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討薪記

這是尋常的一天,常規的工作日。上午八點多,夏至走在路上,迎面碰上一個在休假的舊同事。從前她們在同一公司共事時,這個時間已在公司上班了。此時遇見夏至,舊同事覺得有點驚奇,跟她打過招呼,不免問:“怎麼這麼遲才去上班?你現在在哪裡工作?”夏至閃爍其詞,含糊說:“我在一家教育機構做老師,十點才上班的。”舊同事聽了,讚歎說:“做老師挺不錯,你是可以的。”夏至勉強承認著,不願多說,急急趕路去了。

事實上前一天她還在那家教育機構上班,可是臨近下班前,她被人約去談話,就此丟了工作,一夜之間無業了。沒了工作,她還要如常出門假裝去上班。她心裡正又惱又恨,滿心想著要怎麼訴設那家機構討工資。因為她在那裡上了七天班,被炒掉了,卻不能有一分錢工資,這讓她很不爽很不甘,覺得被人耍了,因此鬱悶不已,忿恨難平。

原來早兩個多月前,她還是一家公司的外貿業務員,可惜由於公司經營難的緣故,她的崗位被裁了,她不得不另尋出路,再找工作。然後,在一個多月前,她到了一家輔導接送班做老師,誰想才興致勃勃幹了十多天,忽然一天晚上接到老闆通知要中止與她的工作關係,她一時毫無心理準備,驚慌失色,急問原因,老闆責她輔導學生作業不稱職,受家長投訴了,儘管她表示會按要求改過,請老闆再多給一次機會,但老闆還是斷然拒絕,她心知肚明根本就是那家輔導班招生不夠,老闆虧錢經營才要打發她走的,既然不能留,大家好聚好散,不拖不欠,也沒什麼可說了。

而在十多天前,她在網上找工作,看到一家叫“明朗教育”的公司在招小學英語老師,招聘要求不過是大專學歷,英語四級,且不限專業,不限經驗。她一想自已大學本科,英語六級,雖然沒有任何教學經驗,但不是不限經驗嗎?於是投了簡歷過去。很快,明朗教育的一個曾老師就來電通知她去面試,結果順利通過,應聘上了。當時那曾老師就請她過幾天去上班,還說人事會發正式通知給她的。果然,她才剛回到家,就有一個明朗人事黃老師的微信要加她,通過後,對方發過來一份正式入職通知。

夏至看到入職需知有一條要提供一份入職體驗報告,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已遇上了對的公司,滿心歡喜說:“一般正規公司都會要求入職員工提交體驗報告的,就憑這一點我可以判定這家公司各方面會很規範,不會錯的。”

第一天去上班,她把入職所需資料全交給了前臺林老師辦理入職手續。在教育機構裡,不管什麼崗位,人人都是老師,她也順理成章成了“夏老師”。 林老師拿出一本公司規章手冊讓她看,她坐在一邊隨意翻閱著,忽然看到上面有一條寫著入職前七天是培訓考察期,期間沒有工資,雙方相互考察,合則留,不合就離。第七天至一個月期間,是新人期,工資按某一個工資標準發放,然後第一月至第三月,又是什麼工資標準,諸如此類。看有如此一條規定,夏至暗自吃驚,但不露聲色,她想只要積極努力表現,跟大家好好相處打好交道,總不至於通不過。再說也沒有人開口跟提她這事,想來如此正規的公司不會隨意炒人的,於是也沒有多想,更沒有往心裡去。當天下午有一個潘老師過來,自稱是小學英語科的組長,拿了一套小學英語課本給她,對她說:“曾老師說你是新來的英語老師,屬於我這組的。這裡有一套課本,你拿過去看一下,把裡面的教學要點寫出來交給我。”夏至連忙答應,接過書開始一本本慢慢看,一邊看,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著。那天下班時,她看到同事們都留下來要加班,不敢貿然先走。還是前臺林老師跟她說:“教學老師前一個星期內按規定是不用加班的。你可以下班走了。”她才下班離開。

