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3 独腿拄拐,把红楼梦中奢侈品送上戛纳红毯,他是中国最后绒花匠人

独腿拄拐,把红楼梦中奢侈品送上戛纳红毯,他是中国最后绒花匠人

梳头油、雪花膏

香粉胭脂新绒花

……

赵树宪

李白说:“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

曹雪芹说:“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

这让李白惊艳的山花宝发髻,

让大观园中的姑娘们争风吃醋的宫花,

便是绒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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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南京的三山街至长乐路一带,

是热闹非凡的“花市大街”,

经营绒花的店铺盛极一时。

现如今,依旧是偌大的南京城,

却只在甘熙故居里藏着一小间屋子,

屋子里萦绕的剪子声从未停歇,

声音背后坐着的赵树宪老师,

是守的南京民俗博物馆里的,

最后的绒花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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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带着疑问,前来拜访赵树宪老师的。

“老手艺人坚守一生,

却被有心人恶意注册抢了商标,

手艺活计难以维系,

传统文化面临失传。”

偶然间看到这样的故事后,

我心底拔凉,脑子里的情绪快要爆炸了,

迫不及待地想问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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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绒花坊呼啦啦招展的旗帜下,

伴着房间传来的“咔嚓咔嚓”的剪子声,

伸手推开塑胶门帘。

主持人,话筒,摄影师,

赵老师正在接受电视台的采访。

游客在门口张望着晃一眼,不敢进来。

左手边,赵老师的徒弟李姑娘

在台灯微弱的光线里调小了收音机的音量,

手里打尖的动作没有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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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这几年成就颇丰,前不久为LV旗下的帕尔玛之水定做了香水底座。采访到这里的时候,李姑娘不动声色的打开身后的抽屉,取出一朵牡丹绒花,避开摄像机镜头,递了过去,师徒之间,如此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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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的牡丹花瓣与帕尔玛之水的香味同调,

取走香水后,这朵牡丹绒花可以

作为一个镂空的胸针佩戴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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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在拿着绒花做讲解的时候,

全程只抓着胸针的金属部分,

像对待心爱的孩子一样,

小心翼翼地避开丝绒的花瓣,

这点小细节,是一个老匠人

多年积累下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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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这朵牡丹花的时候,

最难的部分是配色。

客户要求“均匀且不规则的深浅粉色分布”,

听起来就像网络上盛传的“五彩斑斓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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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返工,

就做了一次,

直接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说起这事的时候,

赵老师的脸上泛着自豪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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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最初在流水线的工厂里,

做的不是绒花,是绒鸡绒鸭绒兔子。

当时国人温饱问题尚且没有完全解决,

这些手工精致的物件都出口西欧,

为庆贺圣诞节复活节等节日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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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为了养家糊口而工作的工人们不同,

赵老师对于绒线制品有着发自内心的喜爱,

流水线上一人负责一个制作步骤,

能掌握全套制作流程的人极少。

于是赵老师每学会一个步骤,

就申请调换一下岗位,

只为在实践中最快的将技术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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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线上工作压力大,

初到新岗位的赵老师咬着牙

刻苦练习才能跟得上节奏,

不耽误工友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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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吗?苦,一天数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还要不断学习新东西。

累吗?不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哪里还能感觉到累?

你看那些通宵打游戏的孩子,哪个会说自己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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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行市场经济后,工厂倒闭,

工人们四处讨生活,

赵老师进了一家地图工作室,

负责文案撰写的工作。

做绒线活的手艺,便是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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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92年南京民俗博物馆成立,

国家开始倡导民俗的复兴,

民俗博物馆的负责人背负着“政治要求”,

开始四处走访散落在民间的手艺人,

邀请他们来博物馆上班,

给游客展示做手工活的情景。

“就是做个活体展品。”

赵老师带着笑意,

调侃着如今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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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找到赵老师的时候,

他是不愿意来的。

手艺已经落下不少,

去博物馆前途渺茫,

谁都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而手边的工作清闲安稳,

并不让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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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工作人员一次次上门请求,

跑了两年,说动了赵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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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找我,我没同意,他们肯定去找了别人。又回头找再找我,那证明别人也没同意,他们无可奈何了。别人不同意大概是怕自己做不好,我就想证明一下,我能做好,能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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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做腻了小鸡小兔子的赵老师,

开始试图探索一个新的突破: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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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曾经有一位陶罐的匠人说过,一旦把一款陶罐做到极致后,他就再也不会重复做这款了。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他想寻找别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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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就是工人和匠人的区别:

工人简单复刻,匠人不断创新。

赵老师无疑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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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花的制作极为繁琐,

第一步是劈绒。

取适量蚕丝理顺,

按照需求配好颜色,

为做绒条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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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游客进了绒花坊,

拿着绒条冲着赵老师比划:

这个绒线是怎么黏到这铜丝上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制作绒花的第二步,就是滚绒了。

滚绒这个步骤,

充分反映了劳动人民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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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铜丝对折捻成两股,

夹住一小段蚕丝,

在木板上搓捻之后,

就成了细密的绒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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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剪刀对绒条进行加工,

叫做打尖,是做绒花的第三步,

使得圆柱状的绒条变成所需的

钝角、锐角、半圆球等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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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传花和粘花,

用镊子将打尖好的绒条进行组合,

配制成立体装的绒花制品,

再粘以串珠、胸针夹子等所需材料,

制作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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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姑娘说话慢条斯理,

做绒花的动作也是谨慎小心,

劈绒的时候一根根蚕丝理顺,

传花的时候举着小镊子,

一遍遍顺着绒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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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她为什么来选择做绒花,

“好看呀!”她答,语气是难得的雀跃:

“这个能有万千种变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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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往的游客里,有询价的,也有会砍价的。

砍价砍到最后,会问赵老师:

你做这一个作品要多久?

