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献公夫人骊姬，处心积虑想让自己的儿子奚齐继位，设计陷害太子申生。
时值晋、虢交恶，骊姬要晋献公派申生去攻灭虢国，让虢国杀死申生。谁知被中大夫里克代替申生出征，一举灭掉虞、虢二国。满朝文武都向献公祝贺，唯独骊姬心中不悦，但又无可奈何。
骊姬和心腹优施商量说:“里克和申生本来就是一党，如今功高位重，我们没有力量和他们较量，你看该怎么办？”优施回答说:“这次荀息随军出征，一个小小的计策就灭掉了虞、两国，他的能力在里克之上，功劳也不在里克之下，如果能得到荀息做奚齐王子的老师，那就好对付里克了。”于是骊姬就向献公提出请求，果然让荀息做了奚齐的师傅。
骊姬又进一步对优施说:“荀息已经为我所用了。里克必定会破坏我们的计谋，有什么办法可以除掉他。除掉了里克，再除掉申生就容易了。”优施说:“我看里克外强中干，内心的顾虑很多，只要把事情的利害关系告诉他，他肯定会采取两不得罪的态度，到那时，就可以制服他，为我们效力了。里克爱饮酒，夫人如果为我准备最好的酒菜，由我送去请他，在欢宴中我用话去探探他的口气，他要答应了，那是夫人您的福分，如果他不同意，想也不会怪罪我的？”优施说得滴水不漏，骊姬连声说“好”
优施去对里克巧言道:“大夫这次征战虞、虢两国，实在过于劳苦了，我想向您奉献一杯薄酒，希望在您闲暇的时候获得一些欢乐，不知大夫肯赏脸否？”里克欣然同意。优施把酒食搬到里克那里，里克和妻子竟在自己家里做起“客”来。优施又是行礼又是劝酒劝食，谈笑风生，气氛异常融洽，他本是艺人，又表演歌舞，祝里克夫妇健康。接着，优施说:“我有新歌，现在为大夫唱上一曲。”
里克妻子赏了优施一大杯酒，问道:“你唱的曲子叫什么？”优施回答说:“叫‘暇豫’，里克大夫若能根据这首歌来侍奉国君，可保终身富贵荣华。”于是他唱道:
悠闲自在又不敢看重自己啊，实在不如一只平凡的鸟鹊
大家都飞向枝繁叶茂的大树啊
唯独你钟情那棵枯枝。
茂盛的树为什么会长得又多又好啊？
是因为枯枝常被砍伐！
刀斧举起来了啊
枯萎的枝干自然没可奈何！
歌声刚落，里克笑着问道:“什么叫‘茂盛’？什么又叫‘枯萎’呢？”优施说:“用人来打个比方吧，他的母亲是夫人，儿子就要成为国君，枝繁叶茂，鸟有依托，就叫‘茂盛’；假设母亲死了，儿子又遭到诽谤，祸患就会来临，叶落树枯，鸟失栖息枝干，这就是‘枯萎’。”优施说完就告辞走了。
里克听后心中很不是滋味，叫人收拾残肴，独自想了很久，连晚饭未吃就睡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左思右想:“这优施人缘很好，王宫禁地都可以自由出入，今天他唱的歌，绝不是无的放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明日再找他仔细地问问。”
里克捱到半夜，忍耐不住，就叫随从悄悄去把优施找来。优施心中有数，连忙穿戴整齐，跟着来人一直走进里克居室。里克让优施坐下，问道:“你白天说的‘茂盛’、‘枯萎’，我略有领悟，莫非你说的是曲沃那里的事吗？你一定听到了什么，详细地告诉我，不要隐瞒。”优施回答说:“早就想告诉大夫，因为您是曲沃那边太子的老师，怕直说了您会怪罪。”里克忙说:“你让我预先找个避祸的地方，是爱护我，有什么好怪罪的呢？”于是优施低头悄悄地说出献公已经答应了骊姬夫人，要杀掉太子申生，另立奚齐。里克问道:“此事可以制止否？”优施回答说:“国君与夫人、太子相处如何，大夫心里明白。夫人在内，太子在外，想去阻止彼此争夺，这可能吗？”里克叹道:“顺从国君杀掉太子，我不忍心；帮助太子违抗国君，我又办不到。两边我都不插手，能够做到吗？”优施回答道:“可以。”