上班第三天。上午,她繼續看書作筆記,耳聽著幾個老師們在討論,說著當天晚上舉辦的課堂要如何邀請家長帶著孩子一起來聽課。聽到一個老師激動說:“我電話都打過一遍了,才約到十人說要參加的,人太少了,怎麼辦呢。而且只有兩個是紅蘋果。”又聽另一個老師嘆說:“我也差不多是這樣子。這才是第二次的課堂,人都這麼少了,往後的課堂更難邀請到人了。“夏至忍不住抬頭,笑問:“晚上要舉辦什麼課堂?什麼是紅蘋果呢?”曾老師望了她一眼說:“到時你就知道了。對了,今晚的課堂你也要參與的。下午你要幫忙打電話確認一下要參加的人,到時再跟著大家一起佈置課室吧。”她正想要積極表現,忙不迭答應。

夏至初見到曾老師時,看她挺著大大的孕肚,快要臨產了,開始以為是她要休產假了,公司缺人所以才招人的。後來知道那不過是自已的一廂情願。那曾老師其實是那裡的負責人,因為她是孕婦又是負責人,大家都對她禮讓幾分,表面尊重,凡有粗重的活都不肯讓她沾手。夏至也識時務,明白只要曾老師滿意她,往後一切都好說。所以不敢絲毫怠慢曾老師,只要曾老師安排給她的事,她總是愉快接受,積極表現,認真完成。不過,她漸漸開始疑心,覺得那曾老師似乎從前遇見過。尤其是聽她打電話邀約家長時,用的話術,說的腔調,聽來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在哪裡?只有在一個地方。一個她不想跟人提起的經歷。那是在幾年前,那一次她誤入一個教育機構作課程顧問,工作了五天,最後那天的上午下著大雨還被人安排出去派傳單,回來後被那個招她進去的女人約去談話,說她不合適,讓她離開。她問工資怎麼算呢?那女人說,她們那裡有規定,前五天是考察期,是沒有工資的。考察不過的都要離開,且沒有工資。她第一次遇上這樣無理的事,毫無辦法,只好自認倒黴,悻悻離開了。那段工作經歷不過幾天,且塵封已久,夏至早想不起那個女人姓什名誰,具體的模樣了。她隱隱只覺那曾老師好像是那個女人,但又不敢確定。因此每每看到曾老師,她都忍不住暗自忖度,心存懷疑。

那天從下午開始,夏至就根據工作安排表,按照分配給自已的任務,認真打電話跟家長聯繫,確認他們是否會到場參加,然後跟著大家搬桌抬椅佈置場地。晚上跟大家一起加班,在課堂開始前,站在門口接待指引,課堂開始後,著手準備調查問卷。等課程一結束,忙著把調查問卷發給家長填寫,然後回收。那時,她看到幾個教務老師緊盯上幾個家長,一尋著機會,就過去以關心孩子的學習為名,一臉急切,滿嘴話術,滔滔不絕,賣力向人家推銷相關課程。她才恍然大悟,那所謂的親子課堂不過是一個幌子,嘴上說要重視親子關係,教育家長如何與孩子相處,實質就是想家長掏錢為孩子報班學習的,這跟保險公司賣保險是一樣的套路。她有點錯愕,覺得不對,感覺不太自在。從那些教務老師的說話中,她知道“紅蘋果”原來是最有可能掏錢的家長,而那些根本沒有意向報名的則被她們戲蔑為“爛蘋果”。她聽了感覺不好,不喜歡這些套路。

那天晚上把工作忙完,下班已是十點多了。回到家中,家人問怎麼這麼晚?她說了加班的事,又說了自已的憂慮。家人批評她說:“你管人家呢。做好自已的事就是了。其實什麼公司都一樣,都要推銷自已的產品和服務的,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看不看得慣呢。你千萬不要表露情緒出來,讓人知道了不好。”

