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晚會延期，還能放心買買買嗎？／圖蟲創意
如今即將步入而立之年的3·15晚會，也面臨著諸多問題和挑戰：市場消費環境鉅變，讓人措手不及；節目模式套路化，被人質疑是《走近科學》和《健康之路》的結合體……
今天晚上，中國人看不到一年一度的3·15晚會了。
3月9日，中央電視臺財經頻道官方賬號@央視財經發布了一則通知：因為疫情防控的要求，今年的3·15晚會將延遲播出，具體播出時間會提前預告。
在中國的電視熒屏上，3·15晚會一直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在這條通知的評論區裡，網友們既沒有催更，也沒有多餘的討論，大部分留言都直奔“3·15”的主題——把生活中遇到的種種消費陷阱通通吐槽一遍。
有人熱議最近的國產特斯拉“簡配”事件，有人抱怨家門口的口罩價格高質量差，有人反映自己申請的某藝人代言品牌的紙質發票遲遲未到，還有人調侃，晚會推遲的原因，是不是原打算曝光的無良企業已經在疫情中倒閉了？
紛紛擾擾，離不開同一個主題：中國消費者在生活中踩過的坑太多，而維權的渠道又實在太少。二十九年來，人們把這臺晚會當做消費界的“包青天”，盼望著它能夠主持公道，而面對如此龐大的市場和如此紛亂的問題，一檔節目能扛起這樣的重任嗎？
觀眾眼中的3·15晚會
從奶粉到紙尿褲，從房產汽車到食品藥品，我們盤點了近十二屆3·15晚會所曝光的問題，其中有一些因為晚會而被解決，但大多數都在浩如煙海的信息中失去了後續線索。
更令人沮喪的一點是，在今年這臺推遲播出的晚會上，你最關心的消費問題，很大概率不會出現。
3·15和這臺晚會的前世今生
消費者權益保障的訴求，與工業化社會的發展與市場經濟的崛起相伴而生。第二次工業革命時期，工業社會的迅猛發展開始從英國向西歐和北美蔓延。
生產效率的提高，進一步助長了企業對利益的渴求。信息不對稱、壟斷、虛假營銷等現象日漸普遍化，消費者無法再坐視自己任人宰割。
2019年3·15晚會官網截圖
“消費者包括我們所有人。他們是最大的經濟群體，曾經且持續影響著幾乎每一個公共和私人經濟決策。即便他們是唯一重要的群體……他們的意見依然總是得不到傾聽。”
這段來自美國第35任總統肯尼迪的發言，至今仍激勵著國際消費者聯盟組織為全世界的消費權益而戰。
而他於1962年3月15日提出的“四項權利”——有權獲得安全保障、有權獲得正確資料、有權自由決定選擇、有權提出消費意見——也成為了各國消費者組織最基本的工作目標。
1983年，國際消費者權益日正式確立。中國緊隨其後，於次年宣佈成立消費者協會。而通過“年主題”活動進行消費權益的宣傳普及，則是從1997年開始。
國際消費者權益日標誌／維基百科
第一屆“3·15晚會”於1991年舉辦。人們對消費安全的關注，始於1996年的卡式爐毀容案；對公共安全的關注，始於1999年對房屋建築、公共設施建築質量問題的報道；而隔著毛玻璃的暗訪畫面、晚會外待命的5萬名工商執法人員，讓2002年晚會的悲壯氛圍達到了頂峰……
正是央視3·15晚會的曝光史，一步步建立起中國人對消費權益的認知。
3·15晚會，走出了打假大王王海，讓“藏秘排油”代言人郭德綱身陷輿論爭議，從群眾揭發與媒體暗訪轉化為職能部門的參與和解決，記錄了時代的眼淚，也傳遞著不變的抗爭精神。
新週刊統計了2008年-2019年間央視3·15晚會所曝光的全部案例。在92個案例中，互聯網通信、醫療保健、日用消費品、出行、食品類目的佔比名列前五，比重分別為22.8%、16.3%、14.1%、14.1%、10.9%；而電器、建築家裝、資質造假、金融、奢侈品等消費領域的問題，也受到了一定關注。
在被曝光的事件中，產品質量問題最受關注，佔比48.9%；其次是消費侵權，佔比30.4%；此外，虛假宣傳與售後服務問題亦不容忽視。
