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過 · 青春版」謹贈同處水深火熱中的你

「渡過 · 青春版」謹贈同處水深火熱中的你

文、圖/西歸水(廈門營營員,17歲)

1

水霎時如血般飛濺。

她與標語牌面面相覷,怔怔地注視著自己飛起一腳的遺蹟。

這莫名其妙的水讓她越發心煩意亂,那牌子明明是金屬製成的。她飛速調動著知識卻無濟於事,似乎頭腦被繃得更痛。

為何惡劣到如此地步呢,她不住地拷問自己,一時竟然顫抖起來。頃刻畏罪般環視起四周,目光遙接到一個瞠目結舌的小孩子。忽然湧起的勇氣托起了她的玩心,試圖以尖刻的視線恫嚇對方,然而其不為所動,反而以攝像頭回應她。

這時她是一隻驚弓之鳥。

她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振奮地奔跑過,可惜是踏在醫院樓外的磚石路上,淚水又突然決堤。程序般不知疲倦,直到杳無人煙。

身體還是止不住地顫,恆河沙數的信息在她的頭腦裡洶湧。她驚覺先前那水是未蒸乾的雨水,並非是牌子的什麼部件。

一口長吁的氣。

但她還是笑不出來。她看見字縫裡的字,盡數是“無救”。

這是她來醫院的第九天,其實還算個萌新。與這裡的很多人相同,她是一個雙相情感障礙患者,只不過情況稍微複雜了一些。

入院時她忽然認為自己在小題大做,羞恥地把量表向輕度填,最後還是填了箇中度出來。醫生的處方只開給她一片舍曲林時,她的猜想彷彿得到了印證,渴求著拯救的極速跳動的心臟忽然瀰漫上失重感。

“我不配待在這裡。”

她不停地默唸。然而耐受力被磨鍊多年,居然可以做出波瀾不驚的樣子來。

她做過許多計劃來結束自己報廢的生活。記得生物課學到滲透壓的時候,她靈光乍現,後來吃下了一口鹽。太鹹了······她拼命喝起水,為半途而廢的後果而憂心。

沒有人性。她的目光掃過被拆掉的門鎖和裝著防盜網的窗子,接過定時發放的藥這樣罵道。她向牆壁撞去,卻被護士合力按住。

有天躲在屋子裡盡力按捺自己的她,聽見新來的護士催促的呼喚,最終被揪了出來。站在走廊的那刻,發現自己面對一張張疑惑的臉。

那感覺像遊街。

她久違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淚腺,只想在瞬間人間蒸發。可是連猝死都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她只得在這條狹路上逃跑,氣急敗壞地把紙巾盒砸向追趕的人。

背水一戰。

她滿腦子都是這個詞,似乎無所恃,也無所畏。她也沒有料到自己竟無禮到對來安撫她的值班醫生說出“滾”這個字。好在最後她平靜了,大概是安眠藥的藥勁。經歷無數次約談,得知自己不止中度時,她前所未有地解脫。

這一切終於得到了解釋,她沉默地歡呼雀躍,甚至期待起可能會做的、未曾料想過會輪到自己的MECT。

如果這一切不能儘快好轉,那就儘快結束吧。她用壓著石板般的胸口吃力地呼吸著,提醒自己不能讓這樣的想法被任何人得知。

她覺得有人要殺她。

這想法滑稽得很,但她還是懼怕那個萬一。也許這就是強迫思維吧。

突然講起這件事,因為有三個談笑風生的人在向她接近,而目的地很明顯是這個亭子。

她抖得更厲害了,恐懼激得她像只羚羊瘋狂地逃竄。

來自四面八方的監視,許多腳步聲和嘲笑聲。她明知這是子虛烏有,卻能感受得到那種威壓。衝動湧上她的頭腦:將路旁纖細的柏樹逐一踢倒。

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還未糊塗到忘記事理,於是以指甲嵌進柔軟的手背來尋求片刻安寧。

總算逡巡到復歸平靜,筋疲力盡到彷彿腳踩棉花。重回亭子的她依然蜷縮著,從未消散的懼怕促使她不住地環顧,緊咬牙關撥出一個電話。

“嗯?”

電話接通。

她試探地發出聲響,那端卻沒有任何回應。

“對不起……”

她連忙掛斷,並未如自己所料紅了耳根,僅僅感受到胸口不受控地越來越悶。不知所措,無所適從。她甚至開始思考自己能否在這裡躲到生命的終結。

好在最後她回去了,反鎖了病房的門。試圖用紙糊住全部的玻璃,繼續心驚膽戰下去。

······

人們總是問她:你是如何變成這個樣子的?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這是什麼感覺?

