗鼓,聯合起來與努爾哈赤為敵了。

古勒山之戰獲勝之後,努爾哈赤向海西四部一個個發起進攻。經過幾乎是連綿不斷的戰爭,到萬曆四十一年(1613),努爾哈赤已經併吞了除得到明朝軍事保護的葉赫部之外的整個海西女真,並將自己的勢力向北延伸到北方的“野人女真”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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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努爾哈赤使用過的盔甲

話說回來,明朝在東北地區政策的基本點是“各自雄長,不相歸 旦女真出現強部巨酋,並與明廷抗衡,明朝便予以征討,使女真各部重新迴歸原來的均衡狀態。為何此時會坐視努爾哈赤打破均勢而獨大?這是因為從1592年至1598年,統治日本的豐臣秀吉發起了侵略朝鮮進而征服大明的戰爭。在歷時7年的戰爭中,對陣雙方兩敗俱傷。作為侵略者,豐臣秀吉在朝鮮投入了自己的嫡系部隊,結果卻使未曾參戰的德川家康保存了實力,並在自己身後篡奪了豐臣氏的天下。作為戰場所在地,朝鮮“經亂之後,八道物力,一樣殘破,而畿甸尤甚”,無力如同世宗大王時代那樣出兵女真。至於“抗倭援朝”的明遼東駐軍,“自有東事以來,遼兵陣亡已逾兩萬”。遼東原有兵額95萬人,至萬曆十八年(1600)只剩4萬。面對建州女真的崛起,正忙於援朝戰爭的明朝,不願後院起火,只好也只能施以羈縻之策穩定後方,以確保朝鮮戰場的勝利。為此,甚至在努爾哈赤抓住明廷無暇他顧這一時間窗口從而兼併海西女真的戰事正如火如茶之際,萬曆二十三年(1595),明朝還特意加授努爾哈赤正二品“龍虎將軍”一—明代女真部落領袖所能獲得的最高職位。

造反有理

努爾哈赤這一次加官晉爵的理由,仍是“以保塞功”。當時的努爾哈赤在表面上仍然對明廷非常恭順。他還曾嚮明朝表示,自己“部下馬兵三四萬,步兵四五萬,皆精勇慣戰。情願揀選精兵,待嚴冬冰和,即便渡江,徵殺倭奴,報效皇朝”。按理說,明廷大可以順水推舟,放任努爾哈赤去與豐臣秀吉廝殺,從而坐收漁翁之利。但李朝對此堅決反對,在他們眼裡,女真是比日本更加危險的敵人,此時努爾哈赤“陽為助順之形,陰懷狺噬之計;若遂其意,禍在不測;若然則朝鮮滅亡矣”。結果,建州女真不曾參戰,努爾哈赤的勢力卻更加壯大,終於連朝鮮人都不得不驚呼,“老乙可赤之勢,極為非常,終必有大可憂者”。

時努爾哈赤“陽為助順之形,陰懷狺噬之計;若遂其意,禍在不測;若然則朝鮮滅亡矣”。結果,建州女真不曾參戰,努爾哈赤的勢力卻更加壯大,終於連朝鮮人都不得不驚呼,“老乙可赤之勢,極為非常,終必有大可憂者”。

真正“大可憂”的還在後面。1603年,他建築了赫圖阿拉城(漢語為橫崗之意),今稱老城,在遼寧省新賓滿族自治縣西永陵鄉。它背靠蘇子河,河的兩岸是廣闊的沃土良田。沿河有通往遼瀋及以遠的光明大道。城建在平坦的大塊臺地上。城中有充足的水源,一口水井曾號稱“千軍萬馬喝不幹”。赫圖阿拉一興建,就成為努爾哈赤的根本重地。1601年努爾哈赤又創建牛錄製。每三百人立一牛錄額真管理。牛錄,漢語意為大箭;額真,漢語意為主,合起來就是箭主之意。初建時僅有四個牛錄,各以黃、白、紅、藍四種顏色的旗相區別。到了1615年,已擴大編製成了八旗。除已有的四正色以外,又增加了四鑲色的旗邊,就是黃、白、藍旗各鑲紅邊,紅旗鑲白。八旗是努爾哈赤統治人民的軍政合一的組織。所謂“以旗統人,即以旗統兵。

