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世界:《飛天》園中誕生的農民作家

散文世界:《飛天》園中誕生的農民作家/金雷泉

作家簡介▼

散文世界:《飛天》園中誕生的農民作家/金雷泉

金雷泉,男,漢,1969年4月生於甘肅榆中金家崖,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寓言文學研究會理事,中國兒童文學研究會會員。作品入選《中國寓言故事精選》(教育部統編〈語文〉推薦閱讀叢書)等全國二十多種精典寓言選本。出版專集六部:《西部寓言畫卷》、《閃電寓言》《千里送鞋》《春天在哪裡》《大款回家》(隴原當代文學典藏兒童文學卷)《行者寓言》。 作品榮獲:全國廉政寓言徵文獎,中國寓言文學研究會第三屆、第四屆金駱駝獎,全國第七屆、第十二屆、第十三屆金江寓言文學獎,全國“夢蝶杯”寓言閃小說大賽獎、第十屆北方十一省市文藝圖書優秀圖書。


《飛天》園中誕生的農民作家

(散文隨筆)

金雷泉/文

我的父親——農民作家金吉泰,一輩子痴愛文學,生命不息,筆耕不輟。他一手耕耘農田養家度日,一手舞文弄墨以文化人,出版專著二十多本,榮獲甘肅省委、省政府文藝終身成就獎。作為一個農民,能收穫這麼豐碩的果實,付出的汗水可想而知。

父親這些文學成就的取得,離不了《飛天》刊物與編輯的關心培養。從讀者到作者,從年輕小夥到耄耋老人,父親與《飛天》結下了七十年的不解之緣。父親稱《飛天》是作者的孃家,是發自肺腑的認可、肯定、感激,《飛天》的幾代園丁也確實做到了名副其實的“孃家人”。

1955年初,興隆山下金崖鄉有個富農家庭出身的小青年,在幾張包裝水煙的麻紙上,密密麻麻寫了一篇生活故事,再拿小楷毛筆謄清,用‘稿件·郵資總付’的優待條件,投寄到《甘肅文藝》編輯部。當負責處理小說的清波老師從堆放在自己工作臺上幾尺高的來稿中,讀到這份工整小楷的‘作品’時,忽然眼前一亮,彷彿發現了一塊黃金。編輯想方設法,把那位沒有署名稿件的作者——土頭土腦的鄉里娃子弄到辦公室裡來,面對面輔導他把那篇名為《特別使命》的短篇小說修改完成,並在是年8月出版的《甘肅文藝》鄭重推出。此作者就是我的父親——金吉泰。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饑饉,村屋煙囪無煙,村巷不見雞豬,也少人聲,氣氛慘淡寒冷。病中的父親則握筆在紙上刻畫歡快的場景,幽默的人物,意在鼓起讀者對生活的信心。他在作品中如此描寫“瓜田夜景”:“二更時分,月亮升上來了,天地立刻明朗起來。這一回他的膽子大了些,在大片瓜田畔巡邏。這裡沒有他熟悉的學院大樓和宿舍裡明晃晃的窗戶,只見月光照著廣漠無邊的沙灘;北面那座黃土山脈越發雄偉高大,平坦的山樑上還覆蓋著白雪,陡峭的山坡上盡是些皺褶,突出的褶稜上照著月光,凹下去的部分全是陰影。金麥穗還是頭一回身臨這寒月獨照,遠山連綿,沙灘漫漫的境地。忽然有什麼東西撲稜稜當頭飛過,落在瓜棚頂上又怪叫起來。正這時“啪”的一聲鼠夾響了,他趕緊跑過去一看,果然夾住了一隻老鼠。這是一種挺奇怪的老鼠,尾巴五寸多長,尾巴尖上還有一團毛。”但這篇小說的核心卻是嚴峻的,在大聲疾呼:科學種田要先試驗再推廣呀!因為當時的饑荒就是違反科學規律造成的。

1963年秋,父親因病去蘭州蘭醫二院做左腎臟切除手術。住院20天,出院回鄉下家中休養。據醫囑,以後,每三天,要注射一針鏈黴素。全家人正在為藥費發愁之際,大門口忽然露出了清波老師熟悉的面孔,真是預料不到的事。清波老師是下鄉找作者修改稿子的,他帶著我父親創作的《修渠記》,下鄉與作者交談、修改。清波老師坐在我家窯洞裡的土炕上跟我父親懇談意見,並連夜修改。善良的老師和藹地盤腿坐著,細看這位身體虛弱的作者刪除、添寫、謄清。直到第二天下午,稿子謄清,他帶著稿子要走,我父親送到五里以外的陸家崖火車站。過了數月,《修渠記》在《甘肅文藝》上發了頭條,收到稿費八十元,我母親拿這錢去買了幾十支鏈黴素,她用雙手捧在胸前兜回來。好,這一下解決大問題啦,於是我們一家人稱《修渠記》是救命篇,稱清波為恩師。

