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服羅馬
Celebrites Romaines
Gucci曾發過一支廣告大片，人們驚奇的發現：這個羅馬名流開會的片子裡，竟然混進了一個亞洲面孔的大媽？
她的硬照還登上Gucci官網主頁和官方Ins，被全球媒體圍觀吃瓜。
當時有人猜她是草間彌生老師的親戚，還有人猜她是神秘的某日系小王子？
萬萬沒想到她只是個浙江老闆娘——周芬霞。
但她和一般大媽還不一樣：
有人說，在羅馬，沒跟周芬霞合過影的名人，算不得名人。
也有人說，羅馬人可能叫不出現任教皇的名字，卻能在街上一眼認出周芬霞。
意大利「條條大路通羅馬」，但只要你找到周芬霞，就等於找到了中國。
高傲了一千年的羅馬，竟折服於一箇中國大媽之下——
這個中國大媽到底什麼來頭？
在羅馬市中心，幾乎每公里都有一家中國人開的餐館，但周芬霞的杭州飯店一定是C位。
每週三傍晚五點，全羅馬最挑剔的食客，集體湧入這個沒有招牌的小館子。
這裡的廚師都是國內十幾年的掌勺師傅，賣的中國菜也各種各樣：
川菜、粵菜，杭幫菜，還有蒸餃、燒麥、春捲等各色小吃。
尤其這道手打清燉獅子頭是週三限定的招牌菜，澆上秘製醬汁，入口即化，餘香不絕。
羅馬市民為了吃上一口，不惜拋去浪漫之都的體面，紛紛拜倒在老闆娘旗袍下大快朵頤，甘心做了裙下之臣。
老闆娘周芬霞留著波波頭，利索幹練，笑容熱情有親和力，招呼客人中氣十足，有一股溫州「老孃客」的爽氣勁兒。
店裡的菜品緊緊揪住羅馬人的西洋胃，老闆娘本人更是餐廳靈魂人物，成了當地的潮流風向。
電視導演，電影明星，暢銷作家，政商大佬，時尚名流，幾乎全羅馬的名人都愛找她打卡合影。
誰要是獲贈老闆娘獨家定製的周邊T恤，發朋友圈怕是要被贊到明年。
網紅老闆娘不但自帶周邊，更圈粉無數，凡是提到她的，無人不豎起大拇指：周芬霞，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周芬霞的小飯館能有今天也是歷經艱難。
她來自浙江省湖州埭溪鎮芳山村，一個平平無奇的農村家庭，在田間地頭長大，從小就立志出人頭地：
「我要從田裡出來！」
1989年，母親把她高中畢業證上的照片撕下來，寄給了遠在羅馬打工的相親對象朱長春，兩個年輕人很快結了婚。
那會兒90年代正趕上一波移民潮，總有偷渡的「蛇頭」誘惑年輕人出國「發財」，丈夫問她要不要出去看看。
「上學的時候，書上老說：條條大路通羅馬。那羅馬到底啥樣，咱也沒見過呀。」
揣著一絲憧憬和好奇，周芬霞也跟著丈夫踏上了遠赴羅馬的輪船。
在國外，到中國人開的餐館洗盤子是很多華人的第一份工作。
可是來到意大利的第一天，語言不通、人生地不熟的周芬霞發現自己洗盤子都沒人要。
她只得拿了一份意大利語版的中餐館菜單，每天聽著磁帶對照菜單，死記硬背拗口的發音和語句。
她學會的第一個意大利語單詞是「春捲」。
所以後來每當有人拜訪，她都要給對方上一盤春捲——薄如蟬翼的麵皮有股子韌勁兒，那是她夢開始的地方。
那時候在羅馬，中國員工就意味著便宜，好用，和自由散漫的羅馬人相比，簡直像幹活機器——
每天抹盤子13小時，或者踩縫紉機18小時，連軸轉也從不喊累。
周芬霞也和他們一樣，從服務員幹起，每天應付繁重的體力活，還要見縫插針找機會和客人交流鍛鍊業務水平。
勤勞肯幹的周芬霞只花了兩個月就從服務員升為跑堂，一干就是五年。
她終於可以用流利的意大利語和客人聊天，也攢下了第一桶金。
也許浙江人骨子裡就是不安於現狀，1996年，她聽人說皮衣生意有賺頭，腦子裡開始打起算盤：
從佛羅倫薩進貨，運到西西里轉賣，一件皮衣可以賺二三十歐元——頂得上服務員十天的工錢呢。
那時候意大利販賣皮衣的華人並不多，她和丈夫一合計，毅然辭了餐館的工作，決定賭一把。
當時的華人都抱團在西西里島的卡塔尼亞擺地攤，周芬霞也加入了轟轟烈烈的練攤兒隊伍。
卡塔尼亞在西西里語的意思是「崎嶇」——正如夫妻倆的創業之路一樣。
他們每天凌晨就起床出門推著小輪車出攤賣貨——那是中國商人獨有的擺攤工具：靈活，實用，關鍵是遇到情況跑得飛快。
有客戶來就上前推銷，一天下來說到嗓子冒煙，才換來幾張票子——整數存起來，零頭才敢花。
都說浙商「白天當老闆晚上睡地板」，節衣縮食，兩人擠一個單人床。
人說山頂的艾特納火山很美，但夫妻倆從沒上去看過，因為捨不得花錢坐纜車。
