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不染尘,染尘不由我—-蓝曦臣视角的魔道故事

我印象中,与父母同时相处的次数几乎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父亲虽很少来看母亲,却为她种了满院的紫色龙胆---母亲最爱的花。据说父亲初遇母亲,便是在姑苏城外的一片紫色花海前,惊鸿一面便一眼万年。

父亲常与母亲尺素往来,随彩笺附赠一罐新茶、一本市面上新出的话本,又或仅仅只是一枚红叶书签......信尾无一例外地附带一句,“劝卿多珍重,努力加餐饭”及“代吾读于阿涣及阿湛听”。

母亲读信的时候,望向满庭摇曳生姿的紫色,因常年足不出户而略显病态和苍白的脸庞浮现出一抹恬淡和温柔的笑意,如三月的杨柳风轻抚眉稍眼角,与忘机酷似的浅色眼眸闪烁着熠熠的光彩。

儿时不懂父母为何分居两地,现在想来无非是爱恨情仇四字,个中是非曲直错综复杂。

叔父称母亲为“歪魔邪道”,可我不解,母亲既杀得了父亲的授业恩师,可见修为不低,有何以甘心一辈子被困在小小的一方院落不见天日?甘愿画地为牢,恐怕只因这座牢笼离她所爱之人最近。

父亲自毁大好前程,避世不出,关人也关己,既是保护妻子的决心,也是愧对恩师、有违家训的自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爱一个人到极致或许便是“带回去、藏起来”。

惟愿岁岁平安,即使生生不见。

02

弟弟出生那日母亲笑得很开怀,她说:“阿涣,以后就有人陪你了,要好好保护弟弟。”

我郑重地点头许下承诺,心里油然生起荣升哥哥的自豪感和责任感,承欢父母膝下于我是奢望,但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孤单了。

忘机儿时玉雪可爱,像个安安静静的瓷娃娃。比起他一本正经地叫我“兄长”,我更喜欢他奶声奶气地叫我“哥哥”的样子。

每月去见母亲的那天,他都会早早地做完功课,我牵着他的小手穿过云深不知处蜿蜒曲折的白石小径去龙胆小筑时,他的手心会兴奋得冒汗。

母亲从不过问我们的课业,却很爱打趣我们。逗得狠了,忘机便板着一张雪白的小脸,气呼呼地偏过头。我知道他其实很喜欢,他只是害羞了。

出于某种奇怪的、近乎本能的心灵感应,我可以从他鲜有表情的脸上读出七八分他的所思所想,因为他是与我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是我曾日日夜夜热切地盼望着出生的弟弟。

03

忘机从小刻苦勤奋、严以律己,对叔父交代的课业总能超纲超额地完成。小小的身子还没一张琴高,却能在琴案前正襟危坐大半日,稚嫩的手指尚未结痂便又被琴弦割破,直至形成一层薄茧;练剑从不肯松懈,时常胳膊抖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也从来不肯从紧抿的嘴角泄露出半句撒娇和抱怨。

他小时候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大后亦是世家子弟的的楷模,一言一行从不逾矩,堪称行走的家规。

可我却能透过他温顺服从、寡言少语的表象隐约感知到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从父辈处一脉相承的执拗倔强。

叛逆的苗头萌发于母亲逝世那年。他借着年幼的幌子固执地不肯听懂“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一意孤行、油盐不进地在每月的那一日跪在母亲的故居前,风雨无阻、雷打不动,自欺欺人地等着一扇永远也不会再开启的门。

这种叛逆如冰山下深埋的岩浆,越压抑反而越翻涌,在他二十岁时挟着摧枯拉朽之势、轰轰烈烈地爆发出来。

背德逆伦地恋上一个男子,明知故犯地包庇一个人人喊打的奸邪,忤逆犯上地对族中长辈大打出手;三十三道戒鞭加身也要咬紧牙关质问叔父“孰正孰邪”,缠绵病榻奄奄一息仍死不悔改,绝不肯认一声错......