赵老师反问他:那齐白石画一只虾要多久?

为什么能卖好几万?

手工作品的金贵,在于积累用心和沉淀,

未必每个人都懂,但是不懂的人,

也应该心怀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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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游客,听说绒条是蚕丝做的以后,

感叹了一下“那应该挺贵的”,

就随意的拿起桌子上废旧的绒条:

“挺好玩儿的,这个我拿去了啊。”

便又四下闲逛起来。

赵老师看她一眼,也由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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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便宜的人只懂贵贱之分,

却不会过问,

这一根根绒条背后,

时间几何,匠心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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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姑娘学做绒花已经两年了,

取蚕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分了好几股,

添了一些,又减了一些。

我问她这个取用有什么标准,

她笑了笑,给了一个很玄乎的答案:

“手感。”

随后又很谦虚的说:

“我每次取的量都不精准,总是要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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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公权学写字的时候,

师傅教育他:

写尽八缸水,砚染涝池黑,

博取百家长,始得龙凤飞。

把事情做好,很多时候正如欧阳修

在《卖油翁》中说的那样:

无他,唯手熟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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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这个专心做事又谦虚寡言的姑娘,

想起刚刚电视台采访完赵老师,

老师说,你们也可以再采访一下我徒弟,

电视台的人摇摇头,

收起机器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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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姑娘身上带着的,

是年轻的手艺继承人的坚守和心酸:

默默无闻,无人关注,

只能靠自己耐得下寂寞,

潜心做好事情,

就像一粒蛹,潜在茧里,

安心等着化蝶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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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赵老师名声在外的作品不少,

用两千多根绒条给“龙女郎”姚星彤做过

戛纳电影节的红毯礼服,

给LV旗下帕尔玛之水做过香水配饰,

给《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剧组定做过头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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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都在这间小小的绒花坊里,

重复着做绒花的步骤,

可是门前冷落鞍马稀,

师徒俩甚至做了个简易的小牌子:

“内有空调,欢迎参观。”

这年头,一门手艺对人的吸引力,

甚至不如一台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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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熙故居里的很多手艺人,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坐班,

大多是时候就出去跑跑生意。

赵老师没空管这些,

“订单都排到半年后了,

我还想能多点时间,做点创新,

哪里还能顾得上营销呢?”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他顾不上的营销,有人顾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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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花”二字被一家有心的公司申请注册商标,

一旦成功,赵树宪要么不能再做绒花,

要么就要向这家公司购买商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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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注册别的绒花,我也就不管他了。

就像我们的手机,有苹果手机,有华为手机,

你说你把‘手机’这两个字给注册了,

别人就连手机都不能制造了?”

赵老师从未觉得自己做绒花一家独大,

也从未想过垄断专权,

他恨的是有人钻起法律的空子,

事情做不好,还非要在文字上耍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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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都是主义,脑子里都是生意。

再问及详细,赵老师不愿多说,我也不便追问。

很多事情像丢进湖里的石子一样,

缓缓下沉,再无水花,

世事一茬接着一茬,

慢慢地也就被人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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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李宇春刚出道时,

公司总是安排她跑活动,出通告。

李宇春很费解:“我就想好好唱歌,

为什么总让我做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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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心做事和营销宣传之间的平衡如此微妙,

有太多太多只会专心做事的人,

一生一世,无人知晓,

渐渐的,手艺就是这样失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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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简单采访了一位驻足绒花坊很久的女游客,

她说,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像赵老师一样,

有一个爱好,一门手艺,做一个匠人。

能有和赵老师一样的品质:敬业,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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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她最喜欢绒花坊里的哪一幅作品,

她想了一会,指了一幅春燕衔泥。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旧时百姓都称布衣,

绒花本是宫廷里才有的物件,

后来在市集上出现,又逐渐落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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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偌大的南京城,

只有这么一间小小的绒花坊,

匠人沦为伶人,每天表演示众,

他们用最古朴的方式守着自己的坚持和操守,

一天过去,徒弟捧着一小盒成品,

笑着同师父一起细数,这批订单还差几个。

门外有人挣钱如流水,有人侵占他们的权利,

他们充耳不闻,永远觉得把事情做好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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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绒花坊,又是这个熙熙攘攘的南京城。

仿古的建筑,烫金的招牌,

街头巷尾开始多了些铸铜的雕塑,

帮着大家一起回忆老城的味道。

越是丢失的,越知道珍惜,

越想拼命抓住,流失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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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赵老师倒是很乐观:

“有大量的汉服爱好者呢,

他们看见绒花的头饰,

都喜欢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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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热爱汉服者泛泛,

穿着汉服上街者寥寥。

我听他这样说,

忍不住开始构想那样的画面,

真正的复古文化开始碰撞,

一切都毫无违和感,

穿着汉服戴着绒花的年轻人

日常毫无顾忌地走在大街上,

抑或是奔赴一场又一场盛大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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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是一种对生活的用心,

也是一种对文化的尊重和时代的进步。

- END -

(图片源自赵树宪

总有一个人在坚守,

总有一件事要完成。

茫茫人海,

匠心之城。

不喧哗,自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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