到了萬曆四十四年(1616)正月,努爾哈赤終於在赫圖阿拉稱汗。畢竟還是草創時期,典禮之簡單,非中原皇帝可比。八旗的諸貝勒、諸大臣等率領眾人,分四面四隅,在八處站立,由八旗的八大臣捧文書,從眾人中走出,跪於前面,諸大臣等率眾跪於後面。左右扈從稱頌努爾哈赤為“天命撫育列國(大)聰睿汗”,而後諸貝勒、諸大臣皆起立,仍回原處站立,努爾哈赤則自座位起立,走出衙門,對天三叩首,而後回到原位,接受諸貝勒、諸大臣的三叩首祝賀。當時努爾哈赤年已58歲。這是他一生中的重大轉折,標誌著他成功地建成了一個新王朝(史稱“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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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畫,清太祖取撫版降李永芳,出自《滿洲實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努爾哈赤稱汗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漢城(今名首爾)。這年五月,李朝就上報明廷,“奴酋潛號後金國,號汗,建元天命,指中國為南朝,黃衣稱朕,詞甚侮謾。”但明朝還是沒有采取什麼主動行動——部分原因可能在於努爾哈赤這一次稱汗又挑選了一個好時機。就在萬曆四十三年閏八月,漠南蒙古(察哈爾)的林丹汘連續三次抄掠明邊,在自明朝邊界廣寧至錦州長達數百里的戰線上頻繁出擊,聲勢頗為浩大,一度攻陷廣寧。無怪乎明人為之驚呼林丹汘為“虜中名王,尤稱桀驁”,對其刮目相看了。

至於努爾哈赤,在後金建國不過三年的時候,又做出了一個關乎前途命運的重大決策:“諸貝勒大臣們,你們現在不要安閒下去了!我已決定,從今年起,我們要向大明國開戰了!”萬曆四十六年(1618)四月十三日,努爾哈赤終於脫掉對明“忠順”的外衣,於赫圖阿拉誓師,發佈討伐明朝的“七大恨”檄文,正式宣告結束與明廷的臣屬關係,雙方進入對立狀態。

至於努爾哈赤,在後金建國不過三年的時候,又做出了一個關乎前途命運的重大決策:“諸貝勒大臣們,你們現在不要安閒下去了!我已決定,從今年起,我們要向大明國開戰了!”萬曆四十六年(1618)四月十三日,努爾哈赤終於脫掉對明“忠順”的外衣,於赫圖阿拉誓師,發佈討伐明朝的“七大恨”檄文,正式宣告結束與明廷的臣屬關係,雙方進入對立狀態。

考察“七大恨”的說辭,除了第一條“彼無故生事於邊外,殺吾父、祖。此其一也”)無可非議之外,其餘幾條都頗有強詞奪理之嫌,譬如有關尚未臣服的葉赫部的罪名在“七大恨”裡獨佔四條之多,既然建州與葉赫都是明朝的臣屬,明朝“逞兵越界,衛助葉赫”抑或“越境以兵助葉赫”不是理所當然麼?“兵者,國之大事”,努爾哈赤用兵逾三十載,對此豈會不知?如此牽強的“七大恨”其實只是一個藉口,後金興兵反明的真實原因恐怕來自新政權當時在經濟上的艱難處境。朝鮮《光海君日記》記載,天命初,東北水災,“胡地尤甚,飢寒巴極,老弱填壑,奴酋令去覓食”。假借“七大恨”將女真人的不滿情緒引向明朝,並通過戰爭掠奪以緩和後金的社會危機。這或許才是1618年努爾哈赤悍然點燃明清戰爭導火索的真實目的。

