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奶奶，我的眼前，就會浮現出一個小腳老太太來，走路不急不忙，她就是我的奶奶。
奶奶姓藏，出身於一個貧苦的農村家庭。我的爺爺早逝，是奶奶拉扯著我爸、叔叔、兩個姑姑，四個孩子過日子，生活非常不容易。
我對奶奶有印象的時候，是在上學之後，說實話，小時候的我，並不喜歡奶奶，總覺得她這個小腳老太太摳門。
1.奶奶很摳門。先說說我的小叔，在我小的時候，他曾是國營工廠的一名工人。那個時代的工人很牛，無論待遇還是聲譽都不錯，可以說，只要有了工人的身份，娶個媳婦很容易。
那個年代，工人的標配：手錶、自行車、皮鞋。這三樣無論哪一個，都是那麼撩人。都是那麼吸引著人的眼球。
記得村裡曾有兄弟四個，他們的家庭條件並不好。但好在老大有塊亮閃閃的手錶，那時候，事情的發展就是這麼邪乎，老大搞對象，一塊手錶定下了終身。他結婚後，手錶傳給了老二，和老大一樣，因為有手錶，老二也找到了知心愛人，老三如法炮製，也有所屬，最後，手錶留給了老四，也馬到成功，娶妻生子。
那個年代，擁有一塊手錶是多少人的夢想。
再說我的奶奶，因為我的小叔，是工人是會計，時不時地從工廠，拿回來一些，寫了一頁或兩頁不等的練習本。
我印象中大概有好多，因為每次向奶奶要練習本的時候，奶奶總會從她的寶貝木箱裡，變戲法似的拿出來。我想，多要幾個本子，可是奶奶很摳門，一次只給我一個練習本，還總是嘮叨我用的太快了。
除了練習本，奶奶的木箱裡，還有許多好吃的，如鬆軟甜蜜的柿子餅、甘甜的冰糖。
我小時候，是個非常饞嘴的孩子，見到好吃的，走不動道。若是家裡不給我買，自己能坐在地上哭半天。可是我的這招，對奶奶來說沒用，她從不相信我的眼淚，每次給我好吃的，也只給一點點。
那時候，我常常羨慕別人家的奶奶，尤其是我家鄰居二蛋的奶奶。二蛋的奶奶非常疼愛他，家裡有什麼好吃的，自己捨不得吃，總是給他留著。
那個年代生活都不好，家裡不可能頓頓炒菜吃，二蛋的奶奶就在饅頭上，挖個洞，裡面撒點鹽，然後澆點芝麻油。可恨的二蛋，就經常拿著這種有油有鹽的饅頭，揪起一塊饅頭，蘸著油鹽，吧唧吧唧地吃著饞我。就這種吃法，我曾羨慕得要死。
2.你家的西瓜甜。小時候，記得家裡，每年都種西瓜，我小叔雖然是工人，但是我嬸子不是，所以家裡還是有田地的，他家也會種西瓜，我奶奶跟著我小叔家過。
那時候，地裡種植西瓜，是要有人看著的，要不會被人偷的。我家的西瓜地，因為我年齡小，幹不了什麼農活，基本上都是我值守。
我從小就喜歡吃西瓜，我爸爸經常對我說，吃瓜挑裂嘴的，也就是不好的西瓜吃，而我通常是表面上答應得挺好，而背地卻是，看地裡哪一個西瓜好，就吃哪一個。
奶奶雖然歲數大了，但是胃口不錯，也喜歡吃西瓜。夏天天熱，經常看到的畫面就是，我的小腳奶奶，頭上頂著花巾，不緊不忙，走向我家的西瓜地。
你道我奶奶來幹嘛？她是來吃我家的西瓜來了。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奶奶，我小叔家也種西瓜，你為什麼總是吃我家的呀？”
奶奶看著我，笑了，用她乾瘦的手指，點了下我的腦門：“因為你家的西瓜太甜了！”
我朝奶奶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才不是呢，奶奶騙人，你是偏心眼，不捨得吃我叔家的。”
我覺得自己說出了大實話。或許有幾個孩子的老人，都有點偏心眼吧。
3.勤勞的奶奶。在我的印象中，奶奶一直很勤勞，每天都是很早就起床，下地幹活了，從來不睡午覺。我叔家喂著一頭耕牛，可以說這頭牛，一直都是我奶奶養活著。
夏天驕陽似火，地裡幾乎沒有什麼人，可我的小腳奶奶，從來不懼怕這些，鑽進高大的玉米地，或者曬死人的花生地，拔草鋤地。我經常見到的場景就是，汗水打溼了她的衣服，她也不停下來歇歇。
奶奶很能幹，在那個家家戶戶喂牛的年代，地裡的青草，可不像現在那麼多，到處都是。每天，奶奶卻準能割滿一大筐頭的青草，而且是結結實實的一筐頭。
因為奶奶歲數大了，也因為她的筐頭太沉了，每每如此，我的小腳奶奶總會託人捎信，讓我去地裡接她。
