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12日，山東省煙臺市牟平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一宗“執行異議案”。此前，在牟平區，因捐贈資金被違約劃轉，改變捐贈用途，美籍華人常德訴請撤銷4290餘萬元捐贈卻連遭敗訴。
撤銷捐贈之訴
2019年8月29日，本社刊發報道《山東煙臺：違約劃轉兩億捐款引發訴訟》，披露了這起“逼捐”事件——
2007年，時值全國集體企業改制，經區政府批覆，帶領村民脫貧致富的牟平區新牟裡村村支書常宗琳等發起承債式收購，受讓該村集體企業山東新牟國際集團（以下簡稱“新牟集團”），常持股51%。次年，常宗琳等成立煙臺東潤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東潤公司”），受讓新牟集團持有的上市公司新潮實業全部股份。
2009年，常宗琳病故，生前持有的股權由常德等三名子女繼承。次年12月25日，牟平區政府以《會議紀要》形式決定：“根據常宗琳生前囑託和股東意願，將改制時享受的獎勵股份和一次性付款獲得的優惠折成股份的分紅成立‘常宗琳福利基金’（以下簡稱‘福利基金’）”。
2011年2月21日，繼承人常德出具承諾書，表示將“基於合法有效繼承東潤公司31%股權工作完成的同時”，將繼承股權中的獎勵股及優惠股紅及該股權轉讓等收益用於成立福利基金。
2013年5月，常德與牟平區寧海街辦約定開立共管賬戶，決定在其退出東潤公司時，將捐贈作為福利基金，“由常德之母姜某與寧海街辦共同管理”。同月，常德轉讓了間接持有的新潮實業股票，其中4291.83萬元收益被轉入共管賬戶。
2014年4月10日，寧海辦事處未經知會常德，將上述捐款違約劃轉給新牟裡村委會並向村民直接分發。由於村委會和街辦並未履約成立福利基金，2014年5月，常德致函寧海街辦，要求解除合同、返還捐款。
2015年1月，常德向煙臺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訴請判令返還4291.83萬元及相應利息。
但從煙臺市中院到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常德連遭敗訴。 2017年8月，常德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請再審但再遭駁回。
再遭逼捐2800萬元
在常德起訴的同時，新牟裡村委會也向煙臺市中院提起訴訟，要求常再捐2855.14萬元，連同389.35萬元利息。
煙臺市中院的一審認為:“村委會起訴要求申請人交付承諾捐贈款項的不足部分，理由正當，證據確鑿”，於2017年4月6日作出民事判決，判決常德向村委會支付28551448.94元。
常德隨即向山東省高院提起上訴。
因常德在國外無法及時回國，向該院書面申請延期開庭。2017年12月27日，山東省高院以經傳票傳喚無正當理由拒不到庭為由，裁定按常德撤回上訴處理。常德向山東省高院申請再審，但被裁定駁回。
在常德陷入捐贈訴訟的同時，至今仍是東潤公司股東的常德之妹常某德也遭到該公司的排斥。
工商登記資料顯示，東潤公司共有股東32人。其中，常某德持股14.49%，系三名持股最多的自然人股東之一。但常某德稱，自成為股東後，東潤公司從未通知其參加過股東會，亦未向其彙報財務狀況。常某德認為，東潤公司違反了《公司法》的明確規定，侵犯了其作為股東的知情權。
先後6次向東潤公司送達《股東知情權請求函》均未獲回應後，常某德於2019年12月27日向牟平區法院提起訴訟，要求東潤公司提供全部公司會計賬簿等資料供查閱。
常某德向記者出具的法官短信顯示，該案“因疫情嚴重”，至今延期。
“高度關聯案”非常時期開庭
值得關注的是，同處疫情期間，牟平區法院卻開庭審理了與此案高度關聯的前述“執行異議”案。