她咬著唇,保持緘默。

其實對於這些問題她也一頭霧水,卻不敢搖搖頭拒絕這關切的問詢。她因此感到絕望。心病還需心藥醫,人們如是說。

於是她竭盡全力自我拯救,可惜演化到了批判自己,整整五年,堅持到如今醫生誇讚自己的毅力。

它可能並沒有什麼緣由。她喟然,嘬一口水把藥送下去。

桌上是咬了一口的小籠包;隔夜的白開水;因為太長而被當作危險品的數據線連接著她百無聊賴地按著的手機。再度感到乏味,她按住玩了一整年的遊戲的圖標,拖到刪除區裡。

隱約響起的敲門聲讓她從床上彈起,忍受因起身太快而黑暗的視野摸索著解開門鎖。

“你好,檢查危險品。”護士長對她友善一笑。

一群人進了屋子,佔滿了所有能落腳的地方。她明白這是例行公事,自己卻確實被嚇得不輕,縮回最隱蔽的床角緊抱起毛絨大狗,默默催促著她們離開。

她回答著紛至沓來的日常問話,以最輕的聲音,甚至有些含糊。但她還沒有忘記在人們踏出門之前道上一句再見。

又一口長吁的氣。門依然要保持反鎖——出於禮節,要在她們走遠之後。

無所事事的又一天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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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這是開學的第四天。

只是個平淡的日子,並無太多紀念的價值。之所以鄭重其事,因為她剛剛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理應出現在教室,而不是在軟綿綿的床上做個標準的家裡蹲。

審視著小藥盒裡早已分配好的藥物,無可奈何又攀上她的心頭——這份無奈的起因並非病情,而是這個似乎在小題大做的自己。

懈怠。

她多麼恐慌自己沉淪其中,遊手好閒的時光向她有限的生命步步緊逼。可事實是她已經無法專心致志地做事,只能為了擺脫度日如年而揉一揉惺忪的睡眼。她似乎和常人別無二致,她也如此堅信。痛斥著自己這只不舞之鶴,時而絕望地呼喊,時而惱怒地暴戾。

對於明天,她的計劃過於綿薄,卻缺乏自我了結的勇氣,只得不避斧鉞地頑強下去。她從未料到自己會急迫地期待著升學,只為悄無聲息地吸上幾口木炭滾燙的濃煙,無人阻撓,萬無一失。

其實她已勘探過學校的窗子,只是樓層太低;她也寫過一紙聲明以備不時之需,可惜過於善良,獨自擔負了全部的責任。

在她的觀念裡,這一切均出自自己的一事無成,可是她還是接過了形狀各異的藥片,一隻手勉強握住。這些昂貴的藥物的作用大概微乎其微吧,六百元一盒的奧氮平,讓愧疚圍繞著她。

她該如何面對一片混沌的前程呢。

3

她果然在睡夢中模擬了一場自盡。以至於在漏斷人靜時驚醒,並且懦於回味這夢境。

最讓人無助的是捉到解脫的尾巴,而後發現只是鏡花水月,一場歡喜一場空。

月光在病床上循規蹈矩地流淌著。她的內心並未一同沉穩下來,而是時而熔岩奔突,時而搖搖欲墜。至於抵抗的方法,可笑得很:睡覺,以及睡回籠覺。

她如此送走星月交輝,迎來朝陽的熾烈。

她在現實的天羅地網裡掙扎,試圖得到出世的精神以瀟灑片刻,但自己確實被利害圍得水洩不通。生活不住地催促她面對生死做出抉擇。好在她懼怕疼痛,像任何人一樣。

據說曙光將近。對此她並沒有什麼體會,只是日復一日地按照治療方案走下去,被醫生日復一日地投以充滿希望的語句。她大概是忘記了久遠的事情。

迷茫。

渾濁的天空吸走她渙散的目光。大概並沒有生病——抗藥性恰好也有了解釋,這一切都只是因為自己太差勁了。

她長吁一口氣。似乎閃過一絲安心,頃刻又變成絕望。

這樣差勁的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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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她未曾料到自己會躺在冰冷的地磚上嘶吼,也未曾料到淚珠終有一日會肆無忌憚地滾落。安撫的言語難扭轉她的絕望,她也再無嘗試藥物的耐心,任憑萬念俱灰。

她被動地頑強著,自覺全無起色,儘管人們不謀而合地認為痊癒指日可待,勸說她不要前功盡棄。

她向牆壁猛撞,有別於往日的是這次有人緊握著她的手。

她默不作聲,只是風馳電掣地奔走,為尋得一個沒有防盜網的窗戶。失了所有的感覺般,縱身一躍突然無需勇氣。

她的尋找落了空。最終當然是冷靜了下來,她卻莫名感到空虛——積攢了太多無從解答的問題,一切好似欲蓋彌彰。人們說她將來也許能成為作家,可這未來撲朔迷離得讓人心生懼怕。這些天她得到的讚揚足以用洶湧來形容,但她唯獨看到巨大的影子和渺小的自己。

樓下的口哨聲格外清晰,輕鬆得亦真亦幻。她的淚腺又在作祟,只因這世界出奇地不真實。

來日一片漆黑。

······

來自九個月後的後記:或是經過MECT的治療,痛徹數次的心扉已經虹銷雨霽。偶然翻到這篇文章,當時在鋼絲繩上如履薄冰的我,最終綿軟地倒向世界溫和的氣雲,不禁如釋重負地喟然。

謹贈和當年的我同處水深火熱中的你——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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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圖為作者所見長在牆上的樹, 擁有頑強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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