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卖血记》在韩国拍成了《许三观》,卖血记怎么不见了?

余华是中国当代最著名的作家之一,他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第七天》等作品不仅在中国传播甚广,在韩国也有很高的人气,1995年出版的《许三观卖血记》在韩国畅销小说排行榜上名列前茅,也由此奠定了余华在韩国的受欢迎程度。

《许三观卖血记》曾被很多读者评为“最适合改编成电影的小说之一”,当1996年观众们都在等待姜文自导自演电影的上映时,由于各种历史问题,剧本转到了韩国演员河正宇手中,作为他的导演处女作,《许三观卖血记》变成了《许三观》,但在韩国上映时的票房却并不理想,尽管河正宇在影片中扮演许三观,河智苑扮演妻子许玉兰,可是却无法挽救这部具有黑色幽默特点的亲情电影。

《许三观卖血记》在韩国拍成了《许三观》,卖血记怎么不见了?

由于两部的文化、历史差异,在改编时不仅要体现出国家特色,更要表现出一定的时代特色,韩版在时代性上虽然有所差异,但是仍然进行了努力的尝试,从目前豆瓣7.3分的评价来看,还是让很多观众满意的,不过在呈现方式和主旨烘托方面还有一些差强人意的地方。

01、淡化沉重的历史题材,彰显韩国特色,多处改编细节凸显两国文化的差异。

余华的小说描述了许三观从20岁到60岁的生活经历,当时正处于变革时代,这时期的历史背景与韩国的发展道路相差甚远,而作为河正宇的处女作,他也曾坦言““我担任导演后才知道这十几年间为什么这部作品兜兜转转没能拍成电影。我也曾想过很多次,要不要删掉原著里的时代背景,改为韩国的时代背景,采取开放式结局呢?”

实际的结果是河正宇并没有刻意去凸显韩国历史上的那段元素,而是聚焦在了战争时代的1950年-1953年。由于设定的历史时期不同,我们在影片中看到了医院里贴着的宣传韩国民主运动的宣传标语,可以判断这时正在进行着韩国历史的变迁,因此生活在平壤的许三观必须要依靠一次次的卖血来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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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中有很多彰显韩国情感的元素,这些都是在余华小说里不曾体现的元素,比如小说中许三观的职业是丝厂职工,许玉兰是油条西施,但在影片中改为了工地工人和卖爆米花的,这样的人物设定显然就是韩国历史时期的缩影。在卖完血后,许三观补充营养的食物是黄酒和炒猪肝,这些都是中国食物中补血的原料,可是在韩国却并不如此,换成了浊米酒和猪血肠,在结尾时,许三观一家人吃的是大包子和鲫鱼汤,由此看出生活条件的改善。

小说中,许三观被称呼为“做乌龟”,影片改为了“做云雀”,云雀的窝里经常会被下上布谷鸟的蛋,而傻里傻气的云雀基本上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是自己的孩子,在这里用“做云雀”指代“戴绿帽子”,这就是根据韩国本土特色进行的改编。

影片中的人物称呼没有变化,连孩子也采用原著的叫法:一乐、二乐、三乐,这其实并不符合韩国的特点,但是为了保持对原著的尊重,还保留了原作的特色,以符合书迷的口味。所以余华曾评价“有很多国家都提出过要改编成电影的邀请,不过出于对韩国版权方的信赖,决定在韩国首次搬上大银幕。河正宇主演的作品全都一个不落看过了,我对他的表演非常满意。现在他还自己执导,一定会给大家带来一部充满魅力的电影”,所以

尊重都是双向的,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两国文化的借鉴与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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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许三观、许玉兰等底层人物形象和性格进行了变化,从阿Q式人物转变为理想人物。

在小说中,每个都在经受着残酷现实的考验,因此每个人无论做出怎样的行为都是人性的体现,这些都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表现的人物性格。正因如此,许三观并不是非黑即白式的人物,而具有了真诚淳朴、狭隘自私的两面性,他的喜怒哀乐都是底层人民真实情感的抒发。