過了兩天,那裡又舉辦了一場相同的親子課堂,還是相同的時段,相同的場地,邀請不同的家長帶孩子參加,夏至仍然聽從著曾老師的安排,又是打電話,又是搬桌抬椅佈置場地,又是接待指引,積極參與其中。課間休息時,她和兩個老師在一起,趁閒見機問其中一位蘇老師:“你是教哪一科的?”蘇老師笑笑說:“我是教務老師。”她恍然“哦”了一聲,又問:“你來這裡幹了多久了?”蘇老師說:“也才幾天,我只比你早一點點。”略心算了算,說:“今天是第八天。”夏至說:“那你只比我早來三天,我才是第五天。”蘇老師問她:“你也是教務老師?”夏至忙說:“不是,不是。我是教學老師,教英語的。”蘇老師聽了,一指旁邊的文老師說:“她也是教英語的。”夏至忙向文老師打聽:“你在這裡幹了多久?”文老師說:“也不到一個月,要過幾天才滿一個月呢。”蘇老師告訴說:“還有一位尚老師是負責英語和語文的。尚老師幹得時間長點,有兩三個月了。”夏至說:“原來大家在這裡的時間都不長,是人員流動率高,還是什麼原因呢?”文老師說:“這裡原來不分什麼中學部小學部,都是一起的,曾老師是總負責人。後來她跟教學部的負責人不和,矛盾鬧得不可調。公司要留教學部負責人,想炒了她的,是她自已提出來劃分小學部歸她負責,中學部由那人負責。公司看她個人業績還不錯,也就同意了,所以才成立一個小學部讓她負責的。小學部成立才不到半年,所以人員比較新。”夏至驚奇問:“你怎麼知道那麼多?”文老師笑笑說:“我老公是中學部的老師,所以我知。”夏至和蘇老師都說:“原來如此!”夏至算了算,那裡的英語老師竟五六位之多,其它科的老師很少,因此有感而發,嘆說:“英語老師這麼多,數學老師才只一個。”她指的數學老師是當天才入職的一個剛畢業的小夥子,姓賀,賀老師。那天晚上加班忙完一切,又是十點多了。

一天,潘老師來問夏至,交待她看的書,寫的教學要點怎麼樣了,夏至才想起來,忙忙在電腦上打出來交過去。潘老師又在電腦上找了幾個培訓視頻讓她學習,讓她看完寫出心得總結。她剛看了一小段學習視頻,曾老師卻叫她快整理好那兩次課堂上回收到的調查問卷,把有意向報名的人及聯繫方式收集起來,整理成文檔交給她。夏至只好停下培訓學習,先處理曾老師安排的事。等把資料收集整理好,繼續看了一會學習視頻,這時前臺林老師又來通知說,下午要搞大清潔,全體人員都要參與搞衛生,各人負責一塊內容,已經安排好了,請大家按著安排表執行。夏至一看自已被安排的內容是到樓上的課室抹擦桌椅和窗臺,見大家都行動起來了,她趕快拿了一塊抹布上去抹擦。樓上正在裝修,到處都是裝修留下的厚厚灰塵,她絲毫不敢偷懶,頗費了工夫。而前一天才入職的賀老師拿著拖把在清掃樓道,一臉不快。前臺林老師過來檢查,看到他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有點歉意說:“你才剛來就安排你做這些活,真難為你了!”夏至聽了心裡一動,想起了一事,不由得想:“也許招他進來就是為幹這些事的呢。”

她之所以會有如此想法,其實是緣於前幾天無意聽到的話。那次小學全體老師出動佈置親子課堂會場,曾老師因為挺著大肚子,行動不便,只站在一旁指揮大家。小學部所有老師全都是女的,要搬動大件的東西十分困難,因此請了中學部的兩位男老師過來幫忙。尚老師跟曾老師開玩笑說:“咱們小學部也要招進幾個男老師來幹這些粗重的活兒,不然老是要叫人家中學部的人來幫忙不大好。”曾老師聽了不言語,若有所思,第二天便邀約了賀老師來面試,再過一天就見賀老師來入職了。賀老師入職第一天趕上舉辦另一場親子課堂,他這個男老師就派上了大用場。

而就在昨天,夏至回到公司就開始忙碌,忙著寫培訓心得,手頭上還有幾套試題未做完。她心裡有點忐忑,隱隱不安。這正是她進入公司的第七天。這天對她至關重要,因為她想到了七天考察期。這些天來她一直表現積極,與人友善,就是希望能留下來的。她想要儘快把培訓心得寫完交給潘老師,可是曾老師和謝老師不時安排一些教務的雜活讓她幹,她也不敢不幹。到了晚餐時間,她手上的活還沒有幹完,有點著急。曾老師對她說:“出去吃過飯再繼續幹吧,也不急的。”可巧那天上午前臺林老師在群裡發了一份當月的排班值日表,夏至見排班表上都有自已的名字,心裡稍安,以為自已想多過慮了。

那天她要從上午十點上到晚上八點。吃過晚飯,她心裡煩惱,獨自在外面走了一圈,差不多上班時間才回來繼續手上的工作。正忙著,蘇老師過來跟她說:“曾老師跟我談完話,現在輪到你了。她在那邊教室等你,快去吧。”夏至也沒多想,隨口答應,移身就過去了。