在追逐誠信的路上，3·15晚會迎來了第29個年頭。受疫情影響，今年的3·15晚會延期舉辦，這在其晚會歷史上是第一次。然而人們對3·15晚會的期待，是否真的一如既往？
3·15晚會：商家套路的“照妖鏡”
作為一檔長壽程度可與春晚比肩的公益晚會，3·15憑藉每年不斷曝光黑心企業、維權打假的正義形象，成為了億萬觀眾心中的“維權聖地”。
很多人通過3·15晚會，才第一次驚覺自己身邊原來隱藏著這麼多商家的套路和騙局。
2017年，3·15晚會揭露了國內多家“生物科技公司”的會議營銷套路，讓很多家中有老人的觀眾細思極恐。
首先，他們通過送小禮品的方式獲取老人的聯繫方式，藉機和老人拉近關係、建立感情，隨後摸清老人的家庭和身體狀況，在這期間，通過測試淘汰掉沒有購買慾望的老人，最後讓老人參加講座、購買他們的高價保健品。
老人收看晚會，學會了保護自己。／unsplash
有的老人因為相信這些保健品的功效， 把治療自己心臟病的藥停了；一些沒有消費能力的老人，為了買到這些產品，甚至不惜從銀行貸款……
這只是3·15晚會上一起極其普通的醫療保健類騙局，在開播的幾十年間， 3·15同樣關注於互聯網通信、食品安全、品牌售後服務等有關消費者權益的方方面面。
2009年，用一個枕頭就能睡出好記憶的營銷套路在市面上流傳甚廣，這些商家宣稱自己的枕頭裡既富含能刺激腦細胞活動的活腦磁波體膠粒，還有三七等名貴天然中藥，他們拉來各路明星代言、專家助陣，欺騙了無數消費者。
3·15晚會曝光了這一虛假宣傳背後的層層騙局，引起人們對於電視購物監管的關注，繼而促使中國商業聯合會媒體購物專業委員會緊急制定出臺《中國電視購物行業標準》，溯本清源，給全行業帶上一個“緊箍咒”。
2009年3·15晚會曝光了“一個特別的記憶枕”。／新浪財經
2013年，3·15晚會曝光蘋果公司在中國市場執行和發達國家不同的售後政策，引起蘋果公司涉嫌歧視的巨大爭議，迫使蘋果兩度發表致歉聲明，總裁庫克親自承諾改進維修政策、加大監管，確保消費者合理舒適的售後服務。
央視駐外記者在全球多地調查蘋果“後蓋門”事件。
2017年，多名消費者發現NIKE的一款復刻鞋在中國大陸沒有宣傳中的氣墊，原本頭鐵硬剛的NIKE公司拒絕了消費者“假一賠三”的合理要求，聲稱只是“描述性錯誤”，但經3·15晚會曝光之後，他們只能選擇向消費者道歉，並賠償4500元。
運動品牌中的頭部NIKE也深陷“消失的氣墊門”。
曾經的3·15晚會就如同一柄懸在所有商家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準備隨後落在無良商家的頭上。無數消費者也在收看一年年的3·15晚會中，逐漸樹立起自己的維權意識，懂得如何行使自己的合法權利。
但如今即將步入而立之年的3·15晚會，也面臨著諸多問題和挑戰：市場消費環境鉅變，讓人措手不及；節目模式套路化，被人質疑是《走近科學》和《健康之路》的結合體……
2020年，這臺延期的晚會，還能繼續為消費者主持正義嗎？
一臺晚會能解決的問題，實在太少
曝光、揭露、呼籲，如果刨開這三個關鍵詞，3·15晚會還能剩些什麼？
這十來年的曝光名單上，一眼望去，老百姓眾所周知的品牌沒有幾個，倒是各路不知名的工廠、作坊常有常新。
健剛牌膠囊、德寶牌電飯鍋、田婆婆洗灸堂、高老太降糖貼、康諾邦幼兒魚肝油、樂美路美瞳、燦坤電器、成武旺泰飼料、金得利紙尿褲……也許正是因為這些奇奇怪怪的廠商襯托得好，才讓偶爾現身的大眾、移動、索尼、惠普、寶潔、家樂福等品牌， 被cue得更有意義一些。
作為一臺具有重大代表意義的全國性晚會，曝光的東西卻並不普遍適用於全國消費者，這件事倒是真的值得曝光一下。
中國消費者真正的消費困局是什麼？3·15晚會是清楚的，但它從來避重就輕。2008年到2018年這十年裡，3·15晚會最頻繁出手的行業是互聯網通信，佔比大約有23%；其次是醫療保健行業，有16%；剩下的，還有日用消費品、出行、電器等。
