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勤勞才能致富，懶惰必然敗家。然而世有無常，命運也偶有意外。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便寫了這樣一個懶人的命運傳奇，他因“懶”而敗家，又因“懶”而致富，讓作者驚歎“富皆得於勤，此獨得於惰，亦創聞也。”這便是“王成”。作者感慨命運與人性，而我，卻在這個傳奇故事的背後，看到了一場超越百年的人狐之戀，一段感人肺腑的愛情往事。
1、當孫子遇到爺爺的婚外情
雖然王成是個窮人，但他有個特別闊氣的祖先。
他的祖父名叫王柬之，當年是橫王府的儀賓（女婿），屬於有權有勢的貴族之家。然而到了他這一代，已經變得一貧如洗，窮困不堪了。此時，王成家只剩“破屋數間”，他與妻子不得不睡在破草蓆上，每天為了衣食互相抱怨指責，成了徹底的窮人。
貧富為什麼轉換得這麼快？階層為什麼下降得這麼迅速？作者沒說，只說王成“性最懶”，大概是敗家子不思進取、坐吃山空吧。
這一年的夏天特別熱，王成便和其他人一樣，來到村外一個亭子裡睡覺。早晨醒來，他發現草叢中竟然有一支金釵。王成撿起來一看，上面還有一行小字“儀賓府造”。這樣的字跡款式，王成實在是太熟悉了，當年家裡就有很多這樣的東西，不覺感慨嘆息。
就在這時，一個老婦人走來尋找金釵。王成雖然又懶又窮，但為人還正直，雖然認出這是自己家的舊物，但肯定不是自己丟掉的，便將手中的金釵還給了老婦人。
金釵失而復得，老婦人很高興。她謝過王成後對他說，這支金釵其實不值錢，但這是我死去丈夫的遺物，所以特別珍惜。王成十分驚訝，連忙問她，您的夫君是哪位啊？老婦人告訴他，是“故儀賓王柬之也”。
王成差點驚掉了下巴，這這這，這是我的祖父啊，您怎麼認識？
聽王成這麼說，老婦人也驚訝，她上下看了看王成，難道你是他的孫子嗎？然後坦率地告訴王成：“我是狐仙，當年與你祖父相遇相愛，度過一段浪漫美好的時光。後來他去世，我就離開了。算起來，這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我昨天路過這裡，不小心丟了金釵，竟然被你撿到了，這真是天意啊！”
王成早年也聽家人說過，祖父有過一段與狐仙的情緣，所以此時聽狐仙老婦所言，立刻就相信了。
想來在他的聽聞中，應該不是狐仙口中的愛情繾綣，而一定是——祖父被一隻妖媚的狐狸精迷住了，後人千萬要引以為戒。說不定連祖父早早去世，也要歸罪於那狐狸精的魅惑呢。
然而時間是最好的治癒，當百年時光走過，大多數當事人都已離世，那曾經的是非恩怨都成了前塵往事，都成了浪漫傳奇。此時，再見祖父的情人，親眼見到她對祖父的一往情深、戀戀難忘，王成只覺無比親切感動。
他立刻就她把當成了祖母，殷殷請老狐仙到家做客，讓妻子出來恭恭敬敬地拜見。
2、懶人的命運傳奇
看到王成家的破敗景象，聽到王成妻子的含淚訴說，老婦人很是傷感。她嘆息道：王柬之的孫子，怎麼竟窮成了這個樣子！
老狐仙當即將那支定情的金釵給了王成妻子，讓她換點錢買米度日，並說自己三天後再來。王成挽留她住下，老婦人搖頭，你連自己妻子都養不活，我住下了又有什麼意義？
三天後，老狐仙果然再次來到王成家，拿出一些銀兩讓他們先用著。隨後，她對王成說，你不能再這麼懶惰的啥也不幹，坐吃山空，不妨做點小生意謀生吧。王成為難地說，我沒有本錢啊。
老婦人拿出40兩銀子，說，當年你祖父家財萬貫，金銀財寶隨便我拿，我也沒怎麼要，只隨便留下了這一點買脂粉的錢。你拿著這些錢去買些葛布，然後到京城去販賣，應該能夠掙到些錢。