优施走后，里克一直坐到天亮，他把过去保存的信函拿出来，算了算正好十年，叹了口气说:“占卜时说的预言，真应验了！”于是去到大夫丕郑父家，对他说道:“从家史官苏和ト官偃说的话，今天已经应验了！” 郑父问:“你听到什么？”里克说:“昨夜优施告诉我说国君将要杀掉太子另立奚齐。”丕郑父问:“你是怎样回答他的呢？”里克说:“我告诉他保持中立。”丕郑父说:“先生这样回答，就像火上加柴一样。你应该表面上装着不信，他见你不信，心里就存顾忌，暂时会推迟实施阴谋。你就有时间多多培植太子的势力，来巩固他的地位，然后伺机向国君陈说利弊，也许可转危为安。现在你说中立’，太子就孤立无援了，祸患马上就会降临！”里克顿着脚说:“可惜！没有早些和先生商量这事呵！”里克告辞出来，乘上车子，假装跌下车来，第二天就说腿跌伤了，无法去朝廷朝见国君，就此避开矛盾。
优施将里克所言告知骊姬，骊姬高兴极了，晚上就对献公说:“太子住在曲沃这样久了，君王为什么不召见他呢，就说妾思念太子。妾现在善待太子，今后才能得到他的照顾，大王以为怎样？”献公果然听信骊姬的话去召申生。
申生应召而来，先见献公，然后去后宫参见骊姬。骊姬立即安排酒宴款待申生，说得十分融洽。第二天，申生进宫来向骊姬表示谢意，骊姬又盛宴款待。
当天晚上，骊姬却对献公哭诉道:“我留太子午宴，太子强要酒喝，酒后无礼，调戏臣妾，说什么‘我父王已老，母亲怎么办？’臣妾生气不理。太子又说过去我祖父年老，就将我母亲姜氏嫁给父王。现在我父王也老了，一定也要将你遣嫁，说着说着就对臣妾拉拉扯扯。君王如果不相信，我约太子去花园同游，君王远远在台上观看，一定会看出来的。献公无奈，只得说：“好吧！”
次日，骊姬召唤申生同游花园。她预先把蜂蜜擦在头发上，引得蜂蝶纷纷在她的鬓发周围飞个不停。骊姬惊叫“太子，快为我赶去这些蜂蝶！”于是，申生就在骊姬身后用袍袖去拂赶。献公远望，真以为有调戏之事了。献公大怒，就要擒杀申生。骊姬却又跪地哀求说：“是臣妾叫他来的，如果杀了他，不就是妾杀了太子吗？宫中这种事，让外人知道，岂不耻笑，不如忍让一下算了。”于是，献公就命申生回曲沃，派人秘密监视他。
过了几天，献公到翟桓地方去射猎。骊姬同优施商量过后，派人去给太子申生说：“国君梦见你的母亲齐姜对他说：饥饿得很，没有吃的东西了。请太子赶快祭奠她。”在曲沃也设有齐姜的祠堂，申生就在那里备好祭品祭奠齐姜。祭完后，派人把祭祀用过的肉食送呈献公，献公射猎还没回来，肉食就留在宫里。
六天以后，献公回宫，骊姬就用毒酒和用毒药拌在内的肉食送给献公说：“妾梦见齐姜饥饿得无法忍耐，因为君王出猎不在，因此告诉太子让他祭奠齐姜，现在太子专门送来的肉食在这里，等待君王已经很久了。”献公拿过酒杯就要饮，骊姬急忙跪下阻止说：“外来的酒食不能不先试一下好坏。”献公说：“对。”就把酒浇在地上。地皮立刻拱起一个土包，又命人牵条狗来喂肉给它，狗吃了立马就死在地上。
骊姬假装不信，又叫个小内侍来让他尝尝酒和肉，强迫他吃了下去，也七窍流血死去。骊姬假装大吃一惊，大声地呼喊着：“天哪！天哪！晋国的江山本来就是太子的。为何下此毒手？”说完两眼流泪。她跪在献公面前说道：“太子所以要害君王，完全是因为我们母子俩碍着他。请君王把这些酒肉赏给臣妾，妾愿替君王一死，以了太子心愿！”当即取酒在手，献公劈手抢来倒掉，气得说不出话来。骊姬只哭得在地下打滚，恨恨地说：“太子真残忍啊！连他的父亲都想谋害，何况别人？当初君王要废弃他，臣妾还为他求情。后来在花园调戏于妾，君王又想杀他，还是臣妾极力劝阻，才免无事。如今他却……”献公呆了半天才扶起骊姬来说道：“你起来吧。孤王要当着所有臣下公开这桩事情，宰杀这个贼子！”于是，立马来到朝堂，召集大夫们议事。大臣中狐突很久就闭门不管国事，里克说腿有病，丕郑父推说到别的地方去了，其余的都来到朝堂。
