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武漢“封城”前一刻,一名大三女生決定留下來

親歷|武漢“封城”前一刻,一名大三女生決定留下來

以下文章來源於澎湃新聞 ,作者澎湃新聞

親歷|武漢“封城”前一刻,一名大三女生決定留下來

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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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儀/華中科技大學新聞與信息傳播學院


2月15日,瘋狂的電閃雷鳴後,武漢迎來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這座疲憊的城市在大雪紛飛中更加靜默,這樣的武漢,有些陌生。


仁珺靠在窗邊看,不由想起了去年的初雪,下得更早、更烈。那是個沒課的早晨,到處都是相約玩雪的朋友,把涼涼的雪天變成了歡鬧的宴會。


她忍不住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好冷,只好縮回手。現在疫情這樣嚴重,可千萬不能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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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5日,仁珺從窗外看到的校園雪景。


作為新聞學院廣播電視系的大三學生,她年後要開始大實習了,考慮到假期時間短,回老家雲南臨滄的機票又貴,仁珺咬咬牙,決定在武漢過年。1月18日以來,仁珺就暫時住在華中科技大學的博士生公寓裡,樓裡多是寒假留校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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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內景圖


這是她第一次在外地過年,也是她第一次直面災難。


一個普通人在災難面前能做什麼呢?仁珺的第一反應是想逃。1月22日晚上,她訂好了次日回雲南的機票,收拾好行李,躺在床上,比任何時候都思念那個暖洋洋的小城。但凌晨的一紙封城公告堵住了她的回家路。


走不了了。


仁珺不願意放棄,她23日一早退掉機票,抱著僥倖心理打開買票軟件,竟真的搶到了一張早上8:40的高鐵票。為了趕著出門,她幾乎是跑向行李箱的。但一瞬間,她想到了高鐵站人山人海的擁擠。萬一自己攜帶有病毒呢?萬一自己在途中感染了病毒呢?萬一自己把病毒帶回家了呢?


仁珺撥通了爸爸的電話:“我不走了。”


絕望坡不絕望


說不害怕是假的,一向堅強的仁珺在電話裡強忍眼淚。留守江城,這絕不是一個能夠輕易做出的決定。擔心電話那頭的父親聽出自己的異樣,她努力穩住嗓音的顫抖,聽著父親一遍一遍地安慰、叮嚀。


現在她一個人待在疫區,必須要更加小心。抹了抹眼淚,仁珺立刻戴上口罩,全副武裝前往校內絕望坡的藥店採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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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外專用於丟棄口罩的垃圾桶。


從公寓出來往下走,就是絕望坡,再往下,就到了東九教學樓。長長的一段陡坡,是住在中西邊學生上課的必經之路,很多學生踩單車爬坡,經常踩到半路就踩不動了,累得下來推車。時間久了,大家便叫它絕望坡。


但仁珺顧不上累。醫用酒精、洗手液、84消毒液、抗病毒口服液……她在心裡一遍遍盤算,生怕遺漏什麼,好在此時店內物資還算充足,很快便找齊了所需的物品,她卻突然聽見店員和進門的顧客在高聲談論什麼。原來,兩位住在華科校內的居民急匆匆趕來,想要多買一些口罩和各類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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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珺在絕望坡藥店內購置的部分藥品。


“能不能不囤貨,多留一些口罩給後來的人?”“疫情再怎麼嚴重也不能亂吃藥啊!”仁珺聽見那個穿白大褂戴著眼鏡的大叔這樣說。即使這是營業的最後一天,他也沒有放鬆自己作為醫療從業人員的要求。


臨走時,大叔叫住她,眼神瞄向門外的顧客,提醒道:“他沒戴口罩,你離他遠一些。”仁珺心裡暖暖的,這是她在封城後收穫的第一份陌生的善意。她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力量。


天氣陰陰的,有些冷。仁珺走出藥店,加快了腳步。絕望坡後便是校內的居民區,上坡路上有各式各樣的店鋪,像是一條藏在校園裡的小型集市街。


在一個水果攤前停下,買了些香蕉和橘子,仁珺順口一問:“您這裡什麼時候關門啊?”老闆娘掛在嘴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我們不停業的。”


