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擺脫他人的束縛成為真正的自己

《復活》是列夫托爾斯泰在晚年代表作,該作主要從精神覺醒為主題反映社會的各種晦暗、矛盾進行深刻的批判,社會的黑暗、腐敗的制度、荒淫的上層階級都在這本書裡一覽無遺。根據譯者力岡所述,瑪絲洛娃和聶赫留朵夫的故事來源於一個真實的故事。是法院檢察官柯尼拜訪托爾斯泰時向他講述的,也正是因為托爾斯泰當時深受震撼,也就有了後來的《復活》。

小說將矛頭直指當權者和貴族、甚至徒有其表的宗教,展現了托爾斯泰與整個社會的決裂。

《復活》——擺脫他人的束縛成為真正的自己

在整部作品中,處處體現著他人觀點、看法以及行為對人思想、行為起到極為強烈的影響。即後來拉康所論述的精神分析中的“他者”的侵略性。本文將從這個視角出發,對《復活》進行簡要的分析。

什麼是“他者”?翻譯或英文是“the other”也就是說“他者”是除了自己本體以外的別人的東西,是與“自我”一組相互對立的概念,實際上,“他者”是一個哲學概念,也是一個學術概念。

"他者問題"有很深的哲學淵源,一直可追溯到西方哲學的源頭。從柏拉圖時代對於同者與他者關係的討論,到笛卡爾主客體的二元對立,再到黑格爾將"他者"概念主題化提出的主奴辯證法都體現了人類想要通過他者認識自我的意圖。

《復活》——擺脫他人的束縛成為真正的自己

而到近代則有胡塞爾、存在主義的海德格爾、拉康等人對“他者”進行闡釋。其中後結構主義代表拉康繼承了黑格爾辯證法、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現象學而提出:自我主體其實是在語言結構與各種社會關係中被建構起來的,受到象徵性符號和主流話語的召喚。

01

小說伊始,男主人公聶赫留朵夫參加一場法庭審判,即瑪絲洛娃的案件判決,故事也就是在這場案件的審理中進行,聶赫留朵夫和瑪絲洛娃的蛻變也是通過這場審判逐漸產生。

故事的主線圍繞男女主人公的感情瓜葛為中心而展開。男主人公精神的三個階段,也可以說是作品的三個階段。

《復活》——擺脫他人的束縛成為真正的自己

  1. 在第一階段,是聶赫留朵夫純潔善良、追求理想的階段,在民主主義和人道主義思想的影響下,使他“願為任何美好的目標而犧牲自己”,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對瑪絲洛娃產生了最初的愛、“詩意的愛”。
  2. 在第二階段的時候,聶赫留朵夫進入了放縱自己、道德墮落的階段,成為了“獸性的人”他誘姦了瑪絲洛娃,將自幼學習的民主主義、人道主義全部拋去,被腐朽的上層社會同化,轉而自甘成為貴族陋習的“榜樣”。也就是在這個階段,故事正式拉開的帷幕。
  3. 第三個階段,也就是故事的主體階段,聶赫留朵夫在法庭上見到了受審的女犯人——瑪絲洛娃,曾經的罪惡感、愧疚感對他產生了巨大的衝擊,也就是這些觸動,讓他開始反思自己,“精神的人”開始復活。自此開始不斷為瑪絲洛娃的冤案奔走,希望為他平反,然而以失敗告終。在這過程中,他接觸了下層階級形形色色的人,思想觀念不斷昇華,他逐漸完成了精神的自我覺醒,人性走向“復活”。在這個過程中,瑪絲洛娃也受其影響,實現了肉體與精神的雙重複活。並在最後拒絕上流人士聶赫留朵夫的求婚,選擇嫁給了一個革命者西蒙松。

