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新疆:左宗棠(3)

左宗棠雖然三次赴京會考都名落孫山,但卻並沒有影響了其輝煌的仕途生涯,一則源於左宗棠的聰慧,二則是因為左宗棠總有貴人相助。

1830 年(道光十年),左宗棠進入長沙城南書院讀書時,曾登門拜訪著名務實派官員和經世致用的學,時任江蘇布政使的賀長齡,其弟賀熙齡則是左宗棠在城南書院讀書時的老師,對自己的這位弟子,賀熙齡非常喜愛,稱其" 卓然能自立,叩其學則確然有所得" (後來師生還結成了兒女親家),賀長齡更是" 以國士見待" 。

賀長齡是當時為數不多的倡導經世之學的官員之一,曾延請魏源為他編輯《皇朝經世文編》一書。年輕的左宗棠遂慕名經常前往拜訪討教。賀見他好讀書,又無錢買,就傾其所藏官私圖史,供其借閱。每次借書時,賀必親自爬上爬下取書,一點不嫌麻煩;還書時,必詳細詢問左宗棠讀書所得,相互討論,無稍倦厭。他對左宗棠的善待和誘掖,使以輿地之學作為治學門徑的左宗棠不知不覺地匯入了正在興起的嘉道經世思潮之中。

當時有心經世之學的人都很愛才、惜才,賀長齡也不例外,他對左抱有很高的期許,曾提醒左宗棠說:" 天下方有乏才之嘆,幸無苟且小就,自限其成。"

此話,左宗棠聽進去了,受益終身,以至於五十年後,已貴為二等侯、大學士、陝甘總督的他每每想起," 猶耿耿於懷,不能自釋" 。有人就此將他與曾國藩對比,認為" 左文襄佐駱文忠,僅一幕職而得行其志,似愈於曾文正之為相;奉命出征,發謀出慮,朝廷亦從不牽制,此老一生際遇,文正不如也" 。

當時,對左宗棠" 期望之殷非常情可比" 的還有他的同門師弟胡林翼。胡林翼與左宗棠同齡而早生四個月,雖入師門晚四年,但科考順利,功名早達。他們是在左宗棠第一次赴北京參加會試時相互認識的,儘管兩人個性迥異,一個剛而褊,一個通且介,但一見定交," 每風雨連床,徹夜談古今大政" ,相得甚歡。

胡林翼自認是左宗棠一生的真知己,非常欣賞左宗棠的才學,曾說:橫覽九州,無才出左宗棠之右者。當他看到左放棄仕途,擬長以農夫沒世時,覺得十分可惜,就想方設法向當政者舉薦。

胡林翼曾薦左宗棠於兩江總督陶澍、雲貴總督林則徐,二人均稱左為奇才,前者與之結為親家;後者禮聘不成,約之夜話湘江。

雖然他們都未能為左宗棠提供用武之地,但他們的推重卻提升了左宗棠的知名度,所以左宗棠對胡林翼的熱心引薦頗為感激,曾致書感謝說:" 執事推薦之雅誼,非復尋常所有。"

太平軍興,胡林翼深知這是發揮左宗棠曉暢兵略之長的絕好時機,遂三次向湖廣總督程裔採推薦,但程沒有羅致。

於是,又三次力薦於湖南巡撫張亮基。張亮基曾是林則徐的左膀右臂,左宗棠則為林眼中的不凡之才,雙方都從林則徐那裡耳聞對方的大名,又經胡林翼牽線搭橋,自然惺惺相惜。

張亮基誠心誠意,兩次專人備禮走請;左宗棠難卻盛情,一往參焉,結果與亮基一見如故,遂成為其幕中人,就此告別了他隱居鄉野的生活,開始改變其命運的削群奸、襄王事的別樣人生。

1865 年(同治四年),身為閩浙總督的左宗棠在給大兒子的家書中說:" 古人經濟學問都在蕭閒寂寞中練習出來。積之既久,一旦事權到手,隨時舉而措之,有一二樁大節目事辦得妥當,便足名世。" (《左宗棠全集·家書》)這句話看似拿古人說事,實則為左宗棠的夫子自道。從十八歲究心輿地起,到四十一歲出參戎幕止,左宗棠都是在" 蕭閒寂寞中" 讀書歷練的,積之既久,才學識力,冠絕一時,因此" 夙以諸葛亮自負" 。

