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嘉《拾遺記·後漢》

安帝好微行,於郊垧或露宿,起帷宮,皆用錦罽文繡。至永初三年,國用不足,令吏民入錢者得為官。有琅琊王溥,即王吉之後。吉先為昌邑中尉。溥奕世衰凌,及安帝時,家貧不得仕,乃挾竹簡插筆,於洛陽市傭書。美於形貌,又多文辭棶僦其書者,丈夫贈其衣冠,婦人遺其珠玉,一日之中,衣寶盈車而歸。積粟於廩,九族宗親,莫不仰其衣食,洛陽稱為善筆而得富。溥先時家貧,穿井得鐵印,銘曰:“傭力得富,錢至億庾。一土三田,軍門主簿。”後以一億錢輸官,得中壘校尉。三田一土,“壘”字也;中壘校尉掌北軍壘門,故曰軍門主簿。積善降福,神明報焉。


靈帝初平三年,遊於西園。起裸遊館千間,采綠苔而被階,引渠水以繞砌,周流澄澈。乘船以遊漾,使宮人乘之,選玉色輕體者,以執篙楫,搖漾於渠中。其水清澄,以盛暑之時,使舟覆沒,視宮人玉色。又奏《招商》之歌,以來涼氣也。歌曰:“涼風起兮日照渠,青荷晝偃葉夜舒,惟日不足樂有餘。清絲流管歌玉鳧,千年萬歲喜難逾。”渠中植蓮,大如蓋,長一丈,南國所獻。其葉夜舒晝卷,一莖有四蓮叢生,名曰“夜舒荷”。亦云月出則舒也,故曰“望舒荷”。帝盛夏避暑於裸遊館,長夜飲宴。帝嗟曰:“使萬歲如此,則上仙也。”宮人年二七已上,三六以下,皆靚妝,解其上衣,惟著內服,或共裸浴。西域所獻茵墀香,煮以為湯,宮人以之浴浣畢,使以餘汁入渠,名曰“流香渠”。又使內豎為驢鳴。於館北又作雞鳴堂,多畜雞,每醉迷於天曉,內侍競作雞鳴,以亂真聲也。乃以炬燭投於殿前,帝乃驚悟。及董卓破京師,散其美人,焚其宮館。至魏鹹熙中,先所投燭處,夕夕有光如星。後人以為神光,於此地立小屋,名曰“餘光祠”,以祈福。至魏明末,稍掃除矣。

晉·王嘉《拾遺記·後漢》


獻帝伏皇后,聰惠仁明,有聞於內則。及乘輿為李?霍所敗,晝夜逃走,宮人奔竄,萬無一生。至河,無舟楫,後乃負帝以濟河,河流迅急,惟覺腳下如有乘踐,則神物之助焉。兵戈逼岸,後乃以身擁遏於帝。帝傷趾,後以繡拭血,刮玉釵以覆於瘡,應手則愈。以淚湔帝衣及面,潔靜如浣。軍人嘆伏:雖亂猶有明智婦人。精誠之至,幽只之所感矣。


錄曰:夫丹石可磨,而不可奪其堅色;蘭桂可折,而不可掩其貞芳。伏後履純明之姿,懷忠亮之質,臨危授命,壯夫未能加焉,知死不吝,馮媛之儔也。求之千古,亦所罕聞。漢興,至於哀、平、元、成,尚以宮室,崇苑囿,而西京始有弘侈,東都繼其繁奢,既違採椽不斫之制,尤異靈沼遵儉之風。考之皇圖,求之志錄,千家萬戶之書,臺衛城隍之廣,自重門構宇以來,未有若斯之費溢也。孝哀廣四時之房,靈帝修裸遊之館,妖惑為之則神怨,工巧為之則人虐,夷國淪家,可為慟矣!及夫靈瑞、嘉禽、豔卉、殊木,生非其壤,詭色訛音,不稟正朔之地,無涉圖書所記,或緣德業以來儀,由時俗以具質,鹹得而備詳矣。歷覽群經,披求方冊,未若斯之宏麗矣。


劉向於成帝之末,校書天祿閣,專精覃思。夜有老人,著黃衣,植青藜杖,登閣而進,見向暗中獨坐誦書。老父乃吹杖端,煙燃,因以見向,說開闢已前。向因受《洪範五行》之文,恐辭說繁廣忘之,乃裂裳及紳,以記其言。至曙而去,向請問姓名。雲:”我是太一之精,天帝聞金卯之子有博學者,下而觀焉。”乃出懷中竹牒,有天文地圖之書,“餘略授子焉”。至向子歆,從向受其術,向亦不悟此人焉。


任末年十四時,學無常師,負笈不遠險阻。每言:“人而不學,則何以成?”或依林木之下,編茅為庵,削荊為筆,克樹汁為墨。夜則映星望月,暗則?婁麻蒿以自照。觀書有合意者,題其衣裳,以記其事。門徒悅其勤學,更以靜衣易之。非聖人之言不視。臨終誡曰:“夫人好學,雖死若存;不學者雖存,謂之行屍走肉耳!”河洛秘奧,非正典籍所載,皆註記於柱壁及園林樹木,慕好學者,來輒寫之。時人謂任氏為“經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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