献公向群臣宣称申生的叛逆阴谋，群臣都知道献公早就预谋好的，大家互相看着不敢说话。只见东关五上前说道：“既然太子叛逆，臣愿为君王去讨伐叛逆！”献公便委派东关五为主将，梁五作他副手，率领战车二百辆去讨伐曲沃，并叮嘱说：“太子领过兵会用人，你要小心谨慎！”
再说狐突虽是闭门不出，还是时刻派人打听朝廷大事，听说东关五在整治战车，心里知道一定会去曲沃，忙秘密派人去报告申生。申生把事情告诉了老师杜原款。杜原款说：“你送的那些肉留在宫里已经六天了，被宫里人放毒是很清楚的，你可以去说清楚，不要在此等死！”申生说：“君王要杀我，是不会听我的。”杜原款说：“要不先躲到其他国家去，等以后再来理会怎样？”申生叹道：“我谋杀父亲的罪名已经传开，如出走，谁会收留我呢？常言说：仁不恶君，智不重困，勇不逃死。我何惧死乎！”于是申生朝都城方向一再叩头行礼，然后上吊自杀。
申生死后第二天，东关五领兵来到，知道申生已死，就把太傅杜原款抓来关进监狱，并报告献公说：“太子知道有罪，不能逃避惩罚，已自缢而死。”晋献公叫杜原款证实太子有罪，杜原款大声抗议说：“天大的冤枉啊！我杜原款之所以不死，正是想说明事实真相！那些肉食留在宫里已经五、六天了，如果早先就放了毒，经过这么久，还不会发生变化？太子是无罪的！”骊姬一听，急忙从屏风后面出来大声叫道：“杜原款辅导太子，教得他无父无君，罪不容赦，为什么还不赶快把他杀了？”晋献公便叫力士用铜锤击破杜原款的脑袋，活活地把他打死。群臣都暗中流泪。
梁五、东关五对优施说：“重耳、夷吾两位公子跟太子是一党的。如今太子死了，他俩还在，我们都十分担忧。”优施又将这话告诉了骊姬，请骊姬使二位公子引咎认罪。
于是，骊姬又哭着对献公说：“妾听说重耳、夷吾是申生的同谋，申生一死，两位公子会把罪责算在妾的头上。他们操练士卒，想进攻都城，杀害臣妾，然后夺取王位。”献公听了，难以相信。
早晨上朝，侍臣来报：“蒲地和屈地的重耳、夷吾二位公子前来朝觐，到了城关，听见太子事变，就都回军营去了。”献公不悦：“他们不来告辞就走了，一定是同谋了。”于是派太监勃鞮带军队到蒲地去擒捉公子重耳，派贾华带军队去屈地捉拿公子夷吾。
狐突知道后把二儿子狐偃叫到面前对他说：“重耳这人生得肋骨相连，瞳仁相重合，相貌魁伟奇异，平常又很贤明，以后一定能成大事。你速去蒲地，帮助重耳出走，和你的哥哥狐毛共同辅佐公子，将来便于计划举事。”狐偃连夜跑到蒲城去投奔重耳。重耳闻听大吃一惊，正在同狐家兄弟商量出走的事，勃鞮的军队就到了。勃鞮攻进城来，包围了重耳的宅邸。重耳和狐家两兄弟跑到后花园，勃鞮提着宝剑从后面追来，狐家弟兄先翻墙出去，推倒园墙叫重耳快走。这时，重耳的衣襟被勃鞮抓住，勃鞮一剑砍去只把衣襟砍断下来，重耳因此得以脱身，迅即逃走。勃鞮只得捡起衣襟回去报告献公。
三个人就这样跑到翟国去了。后来，重耳历经磨难，终于取得了王位，就是后来称霸一时的晋文公。
选自《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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