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唐郡
《今天，美國一敗塗地》《今天，美國全軍覆沒》《驚天消息，美國危險了》。
當看見這些聳動的標題時，請捫心自問心中是不是熱血沸騰，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小心，你可能已經被鐮刀盯上了。
近日，專門炮製類似“雄文”的財經大V黃生旗下P2P平臺喜投網涼涼，平臺進入清退階段，暫停提現功能，近1.2萬名出借人、約8.1億元資金被套。
這些被套的出借人都是黃生的粉絲，他們之中有人每天必看黃生的文章，對其描繪的“戰爭”、“崩潰”、“驚天陰謀”深信不疑。然後，黃生向他們推薦了自家的P2P平臺。
01
“美國殺手”黃生
黃生其人，自稱畢業於北京大學法學院，擁有多年金融行業從業經驗，著有“神書”《釣魚島背後的貨幣戰爭》。
在喜投網官網上，他為自己精心挑選了4個title，分別是“喜投網董事長”、“中國知名投資人”、“黃生看金融創始人”和《釣魚島背後的貨幣戰爭》作者。
其中，最為知名的一個標籤是 “黃生看金融創始人”。“黃生看金融”是知名財經大號，在新浪微博上有230萬粉絲，在微信公眾號上自稱“有數百萬金融高淨值粉絲”，文章篇篇10萬+。
▵ 黃生做客《財經郎眼》（來源官網）
與一般人印象中的金融從業者不同，黃生留著一顆溜光水滑的大光頭，顯得格外聰明，容易讓人聯想到知名綜藝節目主持人。
主持人以動人見長，黃生亦然。
縱觀“黃生讀金融”的文章，你會發現，戰爭總是“一觸即發”，某些國家經常“崩潰”，股市頻現“拋售狂潮”，“黑天鵝”更是滿世界亂飛，世界大亂指日可待。這一系列文章中不少論述基礎是“美元霸權”，因此，黃生筆下美國“崩潰”次數最多，堪稱“美國殺手”。
幾乎在他的每一篇文章開頭，都寫著一段箴言一般的文字。
“這裡有數百萬金融高淨值粉絲，不關注金融，你將會被這個世界拋棄，因為你賺錢的速度很難趕上印鈔的速度。”
“貨幣戰爭”起頭，“被世界拋棄”結尾，就問你怕不怕！怕了？那麼結尾就有自救良方等著你——喜投網。
02
既當裁判又當運動員
通常而言，媒體內容變現渠道就是廣告，給別人打廣告。
黃生另闢蹊徑，給自己打廣告。
在2019年12月13日之前，“黃生看金融”的每篇文章結尾都掛著一則喜投網的導流廣告，寫著喜投網是黃生創立的互聯網平臺，並稱“我們的理想是讓大家瞭解學習金融，安全投資。”其中，“安全”二字後來被改成了“穩健”。
喜投網是一個P2P網貸平臺。2014年，黃生一手創立了喜投網，並長期利用“黃生看金融”為平臺導流，數百萬忠實粉絲成了喜投網主要的出借人來源。
2015年，喜投網獲得和才（天津）股權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的A輪融資。黃生總結獲投原因，其中一條是：“喜投網從未做過廣告，在營銷成本居高不下的時代，幾乎沒有營銷方面投入讓投資方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要知道，營銷獲客是P2P平臺佔比很高的一塊成本。根據P2P第一股宜人貸的數據，2015年其銷售和營銷成本大約是總運營成本的四分之三。
喜投網能做到“營銷零投入”，靠的自然是創始人黃生。創辦喜投網後，為幫平臺做推廣，黃生開始寫微信個人公眾號“黃生看金融”。他曾公開表示：“我一篇微信幾十萬、甚至幾百萬閱讀量，這段時間最少也是‘10萬+’。粉絲粘性和忠誠度非常高，在別的地方投廣告會有這麼好的效果嗎?”
也就是說，“黃生看金融”可被看做是喜投網商業模式的一部分，甚至體現在其投資估值中。
這確實非常不可思議。從郎鹹平、宋鴻兵到吳曉波、羅振宇，為P2P直接或間接站臺的財經大V數不勝數，但敢將媒體業務和P2P無縫對接的也就一個黃生。
一手做媒體，一手做金融，用內容聚攏粉絲，再通過P2P變現。這種模式實質就是用自己的影響力給自己背書，相當於既當裁判又當運動員，好壞全憑自己一張嘴。
從另一個角度來講，自己養的韭菜自己割，似乎真的形成了投資者都喜歡的商業模式閉環，萬事大吉了嗎？未必。
03
喜投網違規不止
在前述導流廣告中，黃生將喜投網定義為“互聯網平臺”，但P2P平臺應該是互聯網金融平臺才對，為什麼不寫明白呢？因為喜投網沒有任何從事金融業務的資質。
喜投網運營主體為深圳市喜投金融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喜投公司”），其註冊經營範圍中唯一與金融相關的一項是“受金融機構委託以合法形式對信用卡透支戶及信貸逾期戶提供通知服務”。
當然，由於監管原因，大部分P2P平臺都沒有金融業務相關資質，喜投網沒有也無可厚非，但就P2P業務運營本身而言，黃生也顯出了非同尋常的大膽。
喜投網的業務主要是散標業務，聚焦小額分散，主要產品種類有“喜利多”投標工具、“喜優選”投標工具、“汽車抵押借款”等。
簡單來說，“喜利多”和“喜優選”是喜投網的資金端，出借人將資金投入這兩款產品，匯聚起來的資金最終投向就是“汽車抵押貸款”。
監管此前對P2P的定位是信息中介，即平臺只做信息撮合服務，交易是出借人和借款人之間的事情，並要求所有P2P平臺做到信息公開透明。