仁珺從她灰濛濛的眼睛裡讀懂了,這是另一個被困在武漢的異鄉人。


仁珺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祝您新年快樂!”她看到老闆娘的眼睛裡有光閃了一下,也笑著回道:“新年快樂。”那一刻仁珺明白了,那股奇異的力量,來自災難中的陌生人彼此慰藉的善意和共鳴。


餐館的小哥、便利店的大叔……破天荒地,性格並不算活潑的仁珺一路走,一路祝福,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話,但她每說一遍,就多一分勇氣。


“新年快樂。”


絕望坡並不絕望。


在室中起舞


2月1日,繼仁珺除夕夜吃泡麵的“悽慘事件”之後,更慘的事情發生了。


博士生公寓宿舍區被封鎖了。


從武漢到華科,再到公寓裡那方堪堪七八平米的天地,仁珺的活動空間越來越小。她知道,這是疫情越發嚴重的信號。


仁珺忍不住拿出手機一遍遍刷新一線的消息,將感染者的症狀一條條地與自己比對,“我會感染上嗎?”她心裡沒底。


好在校方提供了舒心的食宿環境,沒有讓為疫情揪心的仁珺再為生活發愁。


仁珺所在的公寓共住了26名學生,大多數是本來就住這裡的博士,每個人都領到了45個醫用衛生口罩。學生們不能出門,一日三餐都由學校免費配送,每天早上八點到八點半,趁著孩子們下樓領早飯的空擋,宿舍管理員還會為他們量一次體溫,以確保沒有發熱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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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管為學生測量體溫


非常時期,宿管的工作多了不少,不僅要像往常一樣打掃衛生、按時巡樓,還要負擔整棟大樓的消毒工作。同學們經常出入的一樓大廳,他們每天要消毒數次,電梯裡貼著他們的工作記錄表,完成消毒後要在上面簽字。考慮到學生的生活物資消耗問題,學校決定由宿管統計清單,每十天集中採購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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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貼在公寓裡的宿管消毒情況登記表。


“除了不能出門,在這裡住著很好。”仁珺對現在的封鎖生活還算滿意。


她原定二月初前往北京實習,現在正在做線上的運營工作,雖然很忙,但總算為她單調的生活增添了一些色彩。院系輔導員範老師每天都會通過微信詢問她的情況;朋友們怕她無聊,贊助了各大視頻網站的會員;和父親每天的相互問候成為習慣……在這個小小的公寓裡,她漸漸學會了在重複的日常中得趣。


擔心女兒久坐缺乏運動,父親常告誡她“多動一動”,從小愛好舞蹈的仁珺便動了在公寓練舞的心思。從前住四人間,空間小還會打擾到其他同學,仁珺只有趁宿舍沒人的時候才能看視頻學舞。現在一個人住,正好可以練練舞,她會把練習的舞蹈錄成視頻發到朋友圈,

等待父親的走心評論:“對,就這樣,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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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仁珺一個人在公寓裡

用筆記本電腦看春晚。


父親是不善表達的。

他不會說那些露骨的思念,但每天一通電話從來不斷,每次都要叮囑她“做好防護”、“好好保護自己”、“好好休息”。一日又一日,仁珺的焦慮和恐懼就在父親笨拙的關心下消解了。


仁珺留守江城已經一個多月了,儘管還是會因為各種關於疫情的報道揪心不已,但心態已經平穩了許多。一想到全國各地的物資和醫務人員都在快馬加鞭馳援湖北,她心裡就有說不出來的澎湃和感動。


又到了下樓領飯的時間。仁珺戴上口罩,拉緊羽絨服的領口,出門便瞧見有學生餵食公寓附近的流浪貓。這貓不知疫情嚴重,只管每日大快朵頤,倒是比來的時候胖了一圈。她不禁羨慕起這隻貓的自在來。


疫情過後,你最想做什麼呢?仁珺的心願很簡單:出去狠狠吃頓好吃的,然後趕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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