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事變:鮮血染紅了江水,父老們冒著生命危險支援戰士們突圍

陳虹,1922年8月出生於福建漳州。1935年參加革命,1937年轉赴閩西南紅軍部隊工作。建國後歷任中共福建龍溪地委青年部部長兼統戰部部長,省文化局局長,省文聯主任、黨組書記。1975年後擔任福建省革委會外事組組長、省委統戰部副部長。系第六屆全國政協委員。

皖南事變:鮮血染紅了江水,父老們冒著生命危險支援戰士們突圍

1939年,葉挺與周恩來、項英在皖南。

衝過敵人的封鎖線

1941年1月4日,軍首長下達了進軍號令,軍部及所屬部隊9000多人,分三路縱隊前進。皖南的父老們懷著惜別的心情,在風雨雪夜裡歡送我們。在我們前進的道路上,有些地段過於泥濘,父老們紛紛墊上厚厚的稻草,讓我們便於通行,這每根稻草都表達了父老們對子弟兵的體貼和關心。

行至青弋江畔章家渡口,江面寬廣,同志們毫不畏懼,紛紛跳進河裡,頂著洶湧的水浪,強泅過江。陰雨連綿,夜攀群山,羊腸小道,天黑路滑,真是舉步惟艱,但《進軍歌》的聲浪卻此起彼伏,迴盪在崇山峻嶺之中。

1月6日,我們歇腳茂林莊,突然傳來陣陣槍炮聲。一些傷員路過莊上,說國民黨反動派突然襲擊,我軍正在進行自衛反擊。消息傳來,人人義憤填膺,怒火滿腔。我們士氣高昂,在隆隆的炮聲中,繼續前進,爭著登越高山。

正在我們攀登丕嶺時,盤踞在山上的頑軍,以密集炮火封鎖道路。二梯隊受阻,背後第三梯隊(教導總隊)餘立金主任率領兩個隊趕到前面與頑軍展開戰鬥,掩護我們繼續前進。大家冒著炮火,堅定沉著,動作敏捷,緊緊跟上;200多個民夫同樣地堅強勇敢,不畏艱險,一個也沒有掉隊,一副擔子也沒有損壞,一鼓作氣,衝過了敵人的封鎖線,真不愧是支前的英雄漢!

鮮血染紅了青弋江

越過丕嶺,戰鬥更為劇烈,轉到山坳時,我要求到特務團參戰, 李子芳部長欣然同意,親筆寫了介紹信,並鼓勵我在突圍戰鬥中做個“開路先鋒”。

皖南事變:鮮血染紅了江水,父老們冒著生命危險支援戰士們突圍

1月8日的黃昏,我到達特務團,隨即和劉別生團長、石昂總支書記等,一道到前衛營,經過短促的戰鬥部署和動員,就開始了突圍戰鬥行動。當晚的氣候仍然十分惡劣,寒風刺骨,雨水淋身,能見度極差,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部隊在泥濘崎嶇的山路上奔走,稍一不慎便會摔倒、掉隊。

突然間,敵人發射火力封鎖道路,我們尖兵連機智勇敢地衝向山頭,機槍步槍端在手上打,手榴彈紛紛拋向敵陣,敵人丟槍棄屍而逃。可是,敵人佈下的是層層袋形陣地,我們仍然受到交叉火力的封鎖,處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我們抱著誓死突圍的決心,徹夜苦戰,前仆後繼。拂曉時,我們終於衝到了青戈江邊的一個渡口。

當下達過江的命令時,人人互相扶持。江水齊腰,寒氣徹骨,凍得雙腿發僵,行步艱難,敵人的炮彈又紛紛落在我們的近旁。大家高託槍彈,咬緊牙關,徒步強渡,奮勇向前。有的同志負了傷,有的光榮犧牲了,鮮血染紅了青弋江,戰友們懷著痛惜的心情,肩負著傷亡的同志涉水過江。