喜投網在這一點上恰恰一直為人詬病。曾有自媒體對喜投網進行測評，發現平臺上對借款人的信息只披露車照、鑰匙、評估報告等信息，對借款人的身份信息、抵押合同等資料隻字未提，出借人很難看到資金到底流向何處。
而在資產端，喜投網採用了超級放貸人模式，即以少數幾個內部人的名義與借款人簽訂借款合同，然後再將債權轉讓給平臺出借人。這種模式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投資效率，但也潛藏著拆標、期限錯配、資金池等風險。
市界搜索與喜投網相關的裁判文書發現，該平臺運營主體喜投公司作為居間人撮合的數十起民間借貸事件中，放貸方都指向名叫張一航的人。
張一航曾同時擔任深圳市紅松金融服務有限公司和中融達融資租賃（深圳）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總經理。天眼查數據顯示，紅松金融是中融達租賃的大股東，二者都曾與喜投公司共用一個聯繫方式。目前，張一航在喜投公司的孫公司東莞市開源普惠互聯網信息技術服務有限公司擔任監事。
多份裁判文書顯示，喜投公司多次通過張一航的名義與不同借款人簽訂借貸合同，然後由黃生通過個人銀行賬號打款，甚至還有部分出藉資金在線下交付給借款人。
早在2016年，監管已經命令禁止上述行為，但其中一份裁判文書顯示，直到2018年1月，喜投公司仍在以張一航的名義對外放貸。
2018年2月，深圳市福田區地方金融風險防控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對喜投網出具《監管函》，直指該平臺仍存在超級放款人、銀行賬戶與第三方支付賬戶並存、借款人現金收款等問題。3月，張一航退出紅松金融及中融達租賃兩家公司。
超級放貸人模式是P2P平臺早期普遍採用的做法，但在監管明令禁止之後還像喜投網一樣正大光明繼續放貸的做法也不多見。
04
子公司涉敲詐勒索
在黃老闆的創業過程中，違規只是常規操作，觸犯刑法也不在話下。
市界獲得的一份裁判文書顯示，喜投網原子公司深圳市喜車諮詢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喜車公司”）曾牽涉進敲詐勒索的重大犯罪行為。
根據上述文書，喜車公司江門分公司的4名工作人員何尚強、馮俊毅、曾某、史某強等人在開展車貸業務過程中以“不押車、利率低”等口號吸引借款人，隨後在借貸協議中設置高額違約陷阱，一旦借款人出現逾期，立即扣押車輛，要求被害人支付高額違約金，並歸還本金，終結貸款。
法院認為，上述做法印證被告人的主觀目的不是收回本金並獲取合法利息，而是非法佔有他人財物。因此，何尚強等人的共同犯罪行為被認定為敲詐勒索型的“套路貸”惡勢力犯罪，4人最終因敲詐勒索罪於2019年6月分別獲刑二年二個月至八年不等、罰金5萬元-25萬元不等。
通過多方資料對比，市界發現上述敲詐勒索犯罪發生期間，喜車公司名為深圳市喜投汽車諮詢服務有限公司，是喜投公司的全資子公司，黃生是其實際控制人、法定代表人兼董事長。
▵ 來源天眼查，市界截圖
2017年9月，喜投公司轉讓喜車公司100%股權，黃生卸任相關一切職務，表面上兩家已經沒有關係。
不過，喜車公司當前第一大股東黃鵬飛，在黃生旗下黃生讀書會（深圳）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擔任監事。另一股東習美君曾在中融達租賃任職，且多次作為收購方承接張一航手中的債權，並作為原告起訴借款人追索貸款。喜投公司與喜車公司之間至今仍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繫。
江門分公司敲詐勒索案主犯何尚強實際由深圳總公司招聘，全部員工工資由總公司發放，貸款也是總公司賬戶發放。儘管法院只判決喜車公司承擔連帶賠償責任，但要說時任董事長黃生是無辜的，誰信？
值得注意的是，法院認定喜車公司江門分公司主要從事車輛抵押民間借貸業務，但該分公司及其總公司均無開展信貸金融服務的資質。如果說P2P平臺還能打個擦邊球，那喜車公司這樣無牌放貸幾乎是實打實的違法，黃老闆確實膽大包天。
05
真能良性退出？
儘管神操作不斷，但由於喜投網一直只通過“黃生看金融”等黃生旗下賬號對外宣傳，外界對其知之甚少，粉絲卻深信不疑。一定程度上，喜投網的狀況是局內人看不清，局外人不關心，黃老闆一直默默收割，直到P2P這個遊戲再也玩不下去。
今年2月17日，喜投網通過發送用戶賬戶系統消息的形式，宣佈良性退出，這時出借人發現平臺已經無法提現，在交流群中發出質疑的出借人被踢出群。
3月16日，喜投網開始所謂確權工作，4月3日—4月17日又開始所謂監委會選舉工作， 一環扣一環，不知道出借人何時能等到提現那天。
截至去年12月底，喜投網仍有近1.2萬名在投出借人，約8.1億元資金待還。
儘管公司宣稱正依據《深圳市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良性退出指引》實行良性退出，但隨著提現困難、退出流程漫長、出借人質疑被踢出群、出借人評價兩極分化等經典橋段一一上演，出借人想拿回本金恐怕沒那麼容易。
閱讀更多 市界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