在许三观追求许玉兰时,他把许玉兰花费的每一笔钱都记录的清清楚楚,以此来“要挟”许玉兰嫁给他,而当得知许玉兰曾经和何小勇发生过关系并生下一乐时,他拒绝相信许玉兰将初夜给了他,不但诅咒何小勇无法安享晚年,还报复性地与林芬芬发生了关系,这种行为非常的自私,彰显出像阿Q一样的自嘲精神。

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为了家庭的延续,甚至不惜一次次卖血救不是自己亲生的一乐,这其实表现的就是人性之光,他口口声声驱逐着阿乐,从内心排斥他的存在,却无法忘记与他日夜相处的时光,无法割舍那份怎样也解不开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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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形上来说,河正宇与小说中灰头土脸的许三观形象差距较大,小说对于许三观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画,包括知道妻子“被强奸”后表现出的愤怒和不解,但是在影片中选择了淡化处理,将他塑造成一个悲情式的人物,以此来消解时代赋予他的宿命感,这其实就是河正宇对于这个人物的理解。

换句话说,河正宇面对余华冷静而客观的分析以及脉络清晰又复杂的人物关系陷入了迷茫,他无法通过事件将这个人物的形象完全立住,只能采用理想化的方式,将他塑造成一个正面形象,尽管思想上有波动,但仍然能够改过自新,陪伴家人走过这段艰辛的岁月。

原著中的许玉兰也不像河智苑那样美丽,她是农村妇女的代表,心直口快、勤劳能干,经常在门口哭诉自己的不幸,她是一个自带喜感的人物,经历过生活的坎坷之后看淡了很多事情,所以她并不在乎别人的冷嘲热讽,喜欢用农村妇女的泼辣来化解掉疯言疯语的诅咒,但是在河智苑身上,并没有这样的光芒,她塑造的女性端庄美丽、贤良淑德,告别了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形象,反而增添了更多的喜剧元素,成为了“闹剧般”的喜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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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采用黑色幽默和重复叙述方式讲述了一个温情的家庭故事,主题单一化带来的票房之殇。

在叙述手法上,小说完全根据中国的语境来铺陈剧情,诉说的是多年来余华对整个社会变迁的思考,但是影片当时正处于韩国百废待兴的萧条时期,既没有讲述为什么许三观会如此的贫穷,也没有交代他将如何努力营造美好的生活,而是采用了小说中的黑色幽默和重复叙事特点。

比如小说中许三观不停地喝水,从河边喝到了医院,还有人嘲笑地问他“是否已经喝饱了”,影片中表现出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不仅许三观在路上喝水,更在到达医院之后对着水龙头喝水。这体现的就是黑色电影中的荒诞性。

小说中许三观请许玉兰吃包子和糖果,然后要许玉兰嫁给他,影片中,许三观则拿着卖血的钱向许玉兰进行展示,并成功诱惑许玉兰嫁给了他。小说中许三观为家人描述炒菜的情景,而影片则改为请家人做包子,这些底层人民的无奈通过不断地注入幽默感得以实现。

重复叙事还体现在许三观一次次地卖血为一乐筹钱,在这点上,电影忠实地还原了许三观的行为特点,卖血是影片的精髓,在生活的压迫下,只能通过卖血才能实现自救,就连许玉兰也说“自己老头健康的很,从来没有生过病”,似乎那健康的身体就是金钱的来源,晃动一下胳膊就能听到存钱罐的声音,这些都是影片所体现出的略带悲伤的喜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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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表达方式已经告别了真实的生活体验,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也就是脱离了原著的主题思想,河正宇只是截取了40年故事中的两个年代进行展示,在结尾时象征性地让许三观登场谢幕,采用的是标准大团圆的结局,一乐病情痊愈,家人团聚。但实际上,这种合家欢的温情脉络却是套路化的模板,缺乏了编剧和小说家一直倡导的思想性。