曾老師坐在那裡,一見到夏至就招呼她對面坐下。夏至擠出笑容問:“什麼事呢?”曾老師看著她,遲疑了一會才說:“你來了這幾天,表現一直很努力。我們都看到的。不過,她們反映說——不是一個人反映,是好幾個人反映——說你的反應太慢了些。幹事情不快。”夏至一聽,忙解釋:“我是擔心會出錯,所以寧可放慢些,不想出什麼差錯了。我在上一家輔導班就是因為貪圖快,沒有檢查清楚學生作業,出了點錯被人投訴丟了工作的。所以我要吸取教訓,不敢再圖快了。如果你們認為我幹得不快,那我改正,下次做快點。”曾老師搖頭否定說:“關鍵是你做是不快,也沒見做得有多好。你看人家文老師,也才做了一個月,跟你做差不多同樣的事,人家做得又快又好。”夏至情知不妙了,愁眉說:“那怎麼辦呢。”曾老師直說:“那不好意思了,你就到今天為止吧,一會你出去跟前臺說一下,辦好離職手續就可以走了。”夏至不甘上足了七天班,卻都是無薪,希望哪怕多上一兩天班,能拿上一兩天工資也好,於是請求說:“真的不能給我一次機會?我是很想留在這裡的。”曾老師說:“那不行,你沒過考核,如果留你下來,我會很麻煩的。”夏至情知勢不能改了,決定要弄明清心裡的疑團,於是單刀直入問:“曾老師,你四年前是不是曾經在一家叫思路教育的機構裡做的。”曾老師驚訝說:“是啊,我那時在那裡做校長,你怎麼知道?”夏至笑嗔說:“原來真是你呀。你不記得了?我那時曾在那裡做課程顧問,也是你招的我,我也是做了四五天,你跟找我談話讓我離開的。那次我幹了幾天,你說沒有工資的,這次又是幹了幾天,也是沒有工資的,為什麼我兩次遇上你,兩次都那麼倒黴呢。”曾老師一臉不可思議說:“是嗎?我一點都沒有印象了。”說著,又抱歉說:“哎呀呀,如果是那樣,那真不好意思了!”夏至勉強笑說:“沒事,沒事。”心裡卻暗罵:“好意思說不好意思呢,兩次讓我免費白做勞工。遇上你倒大黴了!”

夏至一臉悻悻回到自已座位上,開始動手整理收拾自已的東西。一旁的蘇老師見她如此,悄聲說:“跟你談的也是那事吧。我也是的。”說著,衝她努嘴一笑。夏至會意,原來她們兩人同病相憐,她立刻把蘇老師引為盟友,悄聲問:“跟你怎麼說的?”蘇老師自嘲說:“說我工作不夠主動積極,每天準時下班,不符合公司要求,所以請我走嘍!”夏至苦笑說:“說我是反應慢。唉,反正總有理由的。我覺得根本原因還是招生不夠。這幾天我冷眼旁觀,見做了那麼多事,費了那麼多心思,也沒有招來幾個學生。學生少,又招那麼多老師,可不得這樣。”蘇老師點頭說:“同感,同感。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兩人正嘲笑著,只見前臺林老師過來說:“你們倆個都在手機上退一下群吧。把這個離職表填一下。”她們只好照辦。這時,辦公室其他老師都聽到她倆人解嘲的對話,知道她們被公司開掉了,都避而不提,不願多事,各自忙各自的。夏至見賀老師坐在一角看資料,忽然想過去提醒他,自已今天的遭遇也許過幾天就輪到他了。但轉而一想,還是放棄了,不願多事。她想到自已兩次被曾老師耍了,十分鬱悶,心裡不自在,想找人傾訴一下,因此約了蘇老師辦理了離職手續一同結伴下班。走出公司大門,她就迫不及待向蘇老師訴說了自已與曾老師的兩次遭遇,蘇老師聽了哈哈一笑,說:“果然倒黴。以後你看到她,趕快遠遠躲開她。”說著,又安慰說:“算了,也別惱了。就當一個教訓。不幹就不幹,沒事的。這也不是什麼好公司。連準時下班都是錯,我也是無語了!”夏至想到自已被人用足七天,最後一分錢沒得,極為不滿說:“直等做滿了七天才說不合適。分明就是拿我作免費勞工的。要不合適,早說嘛,浪費我的時間!或者幹了多少天就給多少天工資,人家也沒話可說了。我氣就氣在幹足七天,沒錢的!”蘇老師同情說:“你是慘了點,白乾七天,一分沒有。我雖才幹了十天,好歹有三天的工資呢。”兩人聊了一會就分別而去。

