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從故鄉進了城卻總在飄著

十二生肖12年一輪迴,生肖年可以歷經好多次。天干地支60年一甲子,一個人一生也就經歷2個甲子年。

日子不管怎麼計算,這年是年年過,窮也過、富也過,一年又一年。在年輪裡,由少年到中年,再到白髮,年曆經了我們所有的日子,翻過一年又是一年。

站在人到中年的路口,望那邊心裡驚慌,竟然過了那麼多的年,然而細細回想曾經的過年場景,竟然沒有迎面撲來的場景,記憶也不清晰,往昔的歲月都去了哪裡,怎麼一點痕跡也不留,全都煙消雲散了。

然而總有一些刻在深處的印痕,告訴自己這一路走來,遇見的人、面對的事,在一年一年中,自己在裂變、在衰退。

年從故鄉進了城卻總在飄著

開始時年在故鄉。

故鄉在農村,於是年就在農村,沒有一點高樓大廈的影子。年裡全是關於吃、關於衣服的回憶。那個時候,對年的期盼是熱切的、是眼巴巴地渴望。那時候,年過得好長、好有意思。也許歲月把傷痛都過濾了,只剩下美好了,連吃過的苦都是幸福的回憶。也許日子就應當這樣,如果沉澱悲傷,不遺忘傷心難過,那如此負重的前行又有何意義。我們總要留下美好,撫平傷痛,期望未來,好了傷疤忘了疼就是日子常態。

那個時候,一到臘月,母親就思磨著要扯布了,打問今年流行什麼,開始給孩子們做新衣服了。那個年代,流行時間最長、最受歡迎的是軍裝綠,似乎過些日子綠的色彩也在變換。那家裁縫手藝好,擠得人就多。好幾次,母親領著我去量衣服,把布交給裁縫,就多了一份期待。等新衣服做好,迫不及待試了,被人打量著,心裡美著,終於有新衣服穿了。又戀戀不捨脫下來,疊好放在箱子裡,於是更加期待,期待大年初一能穿著新衣服出去顯擺。

還有幾件重要的、小孩子最樂意的事情。一件事看村裡人家殺豬,殺一頭豬圍觀的人總是擠的滿滿當當,跟唱戲、耍社火一樣熱鬧,真是大半村人的狂歡。一件事是期待大人割肉回來,那個時候把買豬肉稱作割肉,割上二斤豬肉、豬油要肥厚肥厚的。買回來的豬肉,並不立馬製作,而是懸掛起來。我經常站在懸空的豬肉下,在腦海裡美美享用一番。一件事是嘣爆米花,年前的那個時候嘣爆米花的都是大明星,一進村就被孩子們圍滿了。咚的一聲炸響,巨大的氣浪總會將一些爆米花四面撒開,小孩子們滿地撿拾著,也顧不了髒、顧不了上面塵土,就塞進了嘴裡。要是放幾粒糖精進去,嘣出的爆米花甜絲絲的,真是好味道。一件事是買鞭炮、做鏈子槍。鏈子槍早早就動手了,也會帶進學校去偷偷製作。早早收集廢舊自行車的一截一截鏈條,還有鐵絲、牛皮筋,純手工製作。還有木製的火槍。

還有記憶深刻的一件事,就是期待著大人煮肉。一般煮肉都在晚上,小火煮大半夜,燉到第二天才盛出來。等肉香飄出來時,那種對美食的渴望已經無法形容了,一種從骨髓裡迸發出來的感覺,把人裹得緊緊的,從炕上到廚房來回串好幾趟,必須熬到大人不耐煩,從鍋裡撕一塊肉塞進嘴裡,才甘心。

其實放鞭炮是男孩子們的狂歡,一串鞭炮炸響完,還要滿地尋沒有爆炸的鞭炮,從裡面搗鼓出火藥來,這時候手工製作的鏈子槍就排上用場了。

其實細細翻來,許多記憶還在,但永遠回不去了,最熱鬧、最深刻的也大致就是這些事情了。

人總要長大,歲月總會流走。年的記憶什麼時候停滯的,已經記不清了。大約是到高中對於年就少了一些期待,忙著奮鬥未來。其實也是迷茫的,並沒有成就偉業的人生夢想,也並沒有用盡全力去拼。日子過得飄飄忽忽,那是最辛苦、也是最值得紀念的一段青春。只是好多曾經的歷經,永遠消散在歲月裡,再也找不回來了。

