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 光的詩人之印象派

自印象派起,畫家始捨棄了想像而作寫生畫,走出了人工的光線的畫室而到野外的天光下面來作畫。這是印象派畫家的一大創舉。

從前作畫注重“畫什麼東西”,現在作畫注重“怎樣畫”。試看中世的繪畫,所描的大都是耶穌、聖母、聖徒、天使,或“晚餐”“審判”“磔刑”“昇天”。近世初葉的大衛(David)與德拉克洛瓦(Delacroix)的大作,也都是宮廷描寫、戰爭描寫,就是最近的米勒與庫爾貝,也脫不出農民、勞動者的描寫,雖然對於自然的寫實的眼已經漸開,然而並未看見真的自然,也不外乎在取勞動者、農民、田園為材料,而在繪畫中宣傳自己的民主的思想而已。

印象派畫家猛然地覺悟到這一點,張開純粹明淨的眼來,吸收自然界的剎那的印象,把這印象直接描出在畫布上,而不問其為什麼東西。即忘卻了“意義的世界”,而靜觀“色的世界”“光的世界”,這結果就一反從前的注重畫題與畫材的繪畫,而新創一種描寫色與光的繪畫。色是從光而生的,光是從太陽而來的。所以他們可說是“光的詩人”,是“太陽崇拜的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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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色鳶尾花和錦葵》,莫奈

印象派與中國的山水花卉畫同是注重“畫面”的。不過中國的山水花卉畫注重畫面的線、筆法、氣韻;而西洋的印象派繪畫則專重畫面的“光”。他們憧憬於色彩,讚美太陽。凡是有光明的地方,不問何物,都是他們的好畫材。所以他們的畫面只見各種色條的並列,近看竟不易辨別其所描為何物。起初以光的效果(即印象)為第一義,以內容及形骸為第二義;終於脫卻形骸而僅描印象,於是畫面只是色彩光的音樂,彷彿“太陽”為指揮者而合奏的大麴。他們處處追求太陽,讚美太陽,傾向太陽。“向日葵”可說是這班畫家的象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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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蓮》,莫奈,1908 年

印象派畫家是“光的詩人”的緣故。普通用言語為材料而做詩,他們用“光”當作言語而做詩。普通的言語人人都懂得,但“光的言語”非人人所能立刻理解。要讀他們的“光的詩”,必須先識“光的言語”“色的文字”。要識光與色的言語文字,須費相當的練習,這練習實在比普通的學童的識字造句更為困難。

色的美與音的美是一樣的。協調的色與協調的光只能直感地領會,不能用理論來解釋其美的所以然。所以關於繪畫音樂的教育,理論其實是無用的。有之,亦只是極表面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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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奈在1908年畫的三幅《威尼斯大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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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蓮》,莫奈,晚於1916

要理解“光的詩”的印象派繪畫,最好取聽音樂的態度,或鑑賞書法的態度。高低、久暫、強弱不同的許多音作成音樂美;剛柔、粗細、長短、大小、濃淡不同的許多線做成書法美。同樣,各式各樣的光與色的塊或條或點做成印象派的繪畫美。這繪畫美就是所謂“光的言語”“色的文字”。

真正懂得音樂美的人可不問曲的標題,所以樂曲大都僅標作品號碼;真正懂得書法的人可不責備字的缺損或脫落,故殘碑斷碣都被保存為法帖。同樣,真正懂得繪畫的人也可不問所描的是何物,故稻草堆與水面可連作十數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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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喬治·馬焦雷島》,莫奈,1908年

美的光與色的所在,不論其為何物,均是美的畫材。因了這主張,莫奈以後群畫家,就分作兩種傾向:一是純粹的風景寫生的畫家,即西斯萊與畢沙羅;二是現代生活表現的畫家,即雷諾阿與德加,他們都是法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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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拉扎爾火車站》,莫奈,187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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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花的蘋果樹》,莫奈,1873年

印象派之前也不是全憑想象,比如達芬奇的聖訊,波提切利的春,裡面的植物花卉都是經過對自然界的實物嚴格仔細的觀察後畫出來的,但這些植物都只是背景,最多也只是帶有特殊寓意而存在,並不是為了欣賞它們的美而畫,更談不上去感觸自然,發現光影的變化。因為追求光與色,故自然傾向於光色最豐富的野外的風景的寫生。而印象派因為不擇事物,而一切日常生活、瑣事細故,只要是光與色的所鍾,無不可取為大作品的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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