父親本來是寫小說的,因對童話奇幻魅力的痴愛,就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試寫了幾篇童話,當他把這些娃娃故事送交《飛天》主編楊文林先生時,先生又驚喜又不敢在他主編的刊物上發表,因為在全國範圍內,以成人讀者為對象的文藝刊物,沒有一家刊登此類體裁的。後來,先生和各方溝通、遊說,終於在1977年3月,把一篇童話在他主編的文藝刊物上發表出來。這就是我父親的第一篇童話《大拇指頭歷險記》出土的經過。可以說《飛天》是父親文學創作的發芽生根之地,是故土苗圃。更有甚者,從1955年起,延續至2018年,接班的編輯、園丁繼承先生的傳統,繼續發表我父親的作品至致生命的最後一刻。一位農民創作的小說、童話、散文五十多篇作品在飛天園裡搖曳了近七十年,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蹟,殊令人感動。

在榆中金家崖金胄山根的農家小院裡,長著兩棵茂盛的棗樹,每年都結一樹的紅棗。這兒,清波老師改稿來過,趙燕翼老師體驗生活在山樑上種過油菜花,楊文林老師在這兒喝唱過秦腔,李雲鵬老師、何來老師在這兒盡情賦詩,馬青山老師在這兒揮毫潑墨,閻強國老師與農民文學愛好者交流暢談……一切是那麼溫馨美好,一切是那麼詩情畫意,恍如昨日。

楊文林先生八十多歲時,還著文論述了當年從鄉下來的四個泥腿子作者金吉泰、劉志清、張國宏、任國一。2009年10月《甘肅文壇“四君子”》竟在《飛天》的顯要位置上出現時,我父親愣住了:今日的《飛天》不嫌我們四人土氣嗎?難得!

我父親感慨地說:因為當年倡導的是文藝為工農兵服務,時興培養工農作者,可現在時過境遷,這時候已不是那時候,一個錢字了得。誰還說那陳舊話題,再從嚴格意義上說,我們這些草根作者只是文學界的票友罷了。

但是,楊文林老師卻深情寫道:於當代中國文壇,金吉泰、劉志清、張國宏、任國一們的意義,在於真實地寫照了中國農民命運的轉折,農村政治、經濟、文化的歷史鉅變,這一切都生動地闡釋著新中國農民的精神軌跡和心靈歷史。請不要疏遠這些農民的話題吧,也許它是對人民的大眾的文學精神迴歸的一聲呼喚。

時任《飛天》主編馬青山先生更是深刻剖析了“四君子”的時代意義:“他們幾位可以說是新中國農民政治經濟文化翻身的見證者;是新中國新文化建設的見證者;是革命文藝哺育的第一代新中國的農民作家、詩人;是參加首屆全國青年業餘文學創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被周總理接見過的四個甘肅農民作家、詩人;是毛澤東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為工農兵而創作、為工農兵所利用的文藝路線培養出來的社會主義文化新人;是甘肅文學界出版界扶持的四個農民之子;也是《飛天》面向群眾、面向工農大眾、面向社會主義文學的編輯方針和作風的生動體現,猶如一面旗幟,一首讚歌,一種宣示,一個心願,一種遵循,是對李季、聞捷精神承傳的真切告白。”

這些真切告白,高度闡述了刊物、編輯、作者融為一體的真情厚意。這兒有的是師生情、文友情,還有一種親情,一種知己情。

中國夢,感召著炎黃子孫奮鬥前行,而我的父親則有自己的文學夢。憑著豐富的農村生活,憑著對文學的痴愛,他克服眼疾困撓,克服年老體弱掣肘,在人生最後十年,創作作品一百多萬字,2014年出版長篇小說《農耕圖》,2015年出版童話集《天生童話》,2O17年出版《金吉泰戲劇·曲藝集》,2018年出版童話集《楓葉童話》,真可謂是輝煌的十年。

特別是長篇小說《農耕圖》面世後,先後獲得甘肅省敦煌文藝獎、黃河文學獎。作為長篇小說組的評委,甘肅省作協主席馬步升在《甘肅長篇小說的前世今生》和《甘肅文學的新氣象——以第六屆黃河文學獎獲獎作品為例》文章中如此寫道:“獲長篇小說二等獎的《農耕圖》,作者為年屆80歲的農民作家金吉泰。金吉泰已有長達一個甲子的文學創作歷程,以前的作品主要以童話故事為主,而在晚年,卻實現了華麗轉身。對於一個老作家,這是極其難能可貴的。這部作品以蘭州郊區農村七十年的歷史變遷為線索,寫出了生活的廣度厚度,也寫出了多姿多彩的民間文化。《農耕圖》是一個時代農村的生活圖景和精神圖景。”作品獲獎值得慶賀,但一部作品得到專家、學者的好評,普通讀者的爭搶閱讀,更是對作品的肯定,這是對作家的最高獎賞。

2018年5月26日,是我父親去世的第三天,“孃家人”來了:《飛天》的三位主編李雲鵬、何來、馬青山,省作協的秘書長陳昊以及許曙明老師一起來了。李雲鵬、何來兩位老人都已年過八旬,還患有疾病,他們一行竟風塵僕僕從省城趕來弔唁,送一位農民作者一路走好。