回到家中,夏至不願跟家裡人提,一來覺得丟人,二來不想他們擔心,一個人躲入房中獨自鬱悶,拿出手機胡亂刷看,看到曾老師在微信上給她來一條信息,上面留言:“你要在釘釘上提交一個離職申請,等潘老師審批了,然後我才審批完成你的離職手續,這是公司的規定,麻煩你了。”她本來沒好氣,頓時被激怒,忿忿想:“我七天白乾,沒有工資的,你還敢諸多事麻煩我?你算個什麼東西!”一氣之下,她立刻退出釘釘群,這還不解恨,乾脆一併連釘釘也從手機上刪去。然後細思回想,越覺得事出有因,從頭到尾自已根本就是被曾老師利用來做免費勞工的。更加心有不甘,越想越氣,怒氣衝衝給曾老師回信息說:“你們是合夥算計我的吧。我要投訴的。勸你少做缺德事,為了肚裡的孩子。”發出了信息,餘怒未悄,她又把曾老師的微信從通訊錄上刪了。忽然一個念頭升起,她一定投訴那個曾老師,報那兩次愚弄自已之怨。她想起手機上留有那公司人事的微信,當初正是那個微信號加自已發來入職通知的,於是翻找出來,一氣把自已的遭遇和委屈全數寫出來,氣沖沖質問為什麼會有無薪的規定,又把那曾老師連咒帶罵了一通。信息發出之後,那邊很快回復過來:“別生氣了。我們會盡快查明事實,到時給你一個交待。”夏至並不滿意,不肯善罷干休,又想要討薪水,於是回覆過去:“交待?你們不給我應得的工資,跟你們沒完!我不是免費勞工,從來不是。七天無薪規定本來就不合勞動法,信不信我去勞動監察部門告發你們。”但那邊久久沒有回覆過來。夜已深,等不到信息,她躺在床上,鬱悶氣惱,思潮澎拜,翻來覆去一夜未睡好。

這天早上起來,夏至翻看手機,發現曾老師發來一條手機短信,大意是要開掉夏至的並非是她本人的意思,而是潘老師的決定,因為潘老師是英語科組長,是潘老師不滿意她要開掉她的,不能把這賬錯算在她頭上,又說何苦咒她肚裡的孩子。夏至心惱她,只看了一眼就隨手就刪了這條信息。

人到中年,最怕失業,偏偏怕什麼就來什麼。沒了工作,夏至無處去上班,只好跑到附近的洋快餐店裡坐著消磨時間。整一個上午,夏至在那裡坐等那人事黃老師答應過的要給自已的交待,但等了半天,也沒見對方的反饋。她忍不住連發了幾條信息去催問,總不見回覆過來。她忽然想起自已入職交上去的那些資料,其中那份體檢報告,可是自已花了一百多塊錢去醫院體檢得來的,既然不在那裡工作了,這錢不能白花了,資料要索回,沒準下一份工作還需要用著呢。於是發信息過去,說明自已一定要索回入職資料。問對方什麼時候可以把那些資料退還給她?那邊很快回信息過來說可以退還資料的,只要她時間方便,隨時可到他們公司總部找人事要回,而且他們人事部方面也希望她過去談一談,當面瞭解清楚情況。夏至欣然答應,於是約定下午三點到那公司總部去找人事。