王成很聽話，隨即就用這些銀子全部買了葛布。老狐仙讓他立刻啟程趕往京城，特別叮囑他要“宜勤勿懶，宜急勿緩”，千萬別在路上耽擱，如果遲到一天，那就悔之晚矣了。
王成當即出發，不料上路不久就遇到大雨，將他的衣服鞋帽都淋溼了。王成從小養尊處優長大，從來沒有經歷過人間風霜，實在是走不了了，於是便在客棧休息了一夜。可等他來到京城住進客棧，向店主人打聽行情時，店主人惋惜地告訴他，前幾天市上葛布稀少，可以賣出三倍的價錢。這幾日外地大量葛布來到，今天價錢已經大跌了，王成就差了這麼一天。
王成還不死心，又等了幾天，價格跌得更狠，他無奈只得賤賣了，虧了十多兩銀子。虧本已經夠憋氣的了，不料臨走前發現這些錢也不翼而飛了。有人勸他去狀告店家，因為錢是是客棧丟的，理應由店主賠償。王成生性善良，說算了，這是我的命。店主人聽說後，覺得王成人不錯，便送給他五兩銀子，讓他做路費回家。王成覺得自己如此失敗，實在愧對狐仙奶奶，不覺猶豫徘徊。後來他在店主人的幫助鼓勵下，用這五兩銀子買來了鵪鶉，準備鬥鵪鶉掙錢。恰好他買了一隻特別厲害的鵪鶉，屢戰屢勝，後來更是鬥贏了親王的鵪鶉，讓親王用600兩銀子買了下來。
王成答謝店主人後，帶著錢回了家，對妻子和祖母講述了這份傳奇經歷。狐祖母讓他用這些錢買了三百畝良田，然後自己每天早起晚睡，督促王成夫婦辛勤耕種。他們偶有懈怠，狐祖母就會嚴厲批評。王成夫婦都很尊重信服狐祖母，不敢稍有怠慢埋怨，他們之間也不再爭吵，一心一意好好過日子。如此過了三年，王成家裡富裕起來，狐祖母向他們告別，說你們的日子已經過好了，我要走了。夫婦二人連忙跪下，流淚挽留。眼見王成夫婦如此誠懇，老婦人不再堅持己見。
然而第二天一早，當王成夫婦前去請安問候時，卻發現早已人去屋空，狐祖母飄然遠去了。
3、超越百年的人狐之戀
這個故事很長，王成與狐仙祖母的故事其實只佔了三分一，更多的篇幅則講述王成如何利用鬥鵪鶉積累起第一桶金。然而，我卻更喜歡隱藏在字裡行間的那一場人狐之戀。
那是一個怎樣的愛情故事呢？作者沒有詳細描寫，不過在老婦人的追憶中一筆帶過，不過我們大概可以想象出來，這並不是一場尋常的愛情故事。
因為與《聊齋志異》其他人狐相愛或者人鬼相愛的故事不同，這個故事裡的男主人公並不是窮書生，身為王府女婿的男子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高富帥。可但是，他竟然把高貴優雅的郡主放在一邊，與一個尋常的狐狸精繾綣相愛。他有錢有勢，不僅不需要狐仙的任何資助幫忙，反而將財物首飾任取任求。
狐仙呢？她也不在乎錢財，除了這留作紀念的金釵之外，也就隨便留了一點給她買脂粉的幾十兩銀子，也都沒捨得花——不求金錢名分，這是毫無懷疑的真愛啊！
不僅如此，當愛人早已離去，當青春已然不再，她遇到了當年情人的孫子，只覺無限親切，愛屋及烏，將之當成了自己的孫子。她不僅拿出了當年的愛情信物，拿出了留下的全部銀兩，更用了三年的時間，幫助他、督促他、管教他，直到他過上衣食無憂的小康生活，才放心離去。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有違道德的出軌，卻也是一場超越世俗的人狐愛情。這愛情無關金錢地位，綿延百年，成就了一個懶人的命運傳奇，詮釋了最美好的人間真情。
閱讀更多 北方麗人讀書觀史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