他出膺王事的首秀,雖然只是一名為人作嫁的幕客,但他還是很慎重,是作了能否" 事權到手" 的試探後才定下的。

1860 年(咸豐十年),在一封給胡林翼的信中,左宗棠談及他應張亮基之召作幕的情形時說,他見了張亮基後," 握手如舊,幹以數策,立見施行,自此留置幕中" 。

而其後聘他為幕的湖南巡撫駱秉章更是倚之如左右手,僚屬彙報公事,必問左先生是怎麼說的。由是,忌者日眾,謗議四起,好事之徒除了給左宗棠安上" 幫辦湖南巡撫左" 的頭銜外,還編排了很多他專橫跋扈的故事。

有則筆記說:左宗棠居幕府,事無大小,專決不顧,駱秉章樂得與諸姬宴飲尋歡。一次,左當面嘲之曰:" 公猶傀儡,無物以牽之,何能動邪!"

駱乾笑而已。

還說左嘗於半夜撰奏章畢,猛敲駱臥室的門,大呼。駱起讀,叫絕,更命酒,對飲而去。

另一則雲:一天,駱聞轅門放炮,忙問何事,左右告曰:" 左師爺發軍報折也。駱聽後,點了點頭,慢悠悠地說:何不取折稿來一閱。"

因此,當時湖南人都戲稱左宗棠為" 左都御史" ," 蓋以駱公官銜不過右副都御史,而左公權尚過之也" 。

顯然,上述的筆記有些誇大其詞,甚至有荒誕不經之處。但的確,駱秉章對左宗棠的倚任之專異乎尋常,非常罕見。左宗棠在給周夫人的家書中就坦率地說:" 中丞推誠委心,軍事一以付託,所計畫無不立從,一切公文畫諾而已,絕不檢校。" 駱的信任,不僅令左宗棠願效死力,挽救危局,而且也給他創造了大施拳腳的舞臺,使他能夠得行其志,得盡所為。於是,在他的主持下,湖南內綏土寇,外協鄰軍," 屹然為強國矣" 。

由此,左宗棠聲望日隆,名動公卿。

1855 年(咸豐五年),御史宗稷辰疏薦人才,稱左宗棠通權達變,疆吏倚重之,若使獨當一面,必不下於胡林翼諸人。咸豐帝正為手中可用之人太少而苦惱,覽奏後,開始留意左宗棠其人,凡遇到湖南籍官員或在湖南為官者,必問及左宗棠。

據《郭嵩燾日記》記載,一次,咸豐帝召見他,就曾問他:你認識左宗棠嗎?

郭答:從小認識。

皇帝說:那自然有書信往來了。

郭回說:有書信往來。

皇帝說:你給左宗棠寫信時,可把我的意思告訴他,當出為我辦事。

左宗棠卻不肯出來,皇帝問:想系功名心淡。

郭答曰:左宗棠自認為秉性剛直,與世不合,所以不肯出山。

皇帝問:左宗棠才幹何如?

郭說:左宗棠才盡大,無不了之事,人品尤端正,所以人皆服他。

皇帝再問:他幾歲了?

郭答:四十七歲。

皇帝說:再過兩年就五十歲了,精力衰矣。趁此時尚強健,可以一出辦事,不要再糟踐自己。你應該勸勸他。

左宗棠從郭嵩燾的來信中得知郭和咸豐帝上述有關他的對話後,對咸豐帝感激涕零,在給大兒子的信中,他說:" 以未著朝籍之人辱荷恩知如此,亦希世之奇遇。駱、曾、胡之保,則已在聖明洞鑑之後矣。"" 未著朝籍" 點明左宗棠的布衣身份,他的稀世奇遇其實只能靠他人極力舉薦,但自視甚高的他羞於言此,更絕不承認,就直接將之歸功於" 聖明洞鑑" 了。這頗受人詬病,但他卻自戀地感受到" 國恩高厚" ,決定竭盡所能,存心報國," 期無負平生之志而已" 。

如果沒有這一系列的" 伯樂" ,僅以左宗棠的個性,恐怕真的要老死山野,泯然眾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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