對於這個活，我是喜歡也不喜歡，喜歡的是，在幫助奶奶把筐頭拿回家的時候，偶爾會有奶奶的獎勵。我的小腳奶奶，會從她筐頭的最下面，掏出一些好吃的東西來，如野甜瓜。我不喜歡的是，每次奶奶總是叫我去接她，耽誤我玩耍或者看書。
我家也喂牛，小時候我最犯愁的事情，就是割草找不到地方。為此經常作弊，手法就是，要不在筐頭下面，墊上一些樹葉子，要不就是在筐頭中間，橫一根小棍子，然後弄些比較長的青草，輕輕地蓋在上面，這樣很快就能完成任務，割滿一筐頭青草了。
不過，這樣做風險也很大，回到家要趁著大人不在或不注意的時候，馬上把筐頭裡的青草倒出來，否則一旦大人發現了，恐怕屁股上就有好受的了。
4.為人不幹活，吃喝在哪何。奶奶活著的時候，對我說過無數的話，而我記在心裡的，只有奶奶的這句話：為人不幹活，吃喝在哪何。
為什麼我只記住了這一句話呢？說起來還有一個小插曲。
記得有次星期天，我在家裡和小夥伴玩耍。我的小腳奶奶，突然來了。看我沒看書也沒寫作業，就開始嘮叨：“這麼大了，也不知道去地裡找點活幹，沒事去梨園撿點乾柴，燒火也行啊。”
或許是聽煩了奶奶的嘮叨，我有點急了，口無遮攔竟然說了句：“小腳老太太，你管得著我嗎？”
沒成想這句話，可惹毛了我的小腳奶奶，拿起她的柺杖，就要打我，我人小腿腳靈便，一溜煙跑了。
可是情況不妙了，到了吃飯的點，我的胃叫喚了。不知道我的奶奶，是否走了。我靈機一動，想出個辦法來，就從房屋後面的牆頭翻入家門，想偷偷地去廚房拿點吃的。
不想這麼巧，正被在家的奶奶逮個正著，我嚇得“哇”一聲就哭了。
可是，我想象中奶奶的柺棍，並沒有落下來，兩個熱乎乎的雞蛋，放在了我的小手裡。見有了吃的，我停止了哭聲。
“孩子，我並不是想打你，只是想告訴你，為人不幹活，吃喝在哪何？”
奶奶抱著我，撫摩著我的頭髮。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一直到現在，奶奶的這句話，我都記在心裡。奶奶的話，雖然粗淺，但是說出了人生的道理。每當我想懶惰，不想工作，不想學習，以及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我的小腳奶奶，說過的這句話。好像奶奶就在眼前，就在看著我。
5.給奶奶暖腳。不知道為什麼，家裡孩子又不是我自己，為什麼奶奶的事情，都讓我趕上？
冬天天冷，奶奶的小腳涼，怕冷。家裡就讓我去跟奶奶睡，說是小孩子火力壯，給奶奶暖腳。那時候歲數小，我膽子也小，也不敢不去，要不會捱揍。
從此晚上，我和小夥伴玩耍的自由沒有了。吃過晚飯沒多久，就要到奶奶家，早早地上床睡覺。
奶奶的床，是個不大的木床，沒有床板，中間是用繩子織起來的，一個網格一個網格的，然後鋪上草蓆、被子，睡在上面軟軟的，唯一不好的是，人一躺上去，床就變成了兜子，感覺有點彆扭，翻身都費勁。
奶奶睡在木床的一頭，我睡在另一頭，或許真是孩子的火力壯，一直沒有感覺，奶奶的小腳有多冰冷，只是感覺床小有點擠。
後來我大了點，奶奶也不用我暖腳了，說是怕耽誤我學習。家裡找來了一些輸液用的玻璃瓶，到了晚上，灌滿開水，放在奶奶的被窩裡暖腳了。後來，聽奶奶說，沒我身上熱。但我也不想陪奶奶了，我想自己睡。
6.奶奶走了。小時候的一些想法很幼稚，如覺得親人永遠都會在。
可是，在我剛上初中的那一年，那個冬天，奶奶因為積勞成疾走了。
放學到了家裡，面對奶奶的靈柩，不知為什麼，我卻沒有哭出來，只是呆呆地站立。
或許是覺得，小時候，奶奶不夠疼愛我吧，或許是覺得奶奶走得太突然，或許是我心裡還沒有思想準備。看著我的哥哥、姑姑一幫人，哭得那麼傷心。
或許是有了一些時間上的醞釀，以及身邊氛圍的感染，我終於撕開了嗓子，如下洩的洪水，哭喊著：“奶奶來，你去哪裡了，我的小腳奶奶"。
一會兒，一旁的姑姑一把把我拉起來，叫我別哭了，奶奶已經去了。
我戴著白色的孝，好幾天了，腦袋裡都是懵懵的，感覺一切好像是個夢。
如今我的小腳奶奶，已經去了好多年了。有時候，我還能在夢中遇見，奶奶和以前一樣，一點也沒改變，還是穿著她喜歡的藍布碎花衣服，還是那樣的小腳，不緊不慢地走來，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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