夏至按時如約而至,原來那公司總部竟然在一個高檔寫字樓裡,走進去,只見辦公室面積不小,裡面裝修得十分時尚氣派。夏至暗自掂量:“這樣地方,每月租金可不少。這麼有錢還要坑我幾天的工資?這樣缺德無良!不行!要討一個說法,要回自已應得的。”人事黃老師見了她,客氣把她引至會客室,請她坐下喝茶稍候,然後退出。過了一會,黃老師和另一個人進來了。只見黃老師介紹那人是那裡人事部的經理,讓夏至有什麼事跟那經理說。黃老師又把夏至的入職資料交還到她面前請她查收。等黃老師和人事經理坐定後,夏至把自已的遭遇從頭又述了一遍,如何如何,這樣這樣的被曾老師利用做了免費勞工,說到激動處,忍不住把手邊幾張紙質資料拿起狠甩在桌面上,拍桌子大罵:“你們根本就是缺德無良公司。本來就不缺什麼老師,卻打著招聘的名義,利用公司七天無薪的規定,招人來幹雜活,等用夠人七天了,隨便找個理由把人打發走,一分不用出。缺德不缺德,無良不無良!告訴你們,七天無薪的規定是不合勞動法的。我可以上勞動部門那裡告你們的。真告起來,你們得不償失!”那經理聽了,一臉嚴肅說:“我們不是缺德無良公司。你也看到了,我們這裡這麼大的地方,公司總共有兩三百號人,如果像你所說那樣無良,也留不下人,做不到這樣大的規模。我們的確是缺老師的,所以才招人。至於七天無薪考察的確也是我們公司的規定,在此期間是雙方可以作出選擇,不是你說的那樣利用來找免費勞力的。至於你說要告我們,我們也不怕,這本來就是我們人事要做的工作,我們利用工作時間去應對這些事,只怕你耗不起這個時間。你還要再找工作的,是不是?告不告,你要謹慎考慮清楚了。”

夏至一想也是,於是話鋒一轉不滿說:“既然有七天無薪考察這一條,當初面試和通知入職時就應該跟人說清楚的。為什麼沒人跟我提這一點呢。如果跟我說了提了,我可能就會重新考慮,不會選擇進入了,也不至如今這樣了。”那經理驚疑說:“沒人跟你說嗎?”夏至肯定說:“沒人跟我說過。面試時,那曾老師沒說,人事通知入職時也沒提。”說著,眼望向人事黃老師說:“是你通知我入職的吧,你沒提呀。”黃老師歉意說:“可能我忘了提了,這是我工作的失誤,不好意思。”夏至冷笑說:“你工作上的失誤卻讓我來承擔後果,這沒道理。”她們問:“那你想要怎樣呢?”夏至說:“我在那裡上班,是幹了活的,你們就是請一個鐘點工也要給錢吶,難道我還不如鐘點工?反正我做了事,你們就要付薪水。我不能白乾活,我說過我不是免費勞工。”黃老師和經理相視對望了一下,黃老師說:“那我打電話去那邊問問,瞭解一下實際的情況。一般在七天培訓考察期內的員工,公司規定是隻讓他們培訓學習,不會安排其它事做的,更不會讓他們加班。”那經理指示黃老師快去調查一下。


很快,黃老師回來跟經理彙報說:“我問了曾老師,她說你那幾天就是坐在那裡看看書,看看視頻在學習,根本沒做什麼事情。”夏至一聽就火了,那曾老師竟然信口雌黃,簡直不拿她當回事。幸好她手機上保留有圖文資料作證據,那兩天舉辦的兩場親子課堂,在那些工作安排表上,明白清楚寫著她的名字和安排她做的事,她急忙翻找出來,一面呈給她們看,一面解說自已做過的所有工作,如何一直忙至晚上十點多十一點才下班,又說:“不信可以問問其他老師,她們都親見的,可以作證。”一時不忿,又大罵那曾老師,指她黑心腸壞,專營空子算計人,又把自已上次遭遇她的事,連咒帶罵說出來。

見她如此激動,黃老師和人事經理連忙安撫說:“我們不會只聽信曾老師一面之詞,還會向其他同事瞭解情況的。你先冷靜,稍等一下,我們再去調查調查。”於是黃老師又出去作調查了。這裡夏至就向人事經理投訴曾老師,說自已懷疑那裡根本不缺英語老師,因為她應聘的是英語老師,邀約她面試的是曾老師,測試她的竟是中學部的一個數學老師,由數學老師來測試英語老師水平,這是奇怪之處,而英語科組負責人潘老師根本沒露面,說明潘老師的英語科並不需要人。而曾老師執意要招人,正是由於那裡要舉行幾場親子課堂,工作量大,人手不夠,所以她藉機招人作勞工,利用公司七天無薪規定,招了人幹了活,到期時把人炒掉,她既用人幹了活,而公司不用付薪,又沒有損失。這正是她可恨之處,太會算計了。自已兩次被她如此耍弄,實在氣恨難消。如果公司不秉公處理,不給自已一個交待,自已是不會善罷干休的。人事經理認真聽了她的投訴,嚴肅地表示會調查曾老師,如果她真有那樣的行為,損害了員工利益,破壞了公司聲譽,絕不姑息她。