晚會選擇的這些行業，的確與普通百姓的生活相關，但偏偏就剛好避開了人們最關心的重點。房子、醫院基本不提，教育這個痛點更是從來不曾涉足。
就算是上榜多次的醫療保健行業，內容也多是虛假營銷、高價銷售、資質證書造假……並不是說，這些東西就不值得關注，但消費者更迫切想要知道的和想要解決的問題，明顯比電視上假裝正經地討論的內容要多得多。
3·15晚會上的主角，你都能在百貨商店找到。／unsplash
那些沒有討論的內容，才是消費者權益最核心的部分。選擇在3月15日這一天舉辦的這臺晚會，又能為消費者權益發多少聲呢？
2008年，3·15晚會曝光的案例是傑士派染髮劑、中國國際糖尿病康復研究院網站、分眾無線技術公司等；2018年3·15晚會曝光的案例，除了大眾途銳的發動機故障和酷奇單車拖欠押金，就只有山寨飲料造假、珠寶店抽獎騙局、黑心水管偷工減料了。
十年光陰彈指而過，如果從3·15晚會名單上來總結我們這十年消費境遇的改變，大概真的能得出一個漂亮的結論：生活水平越來越高，消費環境越來越好，我們的社會一片光明。
大多數後續，就是沒有後續
十二年是一個輪迴。從2008年到2019年，我們見證了中國的巨大變化。
在過去的十二年中，3·15晚會共曝光了92個涉嫌侵犯消費者權益的案例。其中，涉及消費侵權的有28個，虛假宣傳14個，售後服務5個，而涉及產品質量的問題，則高達45個，佔據了曝光案例的半壁江山。
出現這種情況，到底是與監管不嚴有關，還是和消費者辨別能力差有關，值得我們深思。
在92個案例中，近半數沒有後續。而在有後續的案例中，大多也是不曝光不作為，或者道歉召回了事。其中，諸如互聯網通信、醫療保健、出行等問題，至今還在困擾著中國人。
“澳門賭場”總是防不勝防？／unsplash
比如困擾手機用戶多年的垃圾短信問題，三大運營商喊了那麼多年整治，效果又如何呢？
2018年，一位高先生不堪其擾，複製了其中一條垃圾短信發給10086舉報，及時得到了處理——
第二天，發現他的手機就被停號了。
再比如，醫療保健類虛假宣傳的重災區莆田系醫院，至今屹立不倒。辨別哪家醫院不是莆田系，成了多數患者就醫前的必修課。在這次疫情中，部分民營醫院甚至還能在未收治新冠病人的情況下分得比一線多得多的抗疫物資。
堵在同一條馬路上的車主，他們的煩惱足以支撐一整個晚會。／unsplash
至於出行問題，我們就拿3·15晚會的常客、長期佔據中國汽車銷量榜高位的大眾汽車為例——
2013年，晚會曝光了大眾汽車的汽車雙離合自動變速器存在安全隱患。央視曝光次日，大眾在國家質檢總局勒令之下開始召回。可更大的問題——斷軸，還等待著大眾公司和大眾車主。
2015年3·15晚會啟動前夕，節目組開通的投訴渠道就接到了全國消費者通過微信、微博、郵箱發出的近兩千件投訴。其中，大眾速騰“斷軸門”成為投訴最為集中的焦點。
北京車主劉先生購買了一輛大眾新速騰轎車，不出三年，後懸掛已經撕裂8到10釐米。這個影響到使用安全的大問題，卻被4S店和大眾公司互相踢皮球，一直無法得到解決。
貴州一名速騰車主則更加倒黴，2014年4月底買的新車，在同年10月份就發現後懸掛出現大量鏽蝕、爆漆，而且縱臂與橫樑連接處有輕微裂紋。
還有很多車主表示，車子出現問題後，已經不敢開上高速了。2012-2014款大眾速騰後懸掛斷裂近百例，存在嚴重質量安全隱患，而大眾公司拒絕承認質量缺陷，僅僅採用打補丁的方式解決。
2015年1月，央視發佈晚會1號熱點——大眾速騰“斷軸門”，並表示3·15晚會節目組正在整理相關投訴，與國家質檢總局溝通，晚會還將持續關注大眾速騰“斷軸門”事件。
被質檢總局點名？上3·15晚會？一種新型營銷方式。
而從後續來看，某種程度上，速騰確實也上了那一年的3·15，只不過，是以廣告的形式。
✎作者 | 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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