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 “鬼才”樑左的去世讓遠在美國的女兒明白了死亡的真正意義

在那些年月裡,梁青兒在睡夢中總能浮現出一個畫面:在人來人往的首都機場,父親梁左拉著自己的手,不斷囑咐她在美國要照顧好自己,路過一個賣方便麵的小攤,父親買了兩桶面,說機場的方便麵高級,裡邊的調料包多,晚上寫餓了可以當夜宵吃。

夢醒後梁青兒望著空蕩蕩的屋子,總感覺父親會拎著一些熟食和酒從外面走進來,似乎還能聽到隔壁傳來打印機的聲音。她永遠忘不了那讓人興奮的聲音,每當老舊的打印機發生聲響,就證明父親完成了一集劇本,終於又可以帶自己出去玩了。

“鬼才”梁左的去世讓遠在美國的女兒明白了死亡的真正意義

梁左與女兒梁青兒

回國以後,梁青兒就一直住在父親的房子裡,除了自己的臥室之外,日新月異的北京對於她來說是陌生的,這裡全然沒有了當年走時候的模樣,甚至對於自己的父親她的記憶也是模糊的,很多時候她需要翻看父親留下的書,以及別人所寫的一些關於父親的文章來重新認識他,因為爸爸去世的那年,梁青兒才十五歲。

在機場的那一別,對於這對父女來說便是生離死別,那天在候機大廳裡,梁青兒突然想對父親說些什麼,不要熬夜趕稿子,別老吃方便麵,少抽點菸之類的,可話到嘴邊卻如何也說不出來,直到隨著人群走入關口,回頭望著不停向自己揮手的父親她也沒能說出來一句話。

轉過身後的距離便是兩個世界,如果時間能回到那個夜裡,她多希望能夠再多看幾眼父親,能多說上幾句話,並撲在父親懷裡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鬼才”梁左的去世讓遠在美國的女兒明白了死亡的真正意義

梁左

飛機升空,北京城變得越來越小,路燈漸漸串聯在一起,演變成一張縱橫交錯的地圖,梁青兒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她想象著爸爸乘坐的出租車正在地面上穿行,雖然整個北京都在她的腳下,但她卻看不到父親的身影,這像極了某種隱喻,彷彿是父親在用一種晦澀的語言與自己告別。

梁青兒想象著父親身著老氣的深棕色外套,胳膊下夾著一隻小皮包。回到家裡,他一定會換上拖鞋,洗把臉,點支菸,然後坐在電腦前,進入他自己的內心世界。

對於梁青兒來說,父親和朋友同事在一起的時間可能比陪伴自己的時間更多,除了坐在電腦前孜孜不倦的創作之外,父親夾著皮包急衝衝出門的背影便是給自己留下的最深印象。

那次回來之後,梁青兒見了很多爸爸生前的好友。她對這些叔叔阿姨們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小時候他們常來家裡,聽大家說起爸爸的故事,梁青兒感覺像聽童話故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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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青兒與梁天的女兒梁小涼

大家眼中的父親是個才華橫溢,對待工作盡職盡責,對待父母及其孝順的好人,聽到這些評價,梁青兒非常感動,她不光在2013年參與了紀念父親的書籍《笑忘書》的編撰,還打算走訪所有父親生前的好友,將大家對於父親梁左的記憶彙集在一起,製作成傳記。

和馬未都的那次見面就曾讓梁青兒受益匪淺,當馬爺聽說她是梁左的女兒時,立刻給了她一個擁抱,“見到你讓我很安心。”雖然只有隻言片語,但梁青兒感受到了這句話裡隱含著他對父親深深的想念。

馬未都回憶起與故友女兒的見面,不禁感嘆道:“梁左走了十幾年了,日子真快。我頭髮也白了,在青兒眼中,我是‘別來頭並白,相見眼終青’,但在梁左的記憶中,我應該還是烏髮滿頭,清癯不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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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青兒與馬未都

有一件事曾讓收藏家馬未都先生遺憾終生,有一年梁左到琉璃廠找馬未都聊天,臨走時他問了馬未都一句話:“我這兒有五萬閒錢,能否買件比五萬還值的東西?”聽後馬未都笑了,到底是個寫相聲的人呢,一張嘴都是‘包袱’,怎麼才算比五萬還值呢?