這時黃老師回來跟人事經理低聲彙報過。人事經理跟夏至說:“我們調查過了,你那兩天的確是參與了工作,是有出力做了事的。我們不會坐視不理。這樣吧,我會寫一份說明向上面申請,儘量為你爭取那兩天的工資。你看怎麼樣?”夏至說:“就兩天的工資?那其它幾天呢?”人事經理說:“因為公司有規定七天之內辭退是無薪。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只能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你爭取到兩天的工資,其它的就真沒辦法了,我也沒這個權限。”夏至再想,鬧也鬧了,罵也罵了,該投訴的也投訴了,能拿回兩天的工資也不錯,再說本來也沒幾個錢,自已原也沒想到會討到薪,所為的只不過要出一口惡氣,既然這樣,不如就此打住,於是勉強同意了,留下自已銀行賬戶。人事經理再三保證說到發薪時一定給打錢到那賬戶上。黃老師勸她:“你也不要生氣,不要再咒曾老師了,她其實也挺不容易的。挺著大肚子還在堅持工作,眼下快要休產假了,聽到你來投訴她,她都快哭了。”夏至冷笑一聲,並不回應,心裡卻還在罵:“誰又容易了?大肚子孕婦又如何!叫你黑心使壞,一樣的罵,一樣的咒!”

上門投訴一場,總算有點小收穫。夏至心裡有點得意,忍不住在微信上跟蘇老師說了這事,把爭取到的結果告訴她。蘇老師回覆為她點贊,又把她從尚老師那裡聽到的告訴夏至,說那個曾老師知道夏至去了總部投訴她,就跟那裡的老師說,夏至是因為想強留在那裡不成,所以惱怒去告狀的。夏至覺得那樣說法十分可笑。那曾老師竟沒有意識到一切皆因錢而起,用了人工不給錢還有理了。再不悔改,哪天她要遇上性子狠的,一刀劈了她,她才知作死呢。

夏至沒想到那曾老師竟又給她發來一條手機短信,如此說:“我也只是一個打工的,你要投訴我也不怕,我是完全按照公司規定做事。而且我要告訴你,我在思路時是校長,在明朗這裡也是校長。而你呢,四十多歲了還未嫁人,兩次被我炒掉,你要反思一下你自已的問題。”夏至看過不由得冷笑,直接刪了短信,還把那手機號拉黑。她想這事還沒完呢,決定投訴到底。那人事經理只想用兩天的工資打發她,休想了。她腦子飛快轉動,還能找誰去設訴?找當地勞動監察部門?以她的聰明和識時務,她才不會真找那些有關部門呢。耗不起時間,何況錢又不多。她立刻想到最快捷高效的莫過於找那公司最高領導層了。

她知道明朗公司的創始人兼董事長叫徐明朗,但她退了群,並沒有徐明朗的任何聯繫方式。可這難不了她。她到底在網絡公司工作過,知道如何利用搜索引擎,因此在電腦上忙了一陣,很快找到了明朗公司的註冊信息,上面留有徐明朗的手機號和郵箱。於是她寫下長篇投訴信,洋洋灑灑數千字,詳詳細細,原原本本說清了緣由經過包括自已如何上門投訴,人事經理如何說的如何處理的,等等等等。行文尖銳,言詞激烈,重點突出,表達不滿和無比憤怒。說明用人不付薪的公司就是缺德無良公司,譏諷曾老師是缺德無良公司裡不可或缺的人才,恭喜明朗公司請了曾老師簡直是請對了人。她發出了投訴信,又發短信到那手機號碼上,告知情況,提醒對方查看郵箱信息。

果然在發出投訴的次日下午,夏至接到了一個電話,自稱是明朗公司的,跟她核實了信息,告訴說公司高層已獲悉投訴內容,十分重視此事,一定跟進嚴肅處理曾老師,並向她道歉,問她有什麼訴求。夏至說自已只想討回在那上班七天的工資。對方竟爽快答應,並說到了公司發薪日會按照相關薪金標準付她七天的工資。夏至討薪目的達到了,滿腔怒氣頓時一掃而去,不免臉有得意之色。

不久,她的賬戶上收到了一筆五百多塊錢的款,匯款的是一個私人賬號。至此,她討回了薪,拿到了錢,她開始有點惆悵,覺得這事本不該發生。她說不清為了區區幾天的工資,如此大動肝火,惱怒成恨,勞費心思,究竟值不值。到底這個社會還有許多類似不平之事,到底她還是很缺錢。到底她並不那麼甘於受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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