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奇《古镜记》中,女性的命运与品格

这次推荐的是唐传奇的开山之作《古镜记》。

《古镜记》继承六朝的志怪风格,以一面具有灵性的宝镜为主角,通过文中主要人物王度、王绩为线索,讲述了古镜除妖降怪的一连串事迹。每段事迹之间没有绝对的关联,但全文以时间和人物为线,串联起故事,流畅自然。《古镜记》全文4000多字,和汉魏六朝简短的志怪小说比,可说是“长篇巨制”。

唐传奇《古镜记》中,女性的命运与品格

《全唐五代小说》(全八册),编校:李时人 ,版本:中华书局,2014年10月

作者丨张进

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谈到唐代时说:

“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指出唐传奇在中国小说流变史中所处的特殊位置。相较于六朝“志人、志怪”小说的疏略简洁,唐传奇故事情节曲折,摹写细腻,而且带有文辞藻丽的趋向。“有意为小说”更是其中的关键处,说明写作者已不再简单记录所见所闻,以此转述前人或他人的观念,而是有了自我创作意识,由此可以寄情于文,小说艺术因此走向个人化,并发展、以至成熟。

《古镜记》是唐传奇的开篇之作,作者王度是隋末唐初人,善写历史,据说曾撰《春秋》,可惜没有传世,又立志写《隋史》,因遭逢乱世,没有写成,只留下一篇《古镜记》流传后世。汪辟疆在《唐人小说》一书中评价《古镜记》说:

“古今小说纪镜异者,此为大观矣。其事有无,姑无论。即观其侈陈灵异,辞旨诙诡,后人模拟,汗流莫及。上承六朝志怪之余风,下开有唐藻丽之新体。洵唐人小说之开山也。”

《古镜记》继承六朝的志怪风格,以一面具有灵性的宝镜为主角,通过文中主要人物王度、王绩为线索,讲述了古镜除妖降怪的一连串事迹。每段事迹之间没有绝对的关联,但全文以时间和人物为线,串联起故事,流畅自然。《古镜记》全文4000多字,和汉魏六朝简短的志怪小说比,可以说是“长篇巨制”,可见结构方式、叙事手法上的丰富多变对小说发展成熟的重要。

整篇小说用不同的事迹,展现出宝镜的灵异之处。文中说,宝镜本是黄帝所铸十五面宝镜中的第八面,又详细描写了镜子的构造,像“龟龙风虎,依方陈布。四方外又设八卦,卦外置十二辰位……”,极言宝镜的灵异、祥瑞,以及它与传统文化的渊源,为下文伏妖除魔做了准备。

文中王度和他的弟弟王绩先后手持宝镜,逼迫巨蛇、狐狸、老鼠、黄鼠狼、猿猴等十几种精怪现身,安定天下。宝镜还可以攘除瘟疫,保护一方百姓安康。

世道多艰,精怪纷纷来到人间大行祸害,如小说中所说“天下向乱,盗贼充斥”,是隋朝末年乱世的象征,而作者王度借通灵宝镜的事迹所寄托和抒发的,正是他对清平天下的向往。这也是鲁迅所说“有意为小说”的结果。

以现代的视角回看,小说虽然篇幅很长,十几个小故事之间虽然详略得当,但难免有些重复,但其中有一节故事很值得着重讲一讲。

大业七年,也就是公元611年,王度在从河东回长安的路上,寄宿在程雄家里,第一次用宝镜降妖伏怪。原来是程雄家里的一个婢女,名叫“鹦鹉”,本是华山府君庙前长松下的千岁老狸,被府君驱逐,逃到河渭之间,成为某人义女,后来嫁给柴华。两人情义不相投,鹦鹉再次逃走,被为人粗暴的李无傲劫掳,四处游荡多年,后来来到程雄家,李无傲把鹦鹉随意丢在程家,自己走了。当时王度本来是拿着镜子自照,鹦鹉远远看到便“叩头流血”,王度用镜子相逼,鹦鹉于是说出了自己的身世。被宝镜一照,没办法不显露原形,但鹦鹉“但久为人形,羞复故体”,因此恳求王度先收起镜子,自己愿“尽醉而终”,“以尽一生之欢”。王度应允,设酒宴,招来邻里,鹦鹉大醉,舞而歌曰:

“宝镜宝镜,哀哉予命!自我离形,而今几姓?

生虽可乐,死必不伤。何为眷恋,守此一方!”


唱完就化为老狸而死。

无论有意无意,王度记述了一个隋末女性不能自主的漂泊命运,而且用一首歌唱出鹦鹉的无奈、对生的渴望、对死的豁达,可见其风度,很有魏晋名士的风范。鹦鹉并不像《聊斋志异》中那些有高超法术的鬼狐,也没有她们对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和一般女性几乎没有区别。只是她比普通女性、也包括男性更豁达,更具人性,鹦鹉的一句“久为人形,羞复故体”,正是她对人性的依恋。而依照眼下的所见可知,原本为人的人,却并不都能这样,天生是人形,却不愿意保持“人形”,丢了羞耻之心。

作者丨张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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