在作品的推進中,精神的人在聶赫留朵夫身上逐漸甦醒,而一旦甦醒,他對一切的感覺都不同了。對農民、對瑪絲洛娃皆是如此,他感覺自己卑鄙可恥。他開始用全新的觀點觀察社會、社會制度、法律和宗教,其實也就是托爾斯泰對社會、制度、人生的看法,是托爾斯泰的象徵體。

故事在瘋瘋癲癲的老頭子的言語中、克雷裡佐夫的停屍間裡、聶赫留朵夫的思緒中走向結束。

02

聶赫留朵夫在上大學三年級那一年開始住在姑媽家。此時托爾斯泰對他生活狀態有一個具體的描述:“他很早就起身,有時才三點鐘,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就到上腳下河裡去洗澡,有時還披著濛濛的晨霧。等他洗完澡回來,花草上還閃爍著露珠兒。早晨他喝完咖啡,有時就坐下來寫論文或者查閱資料,但多半是既不讀書也不寫作,又走到戶外,到田野上和樹林裡散步。”“夜裡,特別是在月色皎潔的夜晚,他常常不能入睡,原因只是他感受到生活中的喜悅太大,太激盪人心了,於是他乾脆不睡覺,懷著一個個美夢、一樣樣打算在花園裡走來走去,有時一直到天亮。”

以上所以的環境都透露出一種自然的朝氣,此時的聶赫留朵夫也像“花草上閃爍的露珠兒”一樣是個純潔、善良進步的少年。接受著民主主義、人道主義的灌溉,他的思維模式還非常的單純,與自然界保持著一致。但由在花園散步到天亮等描寫卻也能看出此時的聶赫留朵夫正處於一種近似於混沌的狀態。他只知道自己想要一種質樸的生活,但不知道怎樣去做;他知道對喀秋莎有特殊的感情。,但卻不知道這種感情是愛。在這種狀態下,人很難擁有自己理性的思考,而全憑自己感受去做事情,這是“象牙塔”裡天真爛漫的生活所帶來的的。在這種對自我認知不夠充充分的狀態下,他很容易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外界影響。

姑媽家也就是引誘聶赫留朵夫走向墮落的第一個環境。在這個環境中,他的姑媽和他的母親就充當著“梅菲斯特”一樣的角色。每當他思索上帝、真理、財富等問題的時候就會被慕青和姑媽取笑,而低俗不堪的笑話、講述輕鬆喜劇內容則被鼓勵;節儉被認為是脾氣古怪,奢靡則被吹捧;不願他接濟窮人,而願意讓他去肆意揮霍;不願他保持童貞,反而支持他去搶奪別人的妻子,其實在這個地方,他願意為了一次“一夜情”而踏出當時的人倫已經表露出他的思想發生了變化。

這種“低語”使他產生了強烈的認知落差,便會產生一種我們熟悉的情緒“哦!這是正常的,錯的應該是我的想法”。於是就有了“它開始喝酒,很快就消除不愉快的感覺,甚至覺得十分輕鬆了。”

於是,聶赫留朵夫便開始放棄了自己原先自己的思考和信念,轉而投向上層階級奢靡的懷抱。“不久就沉湎於這種受親友稱道的新生活中,把內心的其他要求一概排斥了。”這種變化在他進入軍界後徹底完成。此時的聶赫留朵夫已不是當時那個純真善良的他了,也就是進入了所謂的第二階段,在利己主義的泥淖中難以自拔。女性在他意識中不過是供以享樂的工具,這一點在他侵犯瑪卡秋莎之後,出於上層階級玩弄女人的“習俗”,給了她一沓錢,以表示自己“買”下了你的這一次,可以非常明顯的體現出來。當所有人都認為該以某種姿態做某種事情的時候,這種事情在某種意義上也就成了正確的事情,不論它的本質有多惡劣。聶赫留朵夫在這種環境中,他必須在內心對這類事情表示認可,否則就會被當成異類排斥,這是一種對群體的嚮往,同時,群體行為也在對他施壓。