天亮了,我們進入江邊的小村莊,勝利地衝出了敵人的包圍圈。

但我們所處的鬥爭環境非常惡劣,國民黨反動派調遣了龐大的兵力,並派遺特務,嚴密搜索,對我們實行連續不斷的“圍剿”,採取“追剿”、“堵剿”“駐剿”、“搜剿”的戰術,對山區實行逐片“封山、搜山、燒山”,配合日、偽軍加緊封鎖,妄圖把我們“一網打盡”,徹底消滅在皖南。我們面臨著嚴重敵情,既得不到休整,又極端缺乏物質供應,經常風餐露宿,忍飢受凍。為了避開敵人的鋒芒,我們晝伏夜行,有時被發現而遭到突然襲擊,就邊打邊走,迅速轉移;有時派出偵察員,掌握確切情報,出其不意,襲擊當地的漢奸、惡霸或小股反動武裝,既為民除害又補充了部隊的生活給養。由於採取了機動靈活的戰術,在崇山峻嶺中兜圈子,敵人剿滅我們的企圖,終於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冒著“格殺勿論”的生命危險

白色恐怖給皖南人民帶來了數不盡的災難。大好田園,被蹂躪得滿目荒涼;秀麗青山,被燒燬得光禿一片;男女老幼,慘遭殺戮或傷殘;千家萬戶,被劫掠一空。反動派推行“連坐法”,所謂“一家通匪,十家連坐;一家窩匪,十家同罪”,揮舞著所謂“通匪、濟匪、窩匪者,一律格殺勿論”的屠刀,大開殺戒,血洗農村。在搜剿中,發現病殘的農民,就咬定是新四軍的傷兵;看到群眾上山挖野菜充飢,竟定為游擊隊;遇見有群眾糴幾斤粗糧回家,便當為“濟匪”;搜到群眾家裡的破草鞋,竟當作“窩匪”的證據;為了躲避摧殘,婦幼們相攜逃奔,也被栽上“通匪”的罪名……國民黨反動派的滔天罪行,真是罄竹難書!

在那血雨腥風的白色恐怖環境中,皖南的父老們為了保證我們行動的安全,冒著“格殺勿論”的生命危險,竭盡所能,慷慨支援,主動向我們報告敵情,協助放哨,安排住宿,照顧傷員,擔任嚮導。處於極度貧困的山區人民哪怕家裡僅剩一把米糠、一束野菜,都會毫無保留地為我們煮湯充飢。我們堅持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在付錢時,群眾執意不收;有時說服不了,還會惹他們“生氣”,只好在臨走時,把錢偷偷地放在碗底或者空鍋裡,表達我們的心意。

隱藏在危險的竹林深處

我們在銅陵一個小山村隱蔽時,發現地處被敵人佔領的兩座大山之間,若被敵人發現,就有受到兩面夾擊的危險。這時天已矇矇亮,不便轉移,遂由房東領著我們走進山腰的小竹林裡隱蔽。但是,這片竹林較矮小,我們只好席地而坐,說話近乎耳語,連咳嗽也得壓低聲響。當時正值數九寒天,竹林掛滿冰柱,地上溼土凍結,稍微蠕動身體,就會沙沙作響。

皖南事變:鮮血染紅了江水,父老們冒著生命危險支援戰士們突圍

大家衣著單薄,凍得臉紅唇紫,直打寒顫。全隊僅有幾條軍毯,彼此主動謙讓,誰都不願獨佔,於是眾人圍坐一起,蓋著發僵的手腳,以備發生情況時,能走動、能打槍。大家擠緊身體,輕聲竊竊私語,縱或片言隻語,也顯得生動風趣,有的說:“我們圍坐一圈,好像梅花傲雪霜。”有的說:“好比向日葵朝太陽。”有的說:“國民黨和鬼子又欠了債,終要老賬新賬一起還!”……話音輕微簡短,只在耳邊迴旋,卻洋溢著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雖然處境困難,人人毫無怨言,仍然是意氣風發,鬥志昂揚,準備著隨時投入戰鬥。

