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一瞬。
我覺得這四個字是對這四個女子最好的點評。這四個女子出場不多，著墨極少，但在有限的描寫裡，卻是四個個性鮮明的女性。
古龍先生筆下，女性角色從來不是主角。縱然灑脫如風四娘，古靈精怪如燕七，似乎都比不上金庸刻畫的眾多仙子落凡塵。然而在我眼中，卻覺得古龍筆下的女子更加真實。先生實在是太懂女人了，縱然女人心如海底針，先生怕是也摸索到了幾分。然而太過真實，就失了想象的空間。所以會有人覺得古龍不會寫女人。
其實不然，單單拎出峨眉四秀，就是四個完全不同個性鮮明的女子。她們在極少的出場中，極短的生命裡，留下了那麼幾筆，點綴紅塵。
古龍先生筆下的峨眉派有別於金庸先生，乃是脫胎於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先生在《歡樂英雄》的序中也有提過此書。峨眉派弟子出眾者有"三英四秀"。
三英不談，只評四秀——馬秀真、孫秀青、葉秀珠、石秀雲。
馬秀真個子很高，有一雙細長的鳳眼。既可以殺氣逼人的對外交涉、不卑不亢，也可以私下裡和師姐妹吃瓜聊八卦，絲毫沒有一點大師姐的威嚴。寥寥幾筆，卻也能看出她對師妹們極為愛護。她充當著姐妹四人中的調和劑，也會在姐妹們有危險時挺身而出。先生對於這位大師姐的著墨實在太少了些，尤其想比她的三個師妹，又太規矩了些。以為師妹喜歡陸小鳳也不會明說自己的喜歡，只會吃醋。以至於至今我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喜歡陸小鳳，因為相比她的師妹們，她實在是個不怎麼坦白的姑娘。我們只能從她那溢出酸味兒的話語裡，窺探著少女的心事。
摘自《陸小鳳傳奇之金鵬王朝》
而比她更不坦白的，則是"老實人"葉秀珠。葉秀珠一開始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只是一個溫柔內向又有些羞澀的老實少女。然而也正是這種初始印象，我們才會在後面真相揭開時感到震驚。任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老實巴交的女孩子，會和別人勾結出賣師門，甚至害死同門。然而說到底她也只是個被自以為的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傻子。一個連謊話都說不好的人，在心狠狡詐的上官飛燕面前實在有些不夠看，最終只是淪為一顆隨手可棄的可悲棋子。而這甚至是她賭上了自己師門的結果。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但各位看官不必憐憫。我們永遠不該同情加害者，這是對受害者再一次的傷害。
剩下的兩名女子描寫則更為詳細。古龍先生似乎偏愛"石秀雲"這個名字。石繡雲贏得了楚香帥的傾心，而四秀中的小師妹石秀雲則留在了花滿樓的心中。馬秀真成熟穩重，葉秀珠內向悶騷，孫秀青聰慧潑辣，而石秀雲這個年紀最小的小師妹，看起來溫柔安靜，其實卻是最大膽、最衝動的一個。哪怕面對西門吹雪這樣的絕世劍客，也敢衝上去拔劍相向。但她最吸引人的不是她的衝動，而是她的大膽和率真。古龍先生筆下有兩處表白最令我動容。一次是中原一點紅對曲無容說的那句："你不醜，你很美。"還有一次便是石秀雲對花滿樓的表白。
摘自《陸小鳳傳奇之金鵬王朝》
確實是令人十分動容的表白，哪怕她一句喜歡也沒有說，卻溢滿了少女情竇初開時那羞澀而又奔放的愛意。這或許就是少女最吸引人的地方吧。這是一個恣意而又明媚的少女形象，然而石秀雲同樣有些悲劇的美感。她僅有的兩次出場，一次生，一次死。在這如花的年紀，過早的凋零。同時，這朵早凋的花兒也在花滿樓光明的內心第一次留下了一絲煙雲。我時常想著，若是花滿樓先遇見的石秀雲而不是上官飛燕，是不是就不會經歷這樣一場充滿背叛與算計的悲慘戀愛。他們可以一起在那幢小樓澆花、飲茶，聽冬雪落也賞秋月明。
可惜石秀雲最終只能在花滿樓懷中死去，可惜只是如果。
張智堯版花滿樓出場
電影版峨眉四秀與西門吹雪
如果縱觀峨眉四秀對應喜歡的男子，大概會發現一條奇怪的規律。成熟穩重的馬秀真偏偏喜歡風流不羈熱愛自由的陸小鳳，內向單純的葉秀珠栽在了心思深沉的霍天青手中，石秀雲大膽率直而花滿樓確實溫柔內斂的謙謙君子。而我們最後要說的孫秀青，她的另一個名頭遠比她原本峨眉四秀的稱謂要響亮得多——西門夫人。
沒錯，孫秀青便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劍神西門吹雪唯一的夫人，是他唯一愛過的女子。
但她實在是一個太過平凡的少女。
美麗卻不是最美麗，武功不錯卻不是太強，聰慧卻也不是最聰明的那個，無論怎麼看都配不上天下第一的劍客。就像是一出江湖版的灰姑娘。更何況這童話還隔著殺師的仇恨。但偏偏是她嫁給了西門吹雪。
記得書中有一段四秀評論陸、西、花三人的片段：
摘自《陸小鳳傳奇之金鵬王朝》
這個嘴唇薄薄的少女端的是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樣，會調侃打趣人，又有些毒舌，偶爾還要使使小性子。然而她在稱讚自己心上人時卻毫不扭捏。石秀雲說西門吹雪是個活殭屍，這詞倒是有幾分意思。畢竟若是以古人的眼光來看，風流多情的陸小鳳和溫柔親切的花滿樓，大概都比冷冰冰且痴迷於劍道的劍神更適合談情說愛吧？不得不說孫秀青確實算得上獨具慧眼了。誠然烈火融冰，而古龍先生卻用了一個更溫柔的法子——春天亦會融化冰雪。這個大眼睛薄嘴唇嘰嘰喳喳、被稱讚心上人被正主抓包就臉紅、為報殺師之仇只想著玉碎的姑娘，就像春天，沒有最熱烈的陽光，卻足以消融霜雪，在一個剛剛好的溫度。
她將劍神拉回了人間。
然而她的愛，遠比想象的更虔誠。我無法形容孫秀青的愛情，不僅僅是少女對偶像的崇拜，也不只是信眾對於神祇的膜拜。任何形容都在她乾脆利落地離開西門吹雪時變得蒼白無力。如果說西門吹雪獻身於劍，那麼孫秀青大概就是獻身於她對西門吹雪的愛情吧？這段愛情或許沒有一個完美的結局。但我想不管是西門吹雪還是孫秀青，都不會後悔。並不是每一段愛情，都要一個完美的結局。此生唯一，刻骨銘心，對他們而言，或許已經足夠了。
花開一瞬。四個花一般的女子，雖然著墨不多，卻也在那一瞬間盛開過、綻放過。那麼即使在下一刻便凋零，也須記得她們最美的模樣。
之後如果有興趣，我大概還會繼續寫一寫那些我喜歡的小人物。他們或許戲份不多，但終歸有著吸引我的閃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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