一生雅正端方的含光君一犯错便是大逆不道、万劫不复的大过。

貌似无欲无求的含光君对在意的人或事,便心如磐石,任狂风暴雨、雷霆万钧也绝不放手。不管是母亲,亦或是魏公子。

算起来,忘机此生唯一的错、最大的叛逆,皆是魏公子。

04

云深不知处的三千条家规将人牢牢地框在千篇一律的格子里,我和忘机从未见过像魏公子这般恣意跳脱,不拘一格的人。

十五岁的少年,眼睛里落了璀璨星河,笑容明媚得能驱散蔽日阴霾,鲜红的发带飘扬起邪肆张扬的弧度。

鲜活得像云梦莲湖里一支凝着晨露的出水青莲,灿烂得像一轮灼灼生辉的骄阳。

魏公子这阵无意的穿堂风,无声无息却又声势浩大地在忘机古井无波的心湖掀起壮阔的波澜。

我指引他与忘机同泡冷泉,答应他一道去除水祟,......算起来也有些推波助澜的责任。

可能是他挨戒尺后可怜兮兮地伸出红肿的小熊掌,带着不自知的撒娇口吻抱怨“哪哪都疼”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可能是这个如他的名字“婴”一般纯真、无邪且热烈的少年实在让人心生好感。

更重要的是,只有他能润物细无声地悄然融化忘机那颗自母亲逝世后愈发冰冷孤僻的心。

与之交手不分胜负的委屈不甘、被百般撩拨的心烦意乱,原本属于自己的枇杷被转送他人时的闷闷不乐,想与之同行又口是心非的傲娇别扭,偷偷养兔子时的暗自欢喜....因为他,忘机竟也有了如此生动的情绪。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母亲早亡的十五岁孩子,我的初衷不过是让忘机能结交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朋友,多沾染几分少年人应有的蓬勃朝气。

只是,仙门几度风云变幻、命运的齿轮终究朝着我们都意想不到的方向开启转动。

魏公子修习诡道,陈情一曲可驱万千白骨,世人或畏之,或迎之,或诽之,唯有蓝忘机,是真心实意地忧之、怜之,既恐他损身损心性,又恐他为天下所不容,内心之纠结迷茫不亚于见到当年的母亲。

只是,明明是满心的担忧关切,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咄咄逼人、义正严辞的指责;

夷陵荒山山洞中,忘机的告白句句石破天惊,让我惊觉他用情之深;

而魏公子绝情的回应,却是字字诛心。

倘若爱的方式是可以习得的,那从来没有人教导过忘机,他从父母身上受到的唯一启发便是“带回去,藏起来”。

可是,又有谁能透过他冷若冰霜的外表,洞悉一腔滚烫情意?

桀骜不驯、敏感自尊如夷陵老祖,又岂是他可以一厢情愿地藏起来的?

彼时年少,一个凭了一腔孤勇,头也不回地走上一条独木桥;

一个有心无力,连一腔爱意也表达得拙劣且不合时宜。

终至于无可转圜。

05

魏公子以最惨烈的方式诀别了人世,忘机拖着形销骨立的残躯在乱葬岗不眠不休地翻找了几个昼夜,却连一片衣角、一块血肉、一缕残魂都没寻到。

那个人原本就没有一刻属于忘机。

一向端方自持的忘机此生第一次醉酒,近乎自虐地往自己身上烙烙铁, 试图将魏公子受过的苦再生受一番,仿佛肉体的痛能抵消几分心里的痛。

无微不至地照料捡来的阿苑,喂药、哄睡......生活起居一应亲力亲为,如兄如父。

为他改名为蓝愿,取字思追,并力争收他为亲眷弟子。

愿字原为心上人。

思追意为思君不可追,念君何时归。

只有入族谱,改姓蓝,才能彻底护住这个魏无羡曾经拼命护过的孩子。

最得意的门生却屡屡让他失望,叔父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

情深至此,能奈其何?只能顺着他罢了。

我看着忘机的鞭伤一日日地痊愈,可神采却一日日地黯淡下去。生老病死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从前,眼眸里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如今却空洞、悲凉得像透不进光的深渊。唯有面对思追时,才不吝惜流露几分温柔。

好在还有一个思追陪他,还能让他寄托几分对故人的情思。

06

魏公子死后的第四年,忘机时常下山除祟。

逢乱必出是他一贯的品行。君子含光,照世如珠,护万万苍生,保一方海晏河清,避尘却不避世。

除魔卫道是他生来的宿命,不得言苦、不得言累,一日邪祟除不尽,便一日不能放纵自己颓丧在儿女情长里。

当然,总归也有几分寻找魏公子的私心。

听门下弟子说,他每至一地,除祟完毕后必会问灵。

然而,每每总是无果。

当日魏公子万念俱灰,走得如此决绝,恐怕是连魂魄都不愿受人感召的;

