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王族 ：薄皮核桃

核桃，又名胡桃、羌桃。胡桃一說，是指該物最早生於西域，張騫出使西域後將其帶到中原，被人們稱為胡桃。今人稱其為核桃，其發音實際上與胡桃接近。而羌桃一說，則是說當時居於西域的羌人與中原來往密切，是他們將核桃大量運入中原。核桃每到一地都可生長，到了今日，已具有殼薄、果大、含油量高等特點。核桃在國外被稱為“大力士食品”“營養豐富的堅果”“益智果”；在國內享有“萬歲子”“長壽果”“養人之寶”等美稱。

“桃三杏四梨五年，要吃核桃得九年”，核桃樹從栽種到結果需要經歷漫長的時間，但是如今和田的核桃通過技術改良後，在下種後的第二年就能掛果。和田人乃至新疆人吃核桃，大多都選薄皮核桃。這並非只是圖破殼時省事，其最大的好處是果仁金黃飽滿，味醇香甘甜，營養價值極高，有補氣益血、溫補腎肺、定喘化痰、補血生髮等功效，屬老幼皆宜的滋養佳品。

南疆一帶多百歲老人，皆因長期吃薄皮核桃而受益。且末縣有一位老太太，別人問她有沒有七十歲時，她笑著說七十歲是她孫子的年齡；又問她有沒有九十歲，她又笑著說九十歲是她兒子的年齡。最後，人們才知道她已經一百一十歲。她的長壽秘訣是吃核桃，而且專挑二三百年的核桃樹結出的薄皮核桃吃。問她如何區分二三百年的核桃樹，她說年齡小的核桃樹結不出圓薄皮核桃，只有年齡大的核桃樹，才能結出又大又圓的薄皮核桃。

我見到她時，她說她要繼續吃薄皮核桃，最後要變得像二三百年的核桃樹一樣。先前聽人說過，吃啥補啥，但這位老人家是說吃什麼變成什麼，更有意思。

薄皮核桃獨在和田生長，看似是奇事，但經當地人一解釋，又合情合理。我發現，但凡用理論或科學方式，介紹一種事物，可信是可信，但接受起來卻比較困難，要麼難以理解，要麼記不住，反而是當地人的通俗說法，好理解，也容易記住。譬如他們解釋薄皮核桃的習性，說它們喜歡生長在有陽光的地方，和田一年四季見不到幾個陰天，在這一點上好得不能再好。人們聽得明白，他們是在說薄皮核桃要長得好，光照充足是必不可少的條件。

再譬如，說到薄皮核桃生長要保持水性穩定，他們則說和田的表面看不到水，但卻被崑崙山的雪水滋潤，水都在地下，穩穩地被核桃樹喝著。不管是用什麼語言，無外乎說明一個問題，一物生一地，必是那個地方適合它生長，否則活不成。

我有十餘年沒有吃薄皮核桃了，有時候想起也想吃，但過後一忙就又忘了。直至前天與一同事談及睡眠問題，她建議我一早一晩吃核桃，尤其是和田等地產的薄皮核桃，每天吃幾個可有效改善睡眠。

我在二十餘年前對薄皮核桃就有接觸，當時，我在南疆軍區機關當兵，與一位在喀什出生並長大的戰友關係甚好。他常常給我灌輸吃核桃、石榴、紅棗和葡萄的好處，強調的並不是單純的營養攝取，而是對身體的好處。當然，吃水果有吃水果的方法，而滋補則有滋補的方式。正是他對我的引導，讓我熟悉了新疆的水果和食物，知道哪些東西要多吃，哪些東西要少吃，並很快適應了新疆生活。我常在週末去他宿舍喝奶茶吃核桃，他當時吃的就是薄皮核桃。因為外殼極薄，他說剝薄皮核桃要用小姑娘的力氣，即兩指輕輕一捏即碎，如果用力過猛，會將核桃仁捏壞。

後來隨著我去和田的次數越來越多，關於核桃的故事便聽了不少，譬如許多核桃都傳入了中原，唯有薄皮核桃卻紮根西域不挪窩，以至於除了和田，在別處見不到一棵薄皮核桃樹。前些年有人將薄皮核桃引入內地省份，它們倒是生根發芽並茁壯成長，卻並不掛果——它們只適應和田等地的氣候。新疆人提及它們時會自豪地說，我們的薄皮核桃哪裡都不去，它們把自己留給了新疆。

和田有一棵核桃樹王，據說有兩千餘年的樹齡。因其龐大，二十人手拉手也合圍不攏。我有一年去和田，請朋友帶我去看了核桃樹王。遠看，它有樹之王者的風範，碩大的樹冠高聳於所有樹之上，像是統領著所有樹，亦像是在俯瞰大地。這塊土地在兩千餘年中發生了很多事情，唯有它巋然矗立，像是一個不動聲色的見證者。

細看核桃樹王，見每個枝頭仍然掛果，其葉片更是碩大，展示出一派蓬勃氣息。朋友說，核桃王每年結出近百公斤核桃。因為它是核桃樹王，結出的核桃分外受歡迎。

但核桃樹王卻也有讓人詫異之處，它的巨大濃蔭下寸草不生，據說核桃樹乃陰性之樹，和田人也從不在核桃樹下乘涼或睡覺。

一一本文選自王族作品《食為天》，人民文學出版社2020年3月版

王族，現居烏魯木齊，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散文集《第一頁》《逆美人》《馬背上的西域》，長篇散文《懸崖樂園》《圖瓦之書》，非虛構三部曲《狼》《鷹》《駱駝》，小說集《十三狼》，長篇小說《狼蒼穹》《狼殤》等。曾獲解放軍文藝獎、大紅鷹文學獎、新疆青年創作獎、在場散文獎、林語堂散文獎、三毛散文獎、朔方文學獎、華語文學傳媒提名獎等，有作品翻譯成英、韓、日、俄等文字在海外出版和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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