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管領春風總不知:分析才女薛濤跌宕人生三個時期中的情感變化

唐代女詩人薛濤生於代宗大曆五年(公元770年),卒於文宗太和六年(公元832年)。薛濤字宏度,本長安良家女,父勳,因官寓蜀而卒。家貧淪落為官中樂妓。貞元五年(公元789年),薛濤因事被罰赴邊城松洲,獻《罰赴邊有懷上韋令公二首》獲釋。歸成都後,脫離樂籍,居浣花溪。濤知音律,工詩詞,與詩人元稹,白居易,張籍,王建,劉禹錫,杜牧等都有唱和。王建《寄蜀中薛濤校書》有“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裡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知”的稱譽。薛濤在晚唐詩壇上的地位不容置疑,下面將薛濤的一生分為三個階段,逐一分析她的情感及其變化。

父卒之前

相傳薛濤八、九歲時,一日,其父薛勳指井邊梧桐而吟:“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濤應聲而續:“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對於幼女如此智慧識聲律而敏於文思,薛勳竟愀然久之,似乎預知她將要淪落風塵,以色藝事人。我們說。薛濤淪入樂籍,是時代和她家庭遭際使然,她的不幸值得同情,並使我們詛咒那個時代。當然,這些對於尚處於幼年的薛濤是不可能懂得的,她所知道的也許只是她信口所吟的“枝迎”兩句,是承“聳幹”而來的細緻展開,且聲韻諧協,有出離童稚的圓潤。有一種思想細密,音韻和諧,用語朗麗的細膩和清越。她也許還在期待父親會像往常一樣誇自己具有音律感,詩感,誇自己是一個“小才女”。


管領春風總不知:分析才女薛濤跌宕人生三個時期中的情感變化

這段時光應該是薛濤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此時的薛濤應該說是一個思想很單純但又情感豐富,極富詩才的一個“小才女”。

家貧淪落為官中樂妓

“生來是個女性,命運已給她最大的不幸。如果沒有知識,渾渾噩噩像牛馬般過一世,倒也令人省事。最不幸的是去吃了“智果”,從模糊中醒過來,認識了自己也是一個人。”薛濤不僅清醒的認識自己是個人,應有做人的尊嚴,而且她心性極高,即使淪入樂籍,避免不了侑酒賦詩,為男性士大夫助興,也極力追求一種獨立人格,能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亭亭玉立於男性世界。在她的許多詩中,託物言志,體現她追求清俊高潔的情感特徵。

如《酬人雨後玩竹》:“南天春雨後,那鑑雪霜姿。眾類亦云茂,虛心能自持。多留晉賢罪,早伴舜妃悲。晚歲君能賞,蒼蒼勁節奇。”此詩描繪了竹子虛心勁節的奇姿,寄託自己不同凡俗的情志和品格。春雨過後,竹子更加青翠茂盛,惹人憐愛,但許多人卻未見其在嚴冬傲霜鬥雪堅忍不拔的氣概。對於眾人的評議,它並不在意,只是淡然處之,仍舊保持著天真的本性,虛心自持。讓女詩人更欽佩的是:與竹相伴的是竹林七賢之類的君子賢士、君山二妃之類的忠貞深情女子。自己雖曾沒入樂籍,與自己相交的雖也有不堪之人,但多是慕詩名而來,以詩受之於人,亦不乏良友。竹伴高賢,我亦結良友,不是很相似嗎?挺拔清秀,勁節向上,不畏霜雪,傲立世間的竹,不正是宏度孤芳清拔、堅貞不墜品性的寫照嗎?