梁左笑著走了,這一走就成了永別。人在的時候總覺得時間多的是,這回辦不成還有下回,人一走了,沒辦成的事就成為了終身遺憾,馬未都多希望當年自己能把一件比“五萬”還值得東西能送到梁左手裡,這在今天也算是對他女兒梁青兒的一個交待。

梁青兒聽過馬叔叔和爸爸的故事之後很是感動,她給馬未都畫了張畫,色彩極其豔麗,就如同她正在綻放的青春。畫框的邊緣上寫了長長的一行字:“要將思想從表達的方式上解放出來,讓思想與表達之間沒有任何障礙,才有真正的思想存在。”用馬未都的話講,這句話真不像出自一個孩子之口,更像是哲人語錄。這件寶貴的禮物是梁青兒的處女作,它被馬未都掛在自己的書房裡。

“鬼才”梁左的去世讓遠在美國的女兒明白了死亡的真正意義

王朔與梁左

在自己的寫作過程當中,梁青兒也得到了父親另一位摯友的提點,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作家王朔,在梁青兒眼中,王朔既是自己的導師、偶像,也是自己的老朋友,在她小時候,王朔常常到家裡做客,不是和父親換書看,就是坐在一起探討劇本。

還常常一起到外面吃飯喝酒,梁左喜歡吃燉老母雞,王朔每次下館子都要給梁左打電話,一開始梁左推脫著,但最終王朔總能利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逼梁左“就範”,無論從生活上還是工作上,兩個人都是一對惺惺相惜的文學鬼才。

而一向灑脫的王朔其實正是梁左一生中大部分快樂的源泉,梁左是個給別人帶來快樂很多,卻給自己帶來快樂很少的人,彷彿除了伏在案頭寫作,梁左的興趣並不多,但當他在酒桌上吃了一腦門汗,滿足的癱坐在椅子上之時,他臉上洋溢出來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鬼才”梁左的去世讓遠在美國的女兒明白了死亡的真正意義

梁左

從小便失去父親讓梁青兒異於常人般的堅強,生活逼著她迅速成長,她慢慢習慣了各種挑戰,有父親的女孩靠父親,沒父親的女孩靠自己,在美國生活的那些年裡,她每天寫日記、寫散文,很快她就找到屬於自己的畢生追求。上大學之後她開始嘗試用英文創作,寫詩,寫小說。畢業之後呢,她覺得做一個作家一定要有生活。

2012年,一向獨立自主的梁青兒決定去開卡車,一方面是體驗生活,提取生活素材,另一方面她也想趁著年輕做一些瘋狂的事情,於是她在卡車裡度過了兩年,困了就在卡車裡睡覺,這位年輕的女孩獨自一人開著卡車穿越了美國48個州。

“鬼才”梁左的去世讓遠在美國的女兒明白了死亡的真正意義

梁青兒

2013年梁青兒又一次回國,王朔叔叔介紹徐靜蕾給她認識,並幫助她把劇本《有一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給翻譯了。

此後徐靜蕾常來找梁青兒修改劇本,並讓她加入了自己的編劇團隊,從此卡車不開了,梁青兒繼承了父親的衣缽,成為了一名職業編劇。

爸爸在創作時需要安靜,周圍連喘息的聲音都不能有,寫作的過程彷彿如朝聖一般,這讓梁青兒對於寫作也有一種敬畏感,她從小就認為作家是個偉大的職業,每次從電視上看到《我愛我家》她都不由得感嘆,那個精彩的電視劇就是坐在自己身邊的父親一字一句寫出來的。

“鬼才”梁左的去世讓遠在美國的女兒明白了死亡的真正意義

梁天、梁青兒、英達出席《笑忘書》的新書發佈會

父親努力工作供自己在美國讀書,而他自己卻沒享過一天的福,作為寫作世家出身的梁青兒,從事編劇工作並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追趕上父親和奶奶諶容的成就,而是她覺得如果父親在天上能看到自己正在傳承他的衣缽,他會非常高興和欣慰的,用心寫作便是對於父親養育自己最大的回報。

在獻給父親的《笑忘書》當中,梁青兒寫到:“三十年過去,我終於明白死亡的意義。對我如此重要的人,我再活多少年,心也始終停留在他走的那一天,不能往前挪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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