我能感受到河正宇想要努力平衡商业和娱乐之间的关系,尽力表现出小说中的现实性,可是不能忽略的是,他在人物刻画和主题呈现上的功力无法与小说表现的主题波澜壮阔,人物形象生活相媲美。比如何小勇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奸商,他不但不认一乐为自己的亲生孩子,还在需要血时请一乐给自己捐血,这样的人物设定看点十足,表现出衣食无忧状态下内心的空虚焦虑。

反观许三观,他能够为了一乐卖血,只为换回一乐的生命。影片中许玉兰也参加了肾脏移植的实验,这种全景式的人物展示成为了亲情的片段复刻,从形式上来说其实就是河正宇真实想法的体现。比如小说中一乐为了救爸爸,不停地哭喊,还在别人说自己不是许三观亲生的时候站出来应对别人的指责,

这些都是小说中没有的情节,这样的主题单一化造成观影人次的减少,成为了河正宇为数不多的票房“滑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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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从《许三观卖血记》到《许三观》,从人性的关怀到亲情的展现,减弱了小说的厚重感和思考性。

余华作为先锋派作家,始终对人性、生死、情感等主题的关注,往往能够站在人生哲学的高度去思考历史、社会、苦难等人民的生活艺术,探究生命意义的存在真谛,正因如此,许三观在年老时突然感受到生命的尽头,医院已经不再收他的血,只能卖给粉刷匠,这构成了对他心理的极大挑战。

这种空虚感很具有现实意义,当生命呈现衰老之势时,该如何进行抵抗,卖了一辈子血的许三观最终体现出了一种无奈感和无力感,余华对于人性进行了不余遗力的揭露,看似轻描淡写,却往往让读者无法喘息,这其实就是小说折射出的历史背景下的个人命运沉浮。

《许三观卖血记》在韩国拍成了《许三观》,卖血记怎么不见了?

从《许三观卖血记》改为《许三观》可以看出,

河正宇已经将原本关于生命的主题换为了对人命运的讨论,一直贯穿在影片中的“卖血”其实最能体现小说的实质,当许三观为了救一乐,不停地找地方卖血,甚至差点一命呜呼,这些都是人性的真实写照,卖血换来的是对无私人性的歌颂和关怀,但是卖血又不仅仅如此,卖血其实就是许三观抵御灾害、人生目标和意义的体现,卖血已经成为了他的人生坐标和生活轨迹,从这点来说,许三观的人生牢牢地和“卖血”绑定在了一起。

有些可惜的是,影像的表达没有表达出更加深入的内涵,影片始终都围绕在亲情的宝贵这一主题上,就像有影评家说的“《许三观》与余华先生的原著小说情趣迥异,它褪去了历史的重量,只玩味那些生命中无法承受的‘轻’。将一个原本人文情怀浓厚、历史语境深沉的作品浅化并过于商业化了。于是韩国的许三观是温吞水般的,不够炙热也不够cool”。这其实就是因为抛开了宏观的历史背景和真实的人生境遇之后造成的结果。

《许三观卖血记》以冷静真实的笔触透过许三观一生的命运历程展现时代的风云变换,小人物的挣扎与纠结、人性的冷暖,自私与无情都被一针见血地点出,代表的是那段不堪回首的民族历史,这些在《许三观》中都成为了诙谐幽默的元素,只聚焦在许三观一家人的浓浓真情上,这样的表现形式显然都达不到小说的效果。

《许三观卖血记》在韩国拍成了《许三观》,卖血记怎么不见了?

结语:

尽管《许三观》票房成绩不理想,但我仍能感受到河正宇对于小说改编的努力,在艺术表达方面,每个人的思路都不会一样,他更多的是考虑《许三观》的商业元素,并作出了符合韩国人民口味的本土化改编尝试,只是比较可惜的是在艺术性和商业性上都没有达到他的真正预期,由此也可知道对于名作的改编就如一块烫手山芋,需要和作者一样既要有对主题升华的宏观思维,也要有对细节细致入微的把控,两者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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