後來年在大學校園。

離開家鄉後,我們就開始與養育的這片土地進行一場別離,彼此漸行漸遠,我們終將成為異鄉人。年伴隨著離開,又有了新的開始。

家鄉與大學校園是沒有可比性的,家鄉在農村,大學校園在城裡,在這座城裡是響噹噹的。大學的那年寒假,我不想回家過年,因為回家的征程太難、太遠。

大年三十學校宴請留守的老師和學生,大圓桌子精美的飯菜,校領導親自出席還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新年祝詞。家在附近的同學,送來了不少美食。這個年一點也不寂寞,幾個不回家的人聚在一起,體會到從未有過的輕鬆和愉悅。這個時候的我,對於故鄉、對於年是沒有多少念想的,就是個平常的日子,只是被稱作年而已。

歲月就這麼推著人向前,我早已不關心年了,有比年更重要的事情,但年仍然是日子裡重要的節點。

再後來年在山溝。

大學畢業,我從東海之濱一下子來到安塞縣西北深處的一個小鎮,在這裡我度過了5年的時光。這5年中至少有五分之四以上的時光留在了這裡,在山脊、在深溝奔忙,已經忘卻了繁華的都市,每日都有具體煩雜的事情,日子最多隻是一個數字。更因為出了山溝除了回家鄉,再沒有地方可去,至多在延安城裡逛一圈,也覺得無趣。那時候生活單調,充滿了寂寥,尤其是夜晚。能耐得住寂寞、受得了枯燥無味,都是有志向的人。那段歲月其實有大段的自由時光,如果那個時候人生目標清晰,如果能深深地沉浸的書裡、或者紮根於什麼,而不是任憑無聊散發,那今天的我不是現在的自己。人麼,一輩子都是和自己在戰鬥,有誰能時刻提醒自己呢?誰能時刻保持贏的狀態呢。

在山溝的年熱鬧,卻沒有意義。我一點也不喜歡。一個籃球場來回佈滿了密密的鐵絲,鐵絲上纏繞這鞭炮,大捆大捆的禮花堆積如山。三十晚上,全是炸裂聲。原來特別喜歡的鞭炮,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令人厭煩了。屋子裡的同事,全都是夜貓子。麻將做早早就擺好了,鬥個昏天黑地。連續三天享受免費的大餐,集體狂歡,有酒有肉。儘管有命令,但總有人會喝醉、喝多,出洋相。

這個年裡沒有自我,是集體的熱鬧,沒有找見自己的內心。然而這5年的時光沒有虛度,儘管有遺憾,但更多的是收穫,是在見證形形色色的物是人非中前行,在複復雜雜中還沒有被染透。總有一些陽光、總有更多的美好在,總有許多的幸福的事情在,例如婚禮也在鎮上一個飯館進行,新房就是15平米左右的宿舍,也沒有覺得缺失什麼。

這5年山溝裡的時光,是人生成長的累積,是重要的人生經歷,為今後的日子種下了不知道的種子和不能言明的果實。5年過去,愛憎分明稜角還在,工作的激情還在,年少的心還在。

再後來,年在延安城邊的小鎮。

一份努力,一份收穫,也因為年輕、跟因為是大學生,通過公開競聘,我的崗位從一線調到了後勤基地的研究所,從山溝到了延安城邊的小鎮,就這樣告別了一線。

走過的地方,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故鄉一樣。

年就開始在城市邊的這個小鎮了,這段日子裡有愛人、有孩子,有半個家。我依然住的是公寓,排隊等著住的人太多,要不是靠私人關係,差點就排不上,還好岳父家在這裡的小區,有可依身處。

在這裡的年留下了許多的故事、許多的回味。

那一年我們一家三口,岳父他們回了老家,我和妻子吹了滿屋子的氣球,客廳的屋頂滿滿一層,我們買了閃爍的彩燈,收拾著、打扮著,一切都是那麼的愉快。

三十晚上,窗外鞭炮響聲震天,我們給孩子捂上耳朵,她早已熟睡。我們站在岳父家的陽臺上,看著窗外的火樹銀花,聽聞著一聲聲的噼啪聲,嗆著一股股的硫磺味,感覺是幸福的、是快樂的,這樣的年是開心的。

