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崇寒
文明的起點，開始於城堡的興建。但高級的文明必然伴隨著優美的園林。
——培根《論園藝》
去過凡爾賽花園的遊客很少有不被其完美對稱所震撼的，沒有人會懷疑它在世界園林史上的地位，自其1661年動工即吸引了歐洲各國王室的目光，並很快成為歐洲園林效仿典範。它們無一例外繼承了安德烈·勒諾特爾為凡爾賽花園設計的理念：突出的中軸線將花園分為兩半，幾何圖形的草地、花圃、水池；精心修剪的植物；各式噴泉、雕塑對稱分散在一側，筆直的道路網絡整齊勻稱地將花園劃分成一個個方格，數學之美體現在各個角落。
難怪有人稱最能代表路易十四時代的藝術既不是建築也不是繪畫、雕刻或者別的什麼，而是園林。不同於中式園林講究的自然天成、移步換景，凡爾賽花園的偉大體現在整齊劃一，“強迫自然接受勻稱的法則”。沒有什麼比“統治自然的高傲慾望”更能淋漓盡致表現路易十四的君權神授和絕對君主制，由他主導的造園風格屬於法國古典主義造園藝術範疇，日後圓明園西洋樓的建設就是“法國古典主義”在中國的本土化嘗試，也是十全皇帝的意志體現。
路易十四改建凡爾賽宮及花園當然不是一時興起。1661年3月，首相馬薩林去世，路易十四開始親政，他的住所不定，有時在楓丹白露宮，有時在父親為狩獵建造的簡陋行宮凡爾賽城堡裡。12歲那年，路易十四第一次去凡爾賽狩獵，對簡樸、優美的城堡情有獨鍾，經歷幾次巴黎動亂的他一直想將政治中心搬離巴黎，馬薩林的死和財政大臣富凱的“炫富”促使國王的想法落地，開始了凡爾賽宮及花園擴建工程。
凡爾賽宮殿後側及花園
富凱是馬薩林身邊紅人，1661年夏，為慶祝其私人府邸沃子爵城堡的建成，富凱舉辦盛大宴會，路易十四沒參加，卻聽到了種種傳言，比如宴會的奢侈豪華、城堡的宏偉壯麗。沃子爵城堡距楓丹白露宮僅數十公里遠，富凱20年前就買好地，掌管財政大權後集結了當時最傑出的藝術家：建築師路易斯·勒沃、畫家及裝飾家夏爾·勒布朗及花園景觀設計師安德烈·勒諾特爾，負責城堡建造和附屬庭園的設計。私人宅邸比皇家宮苑還好？路易十四不信，8月17日，在富凱的邀請下，路易十四前往沃子爵城堡赴宴，還沒進去，就被眼前開闊氣派的法式花園吸引住：周圍環繞的森林，寬大的壕溝，對稱的幾何圖形的草地，隨處可見的噴泉與各式雕像……南北長1200米的中軸線穿過水池、運河、山丘上的雕像，貫通到底，一直延伸到景觀深處。花園與建築物融為一體，給人一種宏偉壯觀的感覺，這是勒諾特爾的創舉。
當時盛行的意大利式園林，花園是建築物和林園的過渡，花園裡不種高大的喬木，花圃、草地、灌木之類修剪得整整齊齊，組成很規則的幾何圖案，構圖和尺度同建築物協調。花園之外是林園，是茂密的天然林。三個部分互不打擾，涇渭分明。勒諾特爾做的是化零為整。以建築物統率花園，突出花園的中軸線，兩旁佈置寬闊的林蔭道、花壇、河渠、水池、噴泉、雕像等，使中軸線一直延伸到林園裡。
在路易十四看來，這種設計確實新鮮，為了歡迎國王的到來，富凱不僅安排了由最著名餐飲糕點師準備的宴會；還上演了由莫里哀精心編導的芭蕾喜劇；接著是焰火表演。但客人的心情一點都不好，想到自己沒有一座行宮能與雄偉壯觀的沃子爵城堡和“法國最美麗的花園”相媲美，路易十四沒等盛宴結束就憤然離去。就像伏爾泰所哀嘆的，“8月17日夜晚六點鐘，富凱好似法國的國王；但在凌晨兩點，他失去了所有……”
沒過多久，富凱被科爾貝檢舉犯有貪汙罪鋃鐺入獄，家產被沒收，在監獄度過餘生。路易十四帶著羨慕嫉妒恨的心情，收走了城堡及富凱大部分藏品：掛毯、傢俱、油畫、書籍、地毯……甚至柑橘樹！建造一座遠超沃子爵城堡、“有史以來最大最豪華宮殿”的想法在路易十四腦海中成形，他當即僱用富凱的原班人馬為其效勞，包括建築師、景觀設計師、工程師等，規劃興建凡爾賽宮及園林，勒諾特爾擔任花園改造工程的總設計師，一些曾用於沃子爵城堡園林的構思與設計被平移至凡爾賽，花園工程持續了40年，每個項目無論是移土平地、修建花壇、建造橘園，或是變草地和沼澤為噴泉和運河，從法國各地運送樹木等都由路易十四親自審查，數以萬計的人力、物力、財力投入其中，人們密切關注路易十四的一舉一動，這位弄潮兒的任何嘗試都將在歐洲掀起新的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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