撫順之役

努爾哈赤發起對明戰爭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撫順。明代的撫順城是屬於瀋陽中衛所屬的千戶所,洪武十七年(1384)建城,周圍僅三里,但它是當時遼東城(遼陽)以東的邊防重鎮,明廷與建州三衛往來的要衝。尤其是沿蘇子河溯流而上,水陸兩路可直達努爾哈赤的老營赫圖阿拉。明與後金任何一方想之戰守,皆不能捨棄此路。後來的清朝乾隆皇帝在去永陵祭祖路過撫順時還專門寫了一首《撫順城》,這首詩的前兩句對“撫順”之名的解釋更為直接“洪武城撫順,意在撫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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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四十六年(1618),四月十四日,後金兵分兩路:左路軍四旗5000人進取馬根單(今遼寧撫順境),作圍攻之勢;右路軍四旗1.5萬人為主力,由努爾哈赤親率,直趨撫順。四月十五日晨,後金假冒商人的先遺隊將撫順商人和軍民誘岀城外貿易,接著八旗主力突入城內,內外夾擊。明守將遊擊李永芳隨即率領守軍500人投降,將撫順城獻給了努爾哈赤。應該說,李永芳把自己賣了一個好價錢,他娶了努爾哈赤的孫女為妻(因此也被稱為“額駙”),被授予比以前更高的官職,獲准保留原有部屬作為家丁,後來又得到戰時以副將身份隨侍努爾哈赤左右的殊榮。1634年,李永芳以三等子爵身份去世。其後他的9個兒子(納入正藍旗)又繼續為清朝效力。

努爾哈赤徵明取邊城自撫順始;明邊將投,即自李永芳始。這對後來明清戰爭的風雲變幻影響很大。後金在攻下撫順城時,還得到了當時還是瀋陽生員的范文程。努爾哈赤知道他是宋朝名相范仲淹的後代,特地對諸貝勒說:“此名臣後也,善遇之!”范文程後來成為清代初期為愛新覺羅家族效力的漢人臣子中最重要的一位。

至於在撫順俘獲的其餘30萬人畜,都被努爾哈赤就地分給了部眾,而把降民編了1000戶。只有在來自山東、山西、河東、河西、蘇州、杭州、海州、易州等地到撫順貿易的商人中,努爾哈赤選了其中16人,給了銀子作路費,讓他們帶著寫有“七大恨”的文告,放他們返回家鄉。從此之後的很長時期,“拒者俘之,降者編為民戶”就成了後金處置漢民的原則。除了俘虜淪為女真(諸申)人的奴隸之外,所有歸降漢人,大部分都被編為民戶。漢人民戶中的“有糧的人”(即富人)首先被編入八旗,而那些沒有糧的窮人,即使開始被納入八旗,後來也被逐出。後來努爾哈赤甚至下令殺了從各處查出逃來的沒有糧的漢人,那些免於屠戮的倖存者也都作了滿人“包衣”,亦稱“阿哈”(即奴僕)。包衣對於主人處於嚴格的依附地位。他們的身份是世襲的,永遠被剝奪了應試的權利,亦可被主人轉贈和買賣,他們處於八旗社會的最底層。但這次軍事行動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搶奪糧食。後金軍所到之處,無論是城堡、臺墩以及民戶,都將糧食搶劫一空,搜挖地窖的糧食,人背牛馱,運回赫圖阿拉。

撫順失守之後,四月二十一日,明朝的援軍萬人才趕到撫順,立即分三路尾追撤退途中的後金軍。努爾哈赤命代善、皇太極三面環攻明軍,追擊40裡,殺總兵、副將、遊擊、參將及千把總等官50餘員,獲馬9000匹、甲7000副、器械無數,明軍“主將兵馬,一時俱沒”。後金方面後來吹牛得到了天助。明兵追來時,恰是後金分完俘虜,準備拔營之時,避免了俘虜逃亡。在戰鬥中,明朝的一萬兵不如後金的一千兵,明朝配備了大炮一百,小炮千,1100門大小炮與烏槍,僅僅打死後金兩個小卒,由於風向轉變,反把自己的炮手打死了7人。後金的兵中了槍炮也都無傷亡。這些說法有悖常理,大概也只能用“勝利者不受譴責”來解釋了。

這年七月二十日,努爾哈赤經過四個月的休整,又統率八旗軍隊進軍清河堡。清河堡位於撫順東南的山谷中,“號天險,獨東南稍平”。金兵冒死強攻,起先被守城軍隊擊退,死傷慘重。直到二十二日下午,城東北角終於攻破,後金軍積屍而上,清河堡在城破之後,全城軍民慘遭殺害,明朝和朝鮮的文獻記載“軍士及居民五萬人被害”。

是役之後,努爾哈赤在給明朝的信中公開表明了自己戰爭的目的:“解我七大恨加以王封,豈有不罷兵之理。”然而,在明朝看來,前“龍虎將軍”努爾哈赤起兵只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反叛,豈有應允之理?這封咄咄逼人、辭令強硬的信函,只能預示著明朝與後金之間一場規模更大的戰爭勢在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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