那一年過年,妻子上班,吃完年夜飯,我和姑娘在夜色中回我們自己的小窩,那間仍然不超過15平米的宿舍。路上、公園裡到處都被打扮的五彩繽紛。孩子也會跑、會鬧了,調皮了、可愛了。我拉著她坐在公園的亭子裡,夜色真美,彩色的燈映襯的亭子更美。那個時候還是相機流行的時代,姑娘爬在亭子裡的石桌邊,我給她拍了一張照片。她似乎刻意要擺造型,偏著腦袋,望著我。我倆又手拉著手,走過長長的銀杏大道,路兩旁的樹上纏繞著金黃的彩燈。院子裡、路上,靜悄悄地,我倆走著,欣賞著,我給姑娘說著。她想跑,我拉著她,不讓她跑。然而她歡喜地向前用力,我只好鬆開,跟著她跑。她笑得咯咯的,我也笑得咯咯。

辦公樓那邊的彩燈更好,不知道是她拉著我,還是我拉著她,我們又到辦公樓前的廣場上了。這裡更加寧靜,只有彩燈閃動著、跳躍著。我喊她,給她拍照。她有時配合,有時故意鬧我,剛拿起相機,她就跑開了。最終她還是很聽話,我們照了好些照片。拉著手,回到我們的小窩了。

小鎮的年是五彩的,不能細細寫,要寫的故事憶不完、寫不完。歷經的故事更多,收穫更多、遺憾也更多,一些事追悔莫及。但小鎮的日子遠勝過以前的許多曾經,因為有了自我,有了新的開始,有了屬於自己的日子,我們開始經歷父母曾歷經的,年也是新的歷程。

在小鎮也是5年的時光,5年後岳父他們隨著基地調整到西安了,就這樣告別了小鎮。就這樣,漸漸,年已經和故鄉劃清了界限,早已經找不到當初的那份初心和熱烈了。

再後來,年在西安,我卻總飄著。

2020年庚子年來臨,轉眼在西安城裡已經過了12個年頭了。生活在省城西安,距離家鄉更近了,一百公里的路程,已經不算距離了。但我與故鄉似乎一直在別離,慢慢彼此陌生。我的年只能是關於城裡了,因為家在城裡,孩子在這裡。

隨著日推月移,人的心境也在變化著,這些年的春節總是想著父母,想著他們該過一個好年了,別再忙活了,家也不是他們當了,孩子操持一個什麼年,就跟隨著。這些年的春節,家在西安,西安城裡的年越來越熱鬧,我春節要跑好幾個地方。妻子的老家、自己的家鄉、西安城裡的家,都要去到、顧及到。

有一年,我們想著要不要我們自己在自己家裡過個年,就我們一家三口。跟老人們說好,我們自己動手打扮,自己準備年夜飯,安排著過年的行程。我們吃飯玩老虎槓子雞、我們玩蘿蔔蹲,久違的開心時光、溫馨的記憶。

這些年總覺得日子匆匆,又覺得年特別的重要,一年總到年關才想起老人要多多陪伴,才想起這個春節要陪他們,想著日子越來越少。

這些年,總覺得忙忙碌碌,總在飄飄蕩蕩,沒有腳踏實地的寧靜感,也許覺得時光太快,總是到了年關,忽然感嘆,怎麼一年就過去了,就這麼快嗎?

這些年故鄉更遠了,年更淡了,年裡全是關於陪伴、關於歲月匆匆,還有對來日的焦慮。

也許,將來年還會在別的地方。

伴隨著孩子長大,往後的年,也將不由我,憑著日子把讓往前推了。日子不經算,但一想,短短的時光,怎會容納那麼多的事、那麼多的人。

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原先在家鄉,每年年關都要供奉灶王爺。原先過年要在廚房貼一張供奉灶王爺的畫,上面寫著: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然而這些年來,城裡的家裡已經忘記了灶王爺了。一些傳統走著走著就消失了,一些新的傳統又漸漸興起,所有的儀式都是為了一個喜慶的年,不是曾經的都好,也不是未來都是最美,經典和共識需要歲月沉澱,我們關於年的故事總是繼續的,而且一年總比一年好,也許那一年灶王爺又會以新的形式來臨。

這年呀!伴著日子、伴著歲月、伴著人生的兜兜轉轉、伴著幸福、伴著無奈。這林林總總裡,有哪一個年,你最難忘。有哪些故事,曾給予你深深的懷念。

也許,我們應當把每一個年記錄下來,形成一個關於年的記憶。一年到頭,總要停留,總要歇一歇,年對於我們,嘴上說不重要,但誰也離不開,誰都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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