馬青山老師既是《飛天》的主編,也是省作協的常務副主席,弔唁現場,他從手提袋裡掏出了五本剛剛印製出來、散發著油墨香味的《飛天》第六期刊物。上面刊登了我父親的童話力作《小老鼠不會算卦》,這是我父親人生最後階段創作的最有份量的一篇作品,一萬多字,用五種不同類型的紙張,寫了六十多頁,是神奇的小老鼠在引導著他老人家書寫。馬老師嘆口氣,有點惋惜,說老人沒看見雜誌。遲嗎?不遲!六月份的雜誌,五月底已送到了作者面前,而且是主編親自送來,這是何等的關心厚愛。馬老師雙手鄭重地將《飛天》擺放在靈前,在作者遺像前鮮豔地擺放著。馬主編親自用毛筆書寫了輓聯,粘貼在花圈上,靜默無語,好像在與作者做最後的交流。

李雲鵬老師,則拿出一幅自編自寫的書法作品,翰墨飄香現真情,白紙映襯著黑字赫然記錄著與我父親的最後告別之語:結識六十年的老友走了,心甚悲痛。金吉泰是兒童文學園地勤奮且持久的耕耘者,他筆下那顆別樣躍動的童心,一如他始終寄身立命的鄉野厚土而生趣盎然,他是位自有才華而不顯山露水的智者。”書法作品引來幫忙的鄉親和弔唁者的圍觀,大家品讀內容,點評書法,感慨不已。此時,父親也定會含笑欣賞。

大詩人何來老師,此時還沉靜在回憶與思考當中,默默無語,回去後專門寫了懷念文章——《懷念金爺子》。

“孃家人”在靈前,依依告別,看見老作者的棺中擺放著的墊棺作枕之作品,點頭稱是,感到由衷的欣慰。

小院裡,有石子沾成的農村景色的壁畫,有雕刻在黑石板上的童話插圖,還有老人從百里之外的河灘里拉來刻上田園詩的大青石。以往這兒,以文會友,以文結緣,充滿著歡聲笑語。今天,編輯們輔導培育的文學愛好者神情肅穆地趕來了:摔傷腿拄著“雙柺”的農民童話作家齊梅菊,“詩為媒”的主角石正明,一邊放羊一邊寫詩的古風,秦腔《石洞記》 中扮演 “李自成”的 演員,《農民進行曲》的譜曲者們來了。童話女編輯張琳傷心地哽咽哭泣。遠在外地奔波的農民詩人孫清祖、棲雲柳發來懷念的詩作。還有很多文友、編輯、學生、朋友在微信上發文紀念,在與他們的“金老師”相聚和告別。

此情此景,情深義重,感人肺腑。此時,我們家人的哀哭,是對父親的一種思念,是對“孃家人”的一種感恩,是對文學的一種感謝,是對文學聯姻的一種讚美。

父親紮根《飛天》園地至今,整整六十多個年頭,可謂是年輪很多的老老草根了,他屢屢懷舊說:一個鄉下泥腿小夥,懷揣一篇稿子,出入木塔巷30號、中蘇友好館小樓、省政府禮堂前院大樓,去《飛天》園地的種種場景,人物言談以及接到從《甘肅文藝》《隴花》《紅旗手》直到《飛天》新雜誌的各種鏡頭,歷歷在目;一代代園丁,甘為基層作者做嫁衣,付出了心血和汗水,令人眷戀懷念,感到溫馨幸福。

春天的和風吹拂著人臉,院牆外的柳條已變得翠綠,巷道邊擺滿了五彩的花圈。小院裡,親朋好友,絡繹不絕,以往笑容可掬、熱情好客的老主人卻沒有閃面。他累了,忙碌奮鬥了八十六年的父親慈祥地靜躺著,不能像往常一樣笑臉相迎,不能親手摘棗奉獻給自己親愛的園丁。但我知道,父親看到了,你看他的遺像在開心地笑,此時的父親是無比幸福的。

我知道,父親這時定會說:

“謝謝了,沃野千里的《飛天》園地!

辛苦了,做嫁衣的《飛天》歷屆園丁!

祝願《飛天》園地,升起更多的明星,飛出更多的鳳凰!因為故園老家的昌盛總是令人興奮的!”

一位農民作者,努力睜大雙眼充滿深情地遠送著、注視著“孃家人”,並向敬愛的園丁們祝福並久久地招手!

七十年筆耕不輟,七十年激情不減!常人難以做到,但《飛天》園地、園丁和一位農民作者做到了。肥沃的園地,敬業的園丁,執著的老農,在文學園地培育收穫豐碩的果實。全景、真實農村生活再現的《農耕圖》,優美精巧、自然天成的田園童話,讓大讀者小讀者品嚐咀嚼的津津有味。

七十年紮根人民,七十年紮根生活,文學已融入我父親的生命。文學創作與共和國共同成長的新中國農民,躬逢盛世,熱愛祖國,熱愛人民,創作田地的海闊天空,拔穗結實的鼎力相助……所有這一切,成就了一個有精神品味、快樂自足的中國農民作家。


致敬盛世!

致敬《飛天》!

致敬園丁!

致敬父親!

注:原文刊發於《飛天》雜誌2020年2月號,責編王文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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