管領春風總不知:分析才女薛濤跌宕人生三個時期中的情感變化

作為樂伎,其生活環境對薛濤這樣一位潔身自好,清俊高潔的女子來說,有著難言的痛楚。己欲高潔,而世人總是以有色眼光打量,甚至還有誹謗。然而,她並沒有因此沉淪下去,而是以才女的身份周旋於“才子”陣中,在痛苦中掙扎。當然,對於這種生活,她不免有些怨恨。在詩中,詩人反覆表達這種情感,尤以在《柳絮詠》中表現得最為強烈。詩云“二月楊花輕復微,春風搖盪惹人衣。他家本是無情物,一向南飛又北飛。”詩人以柳絮自喻,明言她對於所處環境的悲憤。歷來人們以水性楊花來形容女性作風輕浮,不忠貞,更何況一樂伎,在世人眼中地位更低。“輕復微”的柳絮,只能隨風而東西,命運始終操在人手,自己不能控制。對於渴望自由,人格獨立的詩人來說,雖有才能但仍擺脫不了受制於人的命運。薛濤在這類詩中,多以自然物的高潔品質來喻自己所追求的獨立人格,清俊脫俗的氣質。詩歌格調高雅,詞句清麗,襟懷廣闊,超凡脫俗,得到當時及後世人的稱美,所以晚唐張為的《詩人主客圖》將其列為“清奇雅正”類。

“在士大夫大力提倡封建禮教、控制婦女思想,扼殺婦女才能的宋代,她並沒有被馴服。她不僅掌握了廣博的文化知識,而且敢於干預閨房以外的事情。”這句話是用來推崇我國文學史上傑出的女詞人李清照的。然而身處晚唐的薛濤在此方面與之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薛濤跟中國古代文人士大夫一樣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作為人生奮鬥目標。薛濤之所以獲得士大夫(女校書)的美稱,不僅因為她多才多藝,更主要的是她有像士大夫那樣熱切關注現實,憂國憂民的情懷。

如被韋皋罰至松洲時寫的《罰赴邊有懷上韋相公二首》,“有諷喻而不露,得詩人之妙。”再如唐憲宗時番王劉闢在蜀叛亂,飽嘗了顛沛流離之苦的薛濤十分憤慨,唐將高崇文討平叛亂,她熱情激昂地寫下了一首賀詩《賊平後上高丞相》:“始信大威能照日,由來日月借生光。”讚頌了唐將高崇文功德無量,日月皆要借其生輝。文宗太和五年,李德裕在成都府建籌邊樓,“按南道山川險要與蠻相入者圖之左,西道與吐蕃接者圖其右。其部落眾寡,饋軍遠邇,曲折鹹具,乃招習邊事者與之指畫商訂,凡虜之情偽盡知之。”詩人在那一年秋就寫下了氣勢雄渾,“直高中唐一格”的《籌邊樓》:“平臨雲鳥八窗秋,壯壓西川十四州。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城外見邊頭。”告誡諸將不要急功近利,貪圖邊功。這哪是青樓女子之口吻,簡直具有政治家的眼光!令人歎服!


管領春風總不知:分析才女薛濤跌宕人生三個時期中的情感變化

男女相識到相知,相知又到相戀,皆緣於一個“情”字。有情才相知,有情才相念。於是有才華,多情的佳麗們,藉手中筆,盡情抒發深戀之情。

薛濤更不例外,亦是堅定執著地追求相濡以沫的純潔愛情。她幻想自己有個好情侶,終朝相伴,雙雙生活在幸福中,享受夫妻的恩愛。但是,俊傑們欣賞薛濤的才華雖然有的也愛慕薛濤,但不願與她結為夫妻。很顯然,有一條鴻溝橫在他們中間,那就是身份的懸殊。

真正的愛情生活是幸福的,當薛濤面對鏡中月,水中花般而無力爭取的愛情生活時,只能品位出一個“苦”字。現存作品中有四首《春望詞》透漏了她追求愛情的崇高的道德標準以及她冰清玉潔,情摯意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同時也是對灰飛煙滅的愛憐生活發出的陣陣哀嘆。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愁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攬草結同心,將以遺知音。春愁正斷絕,春鳥復哀吟。

風光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玉著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作者在第一首中把一個少女的心理活動淋漓盡致地刻畫出來。春光明媚的日子裡,一個美麗的姑娘帶著淡淡的愁思姍姍而來,來到滿園春色的花叢中,不看則已,一看那嬌嫩欲滴的花朵,便觸動了心靈深度的幽思,她頓生怨恨之心。她恨那意中人為何不與她一同欣賞這春之花。正所謂:“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觸景生情,她自然會怨恨那不與她共同“喜怒哀樂”的意中人。