在“新牟裡村訴請常德補捐2280萬”一案二審期間，常德將自己名下的煙臺瑞蒙達食品有限公司100%股權轉讓給了李某勇，並進行了股權過戶登記。
在常德連遭敗訴後，李某勇受讓的股權被牟平區法院凍結。理由是“該股權雖然登記在李某勇名下，但實際仍然為常德所有”。
2019年6月10日，李某勇對法院凍結股權的行為提出“執行異議”。次月，牟平區法院作出執行異議裁定，駁回異議。
李某勇隨即向牟平區法院提起執行異議之訴。該案中，常德成為法院通知必須參與訴訟的被告或第三人。
常德此時身在美國，且未針對此案委託代理人按訴訟程序規定。在未按民事訴訟法規定的方式向其送達訴訟文書前，該案不應開庭。
但2020年1月15日，牟平區法院向李某勇“執行異議之訴案”的代理人送達傳票，通知該案於2月12日開庭審理。
值得注意的是，此前的1月28日，最高法黨組召開專題會議暨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工作領導小組會議，會議要求，對開庭等活動原則上推遲，該延期審理的案件依法延期審理，最大限度減少人員出行和聚集，切實維護訴訟參與人、來訪群眾、法院幹警安全和健康。
面對“如何給遠在美國的常德完成送達？”的詢問時，牟平區法院主審法官的回答是，“此前律師已經轉告常德了，常德指令拒收法院文書；向煙臺市中院調取了一份常德的《送達地址確認書》，法院按照這個地址送達之後，文書退回了”。
但常德表示，從未收到訴訟文書，也未授權任何律師應訴該案。
據常某德的代理律師證實，其曾和常某德一起前往牟平區法院調取案卷。期間，“李某勇執行異議案”的主審法官曾表示希望代為簽收該案訴訟文書，但由於二人未獲授權，拒絕了法官的要求。
常某德的律師稱，始終既未簽收，也未查看任何“李某勇執行異議之訴”的法律文書。
致函村委會未獲正面回應
本社的前述報道引起了廣泛關注。2019年9月，山東牟平區委宣傳部、寧海街道辦事處派員與本社溝通稱：“寧海街辦在徵得基金共管人、常德母親姜某的同意，並由常德在境內的全權代理人提供配合，將其捐贈的4291.83萬元福利基金款劃至新牟利村村委會賬戶，經村民代表會議表決通過，將包括常德在內的35位股東捐贈的共計1.4億多元福利基金款發放給全體村民”。
但記者獲得的山東省威海市威海衛公證處公證書顯示，常德母親姜某表示，從未同意將用於成立福利基金的捐款直接向村民分發，並稱寧海街辦與新牟裡村相關負責人作偽證。
據該村公示的《關於東潤公司投資收益分配情況的說明》和2014年4月的大額資金審批表，實際向村民發放的捐贈款項為1.17億元。常德則堅稱，35名股東合計被劃扣款項約1.97億元，約8000萬元捐贈資金去向不明。
常德表示從未授權任何人使用其印鑑用於劃轉捐贈款，且法院調取的劃轉資金用印與預留印鑑存在肉眼可辨的差異。
新牟裡村和東潤公司對此的解釋是，相關款項用於繳納個人所得稅。但當地稅務機關稱，僅收到858萬元常德個稅款，沒有收到其他股東轉股及村民的個人所得稅。
根據有關法律規定，由企業代持的股票出售所得可以免繳個稅。但常德關於免繳個稅的行政複議和行政訴訟均告敗訴。 記者獲得的新牟裡村2014年4月大額資金審批表顯示，當月，該村曾向東潤公司支付往來款2003萬元。對這筆款項的用途與流向，新牟裡村和東潤公司均未能給出解釋。
記者就前述焦點問題向新牟裡村村委會致函求證，但未獲正面回應。
2020年3月10日，常德兄妹通過代理律師告訴記者，針對當地政府、東潤公司相關人員在該案中的涉嫌犯罪行為，以及牟平區法院在疫情防控期間對關聯案件開庭，將分別向上級法院和檢察、監察機關依法申訴、控告。
本社記者 賀宏飛 發自山東煙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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