我尚且不信魏公子乃大奸大恶之辈,以忘机对其了解程度,更是知晓他绝不会夺舍重生。

或许,忘机早已准备倾尽一生来候一个不归人。

在众小辈中,独独将问灵之术悉数亲传给思追,恐怕是打算让思追在他百年后继续问灵。

族中有一子弟名景仪,生性顽皮活泼,三天两头地触犯家规,偏又与乖巧斯文的思追投缘,忘机对其甚为优容宽待。

思追安安分分地看书习字时,景仪便在旁边与他说笑。两人一动一静,虽性情迥异,但交情甚好。

见此场景,忘机每每心神恍惚,黯然半晌。

这些年忘机踏遍了云梦的山川大泽;

这些年忘机去过多次乱葬岗;

这些年忘机在静室藏了许多酒,并用熏香来掩盖酒味;

这些年忘机从不避讳教授小辈们夷陵老祖发明的符咒和阵法;

魏公子从来没有回来过,却又仿佛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岁月消弭种种,唯悔恨和愧疚不能减少分毫。

人有八苦,求不得乃穿心之苦。

越是苦到极处,便越是不动声色,便越是缄默无言。

若能提前预知忘机半生的苦难皆来自于魏无羡。我一开始便会将魏公子扔出云深不知处,相信叔父亦然。

但这是忘机自己的人生,纵然遍体鳞伤、纵然飞蛾扑火,但他甘之如饴,执迷不悔。

情之一字,本就如绝艳之罂粟,品味后就染了戒不掉的瘾。

母亲当年让我保护弟弟,我做不到。

07

忘机从山下带回一个又哭又闹的俊俏少年,虽面目陌生,但看到忘机眼里重新燃起的光,我便知道是魏公子回来了。

忘机对他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寸步不离,百般宠溺。

看来,这十三年的风霜煎熬已将忘机打磨得更成熟温润,也对年少时对待感情的种种不圆滑之处有了深刻的反思。

失而复得,何其珍贵,家规算什么?身败名裂又有何惧?

忘机这半生上下求索,这一世情不自禁,说来不过三个字,魏无羡。

忘机终与魏公子互通了心意,如愿以偿地将他带回了云深不知处。

魏公子很高兴,历经千帆归来仍有人信他、护他;

忘机很高兴,十三年不堪回首的苦痛,都在魏公子依旧明媚的笑靥里烟消云散;

小辈们很高兴,魏公子风趣幽默、从不摆长辈的架子,实乃良师益友;

我亦很高兴,忘机终于学会了笑。

只有叔父不高兴。如今的云深不知处鸡飞狗跳、热闹非凡,实乃一番新气象。然叔父终究还是接纳了魏公子,让他参加了家宴、入了族谱。

因为他深知,忘机这辈子,即便没有魏公子,也不会再有其他人。

08

当年我告诉忘机:“世无定规定法, 判断是非曲直和人之黑白忠奸,在于心之所向。”,而今身为当局者,却如雾里看花般无法参破,更不得释怀。

我知道阿瑶并非表面看来那般完全温和无害,可在我心中,他一直都是心存善念,心系众生,敬上怜下、忍辱负重的形象。

我一直坚信,有心为善方为善,无心为恶不为恶。我一直告诉自己,世人对阿瑶的诟病皆因为不了解他,对他存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枉我自诩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如今却发现,我不了解任何人。

我不了解阿瑶,甚至连从小看着长大的怀桑也不了解。

我是仙门百年望族的嫡长子,所以我无法理解一句“娼妓之子”是多大的屈辱;

我从小就是按家主的标准培养的,阿瑶不择手段、苦苦追求的权势地位,对我而言却是唾手可得,所以我无法理解阿瑶的野心和欲望;

我没有从金鳞台上滚下来过,所以我不知道他被自己的父亲和义兄从高高的台阶上一脚踢下来,会有多疼,会有多恨;

可诚如他所言,阿瑶即便负了天下人,却独独没有负我半分;哪怕害了所有人,却独独没想过要害我。我有何立场去责怪他?

三尊结义时的誓言犹在耳,我愧对大哥;

当年仓皇出逃,狼狈不堪时,阿瑶对我有救命之恩、照料之情,而如今我的手上却沾满了他的血。我亦愧对阿瑶;

午夜梦回之时,阿瑶泣语道:“二哥,你为何和他们一样容不下我?”

阿瑶,你可知,我原本也想将你“带回去,藏起来?”

我欲不染尘,染尘不由我—-蓝曦臣视角的魔道故事

(因动漫蓝曦臣的图片比较少,配图是《陈情令》中的蓝曦臣,我既是书粉也是剧粉,总的来说是忘羡粉。请极端书粉别来叽歪)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