本來,春天的鳥兒婉轉於樹梢頭,那美妙的歌聲,悅耳動聽,令人心情舒暢。可在女主人公的聽覺神經上留下的卻是“復哀吟”的顫音。一個“哀”字,寫出了她百轉回腸的複雜思想感情。她感到惆悵和寂寞,怨憤之情便油然而生。因而少女聽到的嚶嚶鳥聲也覺得哀婉悽苦。

薛濤的追求落空了,她用自己的筆表達出自己所思念,所敬仰的意中人不知身在何方,而產生的悽苦煩悶的心境。她成天接待來自四面八方的墨客,送往迎來,眼看自己昭華已盡,卻“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找不到一份真正屬於自己的感情歸宿,每當清晨梳妝時,她常常對鏡垂淚,她的內心世界是何等的痛苦和寂寞。


管領春風總不知:分析才女薛濤跌宕人生三個時期中的情感變化

一切景語皆情語,薛濤在《柳絮》中也表達了自己的情思和哀怨:“二月楊花輕復微,春風搖盪惹人衣。他家本是無情物,一任南飛有北飛。”作者在詩中表達了自己的悲慘的身世,作為歌妓,她生活就是“一任南飛又北飛”,而沒有普通封建女性所有的安定生活。此中,她內心渴望天倫之樂而不可得的哀痛是一目瞭然的。

薛濤在這一時期思想感情是複雜的,已不再象幼時那樣“單純”和“無知”,她有著雖為生活所迫淪為樂妓的苦楚,但卻有著出淤泥而不染的情懷。濤雖身為女兒身,卻也有著位卑不忘天下事,憂國憂民的情感,另外薛濤在這一時期也追求自由美好的愛情等等。這一時期在薛濤一生中是最重要,然而卻帶著幾分淒涼的意味。

脫離樂籍,居浣花溪後

薛濤被罰松洲回來之後,雖脫去了樂籍,但這是以隨叫隨到為條件的。雖說有了一定的自由,最終仍是擺脫不了與男性周旋,也擺脫不了世人的有了眼光。故而她在《蟬》一詩中又抒發自己本性高潔的情志,傲兀不群的節操。詩云:“露滌音清遠,風吹故葉齊。聲聲似相接,各在一枝棲。”前兩句以蟬高潔的生活本性,表達自己孤芳自賞,不同流俗的性,第三句是她拋頭露面、酬答唱和,周旋於男性世界的形象物化。一個“似”字,表明這只是表象,內質則是“各在一枝棲”。

薛濤被赦回成都後,便擺脫了樂籍。但她並沒有像一般“從良”女妓那樣,“充人後棟”、為人妻婦,隨隨變變找個生活上的靠山,而是“退隱於西郊浣花溪,鍾琵琶花滿門”。開始了持續一生,獨立不倚,“合規範”的韌性抗爭生涯。這中置弱女子獨立生活的艱難與不顧,為了堅持做人的節操,而寧願一人“琵琶花下閉門居”,瀰漫一派濃濃的山林隱士涵養高操潔質的況味。


管領春風總不知:分析才女薛濤跌宕人生三個時期中的情感變化

早在青年時期,她就感到自己不是塵世的女子,“長裾本是上清儀,曾逐群仙把玉芝”(《試新服裁製初成》三首),暮年,終於在經受人世患難之後,迴歸道門。這是她為自己選擇的歸宿,也是命運的必然結局。樂妓加女冠,這幾乎是中國封建女性中最不幸的一生。薛濤偷吃了智果,又品嚐了禁果,她走了一條與封建社會中普通婦女截然不同的生活道路。她失去了女子應該得到的東西,卻獲得了一般女子難以獲得的價值;她失去了人生寶貴的愛情,卻獲得了男子也難以獲得的才名。貞節坊前、名教簿上也許不會有她的名字,中國詩史上卻因此產生了又一位卓越的女詩人。這是她的不幸,又是她的大幸!

當然,時已進入晚年的女詩人也許並沒有想這麼多,她也許只是依然保持著自己本性高潔的情志,也許還在憧憬著什麼,女詩人留給我們太多的想象的空間。

薛濤活到六十二歲,死後當時川西節度使段文昌為其題寫墓名:“西川女校書薛濤宏度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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