透過竹林,觀察對面大山,隨著滾滾濃煙,出現了片火海,那是反動派軍隊在“搜山”,耳邊又隱約聽見山頂上的日本鬼子在吆喝。我們埋伏在日、偽軍與頑軍的結合部之間,確也出乎敵人的意料,只要隱蔽得好,倒是相對安全。

過了晌午,兩位房東挑著水桶潛到竹林,熱情地示意我們吃飯。我們感到迷惑,不見屋頂冒煙,怎能煮成稀飯?房東悄悄回答:“燒飯不用爐灶,鐵鍋架在地上,不燒柴火,專用木炭,屋外就看不見一縷炊煙。”父老們這樣煞費苦心,冒著生命的危險前來支援,使我們深受感動,個個向他們抱拳致謝。全隊已經捱餓兩天,只分享一小勺稀飯也就心滿意足了。在竹林深處,我們熬過了白天,直到夜幕降臨,才離開這個險惡的地方。

有日軍毅然加入新四軍

我們轉移到繁昌縣屬的獅子山一戶農家,正在吃飯時,炊事班長跑來報告:他們在廚房的草堆裡抓到一個日本鬼子。隨後押來了一個滿面鬍鬚的人,有個炊事員還嚷著:“見鬼!他還說自己也是新四軍哩!”我定睛一看,驚喜地喊道:“後藤勇同志,你好!”後藤勇見到我,喜出望外,連聲喊著我的名字,緊緊地和我擁抱起來。在場的同志都愣住了。

我向大家介紹,後藤勇同志原是日本漁民,家庭十分貧苦,在日本帝國主義發動侵華戰爭的第二年,被強徵入伍。他在蘇南一次戰鬥中被我軍俘虜,經過教育,提高了覺悟,毅然參加了新四軍,被分配在軍政治部敵工部從事瓦解敵軍工作。我這麼一說,大家才解開疑團。我詢問後藤勇的情況,他一開口就憤怒地說:“國民黨反動派不打日本侵略軍,把槍口對準新四軍和老百姓,實在太壞了,太壞了!”他敘述自己在突圍戰鬥中跌下深坑,腰部摔傷,昏迷一陣,與部隊失掉聯絡,只好獨自埋伏在草叢裡,繼而日潛夜行,尋找部隊,餓了兩天兩夜,不敢進莊借宿,因為丟失了刮鬍子刀,滿面的鬍鬚長得很難看,生怕被誤會是個“日本鬼子”。他跑到雲嶺一帶,趁著天黑,悄悄進入原來的駐地,房東見到他,嚇了一大跳。認清後,就非常關心,請他吃稀飯,還特意做了一些乾糧給他帶著上路。他繼續尋找了兩三天,才找到了突圍出來的部隊,跟著打游擊。但因腰傷,就暫留在廟裡休養。後藤勇介紹了突圍情況後,大家禁不住讚揚他的機智和勇敢,稱他是令人欽佩的國際主義戰士。後藤勇同志要求隨軍行動,我欣然同意,就將他編入幹部班。

皖南事變:鮮血染紅了江水,父老們冒著生命危險支援戰士們突圍

皖南事變發生後,周恩來在《新華日報》發表的題辭

我們在繁昌縣境打游擊,與地方黨取得了聯繫,準備渡江。他們指示我們到達江邊待命,還交待了注意事項。除夕(2月14日)入夜,接到渡江的命令,我們迅速集結隊伍奔向渡口,分別登船。當木帆船靠到江北的渡口,江北遊擊縱隊在江邊接應我們,慶幸勝利會師。我懷著十分激動的心情,回首眺望江南,更加懷念失散的戰友,更加哀悼光榮犧牲的烈士,更加感謝皖南的人民,更加痛恨國民黨反動派破壞抗戰、摧殘人民的罪行,更加堅定把革命進行到底的決心。我們隨著行軍的節奏,踏上了新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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