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残损的手掌
摸索这广大的土地:
这一角已变成灰烬,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
(春天,堤上繁花如锦幛,
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
我触到荇藻和水的微凉;
这长白山的雪峰冷到彻骨,
这黄河的水夹泥沙在指间滑出;
江南的水田,你当年新生的禾草
是那么细,那么软……现在只有蓬蒿;
岭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
尽那边,我蘸着南海没有渔船的苦水……
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阴暗,
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
温暖,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
像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
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
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
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
蝼蚁一样死……
那里,永恒的中国!
戴望舒早期是新月派诗人,他的《雨巷》和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成为新月诗人的经典之作,不但风靡于当时,而且流传于现在。音调和谐婉转,画面迷离凄美,除了语句的排列上与建筑美略有差距外,完全合乎音乐美、画面美的要求。但不久以后,他就脱离了新格律诗的行列,转而接过了李金发倡导的象征主义诗歌的大旗,成为以《现代》月刊为基地的一批诗人的领军人物,这批人在文学史上被称为现代派。
戴望舒对新诗的贡献在于,他用自由诗的形式,对李金发的象征诗歌进行了改造,去掉了其内容晦涩,语句干瘪的痼疾,把自由诗的流畅不拘与象征诗的隐喻沉思结合起来;并且也吸取了格律诗对自由诗过分自由的限制,但同时也摒弃了格律诗过于刻板的“豆腐干”形式。
这首诗写于狱中,是戴望舒后期创作的代表作之一。破碎的国土,沦落的山河,将其从过去习惯的个人生活的表达中解放出来,对民族存亡的忧愤和希望,成了诗歌的主题。同时,全诗运用了象征主义手法,用残损的手掌抚摸大地的意象,给读者带来了巨大的视觉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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