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自行車

父親第一輛自行車是老式的“飛燕”牌,粗重厚實。陪伴父親穿梭在碎石子鋪成的村路上,往返於家和學校的兩點一線,風雨無阻。時光荏苒,轉眼間父親退休已經四年了。一輩子堅韌執著,退休了的父親卻忽然變得迷茫起來。父親說離校那天,全校老師都出大門歡送他,欣慰之際,也透出幾絲辛酸和無奈。我能想象到父親當時複雜的心情,也能想象到父親騎上那輛伴隨他多年的自行車與同事們告別時的情景。

在我兒時的眼中,父親總是年輕的,就像剛買的那輛嶄新的自行車。每次出門,我都緩步跟在後面,待父親上車後,再穩穩跳上車後座,美滋滋攬住父親的腰。自行車提速了,父親被風鼓起的夏衫彷彿是充滿動力的風帆;偶經不平的路面,車身都會顛簸幾下,父親的身體也隨著上下跳躍,像極了馬背上的騎手。;視線所及路兩側緩緩後退的風景,飄飄然地,我越長越大了。

1992年,我走出農村到大連求學,父親用自行車把我所需物品馱載到村頭車站,搭乘大客車來大連辦入學手續。臨走時,父親留下回去的路費,把剩下的80元錢硬塞給我,囑咐我一定要吃好,然後就大步地走向車站,腰桿筆直有力。我攥著手上的一沓鈔票,感覺有種濃濃的潮溼感,彷彿一捏就能滲出水來……那時,我覺得父親就是一輛自行車,在操作和忙碌中,偶爾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卻依舊默默地承擔著生活的重負。

父親的兩鬢悄悄地生出了銀髮,腰也開始佝僂了。聊天時,

總會不自覺地揉幾下腰,嘆息一聲“哎,腰椎不行了。”我九歲的兒子立即朝父親的腰部輕輕捶幾下,父親頓時眉開眼笑了。我裝作環顧四周,心裡卻陣陣酸楚。如今,父親的“飛燕”早已被“飛鴿”所取代,“飛鴿”也已鏽跡斑斑,更多時候被放到了偏屋的角落裡,獨守著屬於它的自由空間。

從小就以父親為榜樣,對於我來說,父親就是整個世界。年輕時的父親因家庭原因憾失推薦上大學的機會,後來邊工作邊參加函授學習,並學以致用。退休前,父親已取得中學高級教師職稱。我的經歷與父親類似,中專畢業入職,邊工作邊自考專本直至專業碩士,正如古語所言,“潛移暗化,自然擬之”。在與父親相處的舉手投足間,我逐漸感悟,自身成長的每一個階段其實都是對家風的一種積澱和傳承。

父親的自行車歲月與五尺講臺和春種秋收融為一體,既領略小橋流水的情致,也飽嘗負薪刈柴的苦辛。退休後的父親希望擁有一種含飴弄孫的簡單生活,喜歡黃昏時獨坐在大門口杏樹旁的石臺上,背倚著牆,悠然地翻閱一些散書。

我願意永遠做父親倚靠的這面牆。

父親的自行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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