拼命工作熬那麼辛苦，除了給自己掙口飯吃，兩人還要往家鄉寄生活費。
這讓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大利人難以置信——你們賺那麼點錢怎麼可能有存款？一定和黑社會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文化和語言的種種隔閡偏見，意大利人對他們百般刁難：
銀行限制中國商人貸款，政府監控不許小推車出攤，還有警察到處驅趕攤販。
那會兒周芬霞和老鄉們輪流放哨，看到警察來就一鬨而散。
有一年聖誕節她沒跑掉，連人帶貨全被帶回局子。
她帶著3歲的兒子在警察局一直哭，想把衣服哭回來，最後也沒成功。
她開始意識到，擺攤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要想闖出一番事業，還得另謀出路。
兜兜轉轉，她決定重操舊業，一狠心借了筆錢，盤下了初到羅馬時打工的中餐館。
香港迴歸那一天，她的小餐館「杭州飯店」開業了。
她發現羅馬的中餐館都是一個味道：迎合羅馬人口味改良的意式中餐，其實已經算不上地道中餐，所以生意都不好。
她決定，要做就做純正的中餐，讓意大利人看看啥才叫「食為天」。
雖然店名叫杭州飯店，但她卻拓寬了菜系：爆炒蝦仁，洋蔥牛柳，京醬肉絲、木須肉……
正宗的烹飪手法，地道的菜品口味，杭州飯店漸漸有了名氣，
可餐館好不容易有點起色，又撞上了非典，全城人心惶惶，餐館又冷清了下來。
趁著店裡清淨，她琢磨出用蘿蔔、黃瓜等蔬菜雕刻動物做擺盤，從沒見過中國雕花的羅馬市民又一次淪陷了。
等到疫情過去，杭州飯店已經是當地最網紅的餐廳了。
那時候許多餐館講究薄利多銷，用低價來吸引食客，但周芬霞依然堅持自己的水準——價格壓這麼低，做出來的菜能吃嗎？
來羅馬十多年，她始終記得自己是個中國人，記得做純正中餐的初心。
地道的中國美味緊緊抓住了羅馬人的味蕾，餐廳的生意越來越火，從2001年起，杭州飯店連續19年上榜意大利權威餐飲指南。
餐廳火了，她這個略顯drama的老闆娘也成了名人。
她被無數媒體採訪報道，畫面裡她總是穿著一襲花色大膽的旗袍，落落大方地向外國人宣傳中餐文化。
她還努力融入當地文化，和羅馬人交朋友，用真心和熱情換來了當地人的信賴和肯定，其中就包括Gucci的創作總監亞歷山卓·米開理。
2017年，周芬霞接受他的邀請，憑藉標誌性東方造型，成了第一個登上Gucci時裝大片的中國素人，打敗一眾國際超模獲得最高點贊，驚豔時尚圈。
而在剛過去的70週年國慶，周芬霞邀請了全羅馬的名流赴宴，齊聚一堂為大洋彼岸的祖國慶生。
有位歌唱家專程從埃及趕回來，用男高音激情獻唱了一段歌劇。
他說：中國的經濟發展很快，但更偉大的是它的文明。
認識周芬霞之前，很多意大利人對中國的印象還停留在上世紀七十年代，貧窮，落後，百廢待興；
但今天，從老闆娘的杭州飯店看出去，放眼米蘭已遍地是浙商的產業，中國人甚至已經開始為意大利的下一代提供飯碗。
斗轉星移，原來滄海已換了桑田。
從1989到2019，浙江商人用了整整30年 ，贏得了意大利人的尊重。
在意大利，像周芬霞一樣的浙商老闆還有很多。
貧瘠的浙南，三面環山地形崎嶇，人均耕地面積不到全國的三分之一，吃不飽飯的浙南人窮則思變，成了最早一批遠赴意大利淘金的先驅。
他們用自己的雙手寫下傳奇，不斷刷新世界對中國的認識。
經濟學家評價浙商：「當別人還在猶豫的時候，他們已在行動；當別人開始行動的時候，他們已有成就。」
正是這份敢為天下先的勇氣和韌勁，煉成了獨特的浙商精神。
30年前，浙江人偷渡異國他鄉，有人凍死在零下20℃的阿爾卑斯山上，倖存的人來不及掩埋同鄉的屍骨又再次出發，在米蘭受盡歧視白眼，在夾縫中艱難生存；
30年後，這座浪漫之都的人們衣著光鮮腳步輕快，穿過夜幕下靜默無聲的古鬥獸場、萬神廟、凱旋門，不約而同地走進這家沒有招牌的中國餐館。
周芬霞說，初來乍到那年的聖誕很冷，
是堅忍不拔的中國人用十二分的勤勞和汗水，捂熱了異鄉的冬天。
無需鑿金刻匾，這已是中國商人行走世界最好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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