社會心理學家所羅門·阿希做過一個經典的實驗——線段實驗,在實驗的結果中發現有33%的被試屈服於小組的壓力而做出錯誤的判斷,而且可以觀察到被試在這個屈服於群體壓力的過程中伴隨著激烈的內心衝突,阿希的實驗向我們表明:有些人情願追隨群體的意見,即使這種意見與他們從自身感覺得來信息相互牴觸。群體壓力導致了明顯的趨同行為,哪怕是以前人們從未彼此見過的偶然群體。

在《復活》中環境對人的影響不僅表現在聶赫留朵夫身上,還表現在故事中每個人的生命中,瑪絲洛娃從一個天真爛漫、相信愛情的人到後來被貶抑為喪失自我的風塵女子,這是聶赫留朵夫對其侵蝕的結果,雖然裡面不乏社會壓迫走投無路的成分,但群體的壓力、環境的引導也是不容忽視的。

等到後來,瑪絲洛娃受審,而作為陪審員的聶赫留朵夫不得不在法庭上直面那張曾經自己有意忽視的臉,震驚、羞愧、憐憫、害怕、悔恨統統湧上心頭,他必須要直面自己曾經犯下的一些罪孽,直面他自己曾經傷害過的人。於是聶赫留朵夫被封塵起來的來良知開始復活,也可說的罪孽感開始凌駕於“我認為這是正常的”這種思維之上。由此,聶赫留朵夫開始接觸囚犯,瞭解瑪絲洛娃的感受,尤其是農民、奴隸、政治犯,那些人給聶赫留朵夫帶來了巨大的影響,使他對整個社會的制度、習俗、思考方式產生了巨大的質疑,他開始重新審視人生,重新審視他所處的階層和社會,他對曾經的生活充滿罪惡感。他決心娶瑪絲洛娃為妻,決心隨她一起去流放。

03

村上春樹在《海邊的卡夫卡》中表示:“百年之後,置身此處的人們(也包括我)應該從地上蕩然無存,華為成愛化為灰燼。如此一想,我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心情。這裡所有的人或物都顯得虛無縹緲,彷彿即將被風吹散消失。”

想必在與監獄中的瑪絲洛娃、政治犯等人時聶赫留朵夫的心境也有這樣的成分,否則也不會在後來將自己的“愛”昇華。在後來他直言:“卡秋莎,我原來怎麼說,現在還是怎麼說,我求你同我結婚。要是你不願意,現在不願意,那麼,我繼續跟著你,你被髮送到哪裡,我也跟到哪裡。”此時他對他人的愛已經不再是一種索取的愛,而是一種給予的愛,無關乎自身需要的滿足,是為對方生命的益處。

自我救贖的開始是瑪絲洛娃在庭審上出現,引出了聶赫留朵夫複雜的心情。雖然那時的瑪絲洛娃沒有對聶赫留朵夫提出任何的要求,吐露自己的請求,但是隻要是她站在他的面前就是一種無形的力量。聶赫留朵夫不得不回應這一情況,有意或無意地開始關注瑪絲洛娃的情況,並不斷接近她、瞭解她。最後,聶赫留朵夫完全被自己的罪惡感壓到,他開始承認自己身上存在的問題、犯的罪行。並且開始承擔無限的責任,就像上帝一樣,或者如他所說“主哇!你幫助我!”

最後,成為真實的自己。不受他人意見左右,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從小說的邏輯上推論,真正的自我往往不是完全由自己自發出現的,聶赫留朵夫的覺醒來自瑪絲洛娃的庭審,瑪絲洛娃的覺醒又來自聶赫留朵夫的拯救,這些都是來自他者的催化

這一點在那個瘋癲的老人身上也得到了體現。“我是個自由人”,“沒有名字,沒有居留地,沒有祖國,什麼也沒有……”便是不受他人、國籍、宗教所約束的純粹的人、真實的人。所謂無欲則剛應該就是如此吧。自我救贖的盡頭是找到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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