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8 梨園行的角兒們都愛“泡”這家澡堂子

梨園名角與北京的澡堂子

梨園行的角兒們都愛“泡”這家澡堂子

記得現代文學大家朱自清先生在談到老北京城時說過這麼一段話:“北平的一切總有一種悠然不迫的味兒……大家骨子裡總有些閒味兒”。朱先生的這個“閒”字,用來概括老北京人的生活狀態真是再貼切也沒有了:街坊串門侃大山是“閒”,提籠架鳥鬥蛐蛐兒是“閒”,聽戲聊曲兒吊嗓子也是“閒”,而另一“閒”則是“泡”澡堂子,很多名人軼事都與澡堂子有聯繫。

梨園行的角兒們都愛“泡”這家澡堂子

史載清華園浴池的前身叫東興園浴池,1919年翻建以後改稱清華園;1929年又仿照天津的全興池改建,遂成為當時北京城裡規模最大、設施一流、服務項目最齊全的大浴池。

上世紀的北京,社會各界的戲迷很多,大家在洗澡時,一般都願意哼上幾句自己得意的唱段,而澡堂子裡有迴音兒,有的戲迷喜歡在洗澡的時候突然“亮”一嗓子,常能引來一片叫“好兒”聲。

特別是梨園行的角兒們喜歡泡澡,我當年在清華園經常遇見葉盛蘭先生的入室弟子張嵐方,一來二去就混熟了。每次遇見張先生,我都要和他多聊會兒,應該說我知道的許多京劇掌故,都是從張先生那兒聽來的。張先生告訴我,當年馬連良先生晚上有戲,必先到清華園泡個澡,馬先生認為洗完澡後神清氣爽,晚上唱戲才能精力充沛、神完氣足。自從收了張學津為徒之後,馬先生每次泡澡,都帶上張學津,爺倆兒邊泡澡邊聊天兒,梨園行的師徒授藝,跟在學校裡上課不是一回事兒,經常就是在這種“漫不經心”的閒聊中,師父就把某句唱腔兒的技巧、勁頭、尺寸給徒弟說了,而徒弟也在這種閒聊中從師父那兒“掠”了不少“玩藝兒”。

上世紀80年代初,在經歷了“文革”時期精神生活的極度貧乏之後,迎來了文藝界的春天。當時葉少蘭在舞臺上正紅,他的《呂布與貂蟬》、《轅門射戟》、《白門樓》等戲我都看過,也對少蘭之藝欽佩之至。我問張先生:“您覺得葉少蘭將來能達到他父親的水平嗎?”張先生沉思片刻說道:“少蘭是葉派,這沒得說,尤其是扮相得天獨厚,是他們家老爺子的遺傳,這是別人沒法比的。不過盛蘭先生是小生巨擘,像他這樣的天才,在百年京劇史上也屬鳳毛麟角,少蘭嗓子不錯,但要達到他父親的唱工水準,絕無可能!另外,葉少蘭身上的英武之氣確有乃父遺風,儒雅之氣則與乃父相去甚遠”。短短數語,品評到位,真不愧是葉盛蘭先生的高足。

1982年我家搬遷到了東四十條附近,雖仍屬東城,但距清華園路就太遠了。好在從我家出來往東不遠的三里屯有個澡堂子,我去那裡時,沒想到遇見了仰慕已久的花臉大師袁世海先生,每次洗完澡休息時,我就湊過去跟袁老說話,袁老平易近人,毫無名角架子,他見我這樣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喜歡京劇,就更願意和我聊天兒了。袁老在文革期間的樣板戲《紅燈記》中飾演日本憲兵隊長鳩山,而我上小學時參加學校文藝宣傳隊,我們排演了《紅燈記》中的幾場戲,我在其中扮演的也是鳩山,我以此告袁老,袁老聽了興致很高,我小聲為袁老哼唱了鳩山那段“只要你忠心為帝國賣力氣”,袁老聞之大笑,他問我業餘是否唱花臉,我說我沒有花臉嗓子,業餘喜歡唱老生,不過我還是向袁老請教了《群英會》中曹操出場時唱的那四句西皮搖板、散板“統雄兵下江南交鋒對壘”,袁老當即為我吟唱了這段唱腔,令我驚異的是,披著毛巾坐在我面前的袁世海,和任何一個普通老頭兒沒什麼兩樣兒,可他為我吟唱時,立刻就顯出了大藝術家的光彩,他眯縫著雙眼,晃動雙肩,真是渾身是戲!後來我和一些戲迷朋友交往時,我經常開玩笑說:“袁老親授我《群英會》曹操出場的四句唱腔,我是得到袁派真傳的,你們誰要想學這四句,就拜我為師吧”。

時光荏苒,世事滄桑,三十多年來,北京發生了劇烈的變化,隨著舊城區的改造和老北京居民的分散外遷,朱自清先生筆下的那種“閒”已蕩然無存。雖然現在的人們可以足不出戶就在家中洗浴,但是我們曾經享有過的一種傳統生活情趣消失了,老澡堂子中所瀰漫的那種人與人交往的情感氛圍遁跡了,正像電影《洗澡》中李丁先生飾演的老顧客所嘆息的——“家裡那熱水器?一個人兒在那兒淋著,哪有跟這兒泡著舒坦哪”!

原載《中國演員》201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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