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孩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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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一個極其窮困潦倒的農村家庭，一個老實淳樸、寡言少語的父親，和一個抱怨哭泣、眉頭緊鎖的母親，是我們家的標配。
自記事開始，父母的爭吵就沒有停下來過，無非就是為了生活，為了金錢。母親姐妹三個，其他兩個都嫁給了生意人，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生活也自然不差。
因此，母親一輩子瞧不起父親，經常拿著這個問題和父親吵架，父親再難過也不會反駁半句，只是在一旁低聲哀嘆。
母親說自打她嫁到這個窮家，攤上這個無用（不會賺很多錢，但是寫的一手好書法）的男人，還有常年疾病纏身的公婆，她就沒有過一天好日子。
我記得幾乎每天母親都會因為很小的事情吵架，經常會哭，會大聲吆喝，會帶著我回孃家，甚至更過激的行為……
當時年幼的我只能在一旁默默哭泣。
記得大概中學的一天晚上，我一夜都沒有入睡，因為那晚母親的哭聲一直從隔壁房間傳過來，現在已經記不起當時年幼的自己作何感受，只知道這種極度壓抑的情緒，已經化作一把利劍深深刺進我的心臟。
以至於現在，我如果聽到一個封閉空間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我都以為他們是在爭吵，我的情緒立刻就會跌進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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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總是看不起父親，但是她仍舊期待美好生活。她逼著父親走出農村，去大城市看看，學習一門技術，併到城裡買房子，一家人最終在城市定居。
這一點，我也十分感謝父母給我和妹妹這樣的生活基礎。
但是，更好的生活意味著更大的挑戰。我們來到城市的那一年，也恰巧是我大學畢業的一年。我胸有成竹地想，我一定要好好工作，才能讓家裡面的情況更好。
除此之外，我也要多學習一點家庭教育的知識，讓我們家的氛圍和睦一些，我受過的傷，不能讓妹妹受了。
但夢想遠比現實脆弱。
母親的脾氣更加暴躁了，她的好心情就像久旱甘露一樣，我們都覺得無比奢侈，一點點小事就能讓她暴跳如雷，哭起來要把之前所有的心酸往事都拿出來再講一遍。
我常常會在工作日接到母親的電話，她會邊哭邊抱怨父親帶給她的煩惱，可能是晚上吃了剩飯，也可能是切菜的形狀沒有按照她說的來，更可能是某一句話說的不合她意……
母親一通電話就是一個小時，任憑我怎麼勸都不行，這讓我對母親打來的每個電話心有餘悸，或者是對她不經意的問候，不經意的微信消息中的一個“哦”，都會拿出做閱讀理解的技能，聯繫上下文結合語境來百般揣測母親當時的心情……
母親把焦慮不安的情緒強加給我，讓我想起家就很害怕。
回家的路本應該是歡喜的，看到父母的心情本應是小跑著上前的，但這個簡單的夢想，對於我是非常艱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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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怎麼努力，都不能成為父母的驕傲。我的座標永遠是我姨家的女兒，原因是她小學的成績比我好，僅此而已，儘管往後的每個階段我的成績都比她好。
我拼命地工作學習，我把自己變成了什麼都會的人。只要遇到我不會的任何東西，我都要追根溯源地搞清楚。
自我上班，家裡面的日常用品就沒有讓父母花過錢，逢年過節，父母、妹妹的衣服都是我買的，但父母還是認為我不如別人家的孩子。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因被比較而生氣，我也知道減輕家庭負擔是我應該做的。但是，身為一個孩子，我希望從父母那裡得到一句肯定，就這麼難嗎？
有一次，我終於爆發了。本來平靜好久了，我還沉浸在輕鬆愉快的家庭氛圍裡，開心得像小時候得到自己喜愛已久的禮物，可是爭吵就突然降臨。
原因是早飯上父親說了一句不合適的話，母親就生氣了，我小心地勸說了一句“慢慢說，不激動哦”，結果母親越說越激動，還把盛著稀飯的碗摔在餐桌上，飯撒了一桌……
母親嚮往常一樣表達自己的憤怒，父親也像往常一樣默不作聲，母親回臥室穿戴好衣帽，揹著包要出門。接下來的劇情，應該像過去幾十年那樣：
母親出門，父親出去找，母親慪氣不回來，父親苦心勸說後讓她回來，回來之後她繼續翻舊賬和抱怨，然後冷戰，第二天恢復平靜……
我對這個劇情再熟悉不過了，反反覆覆多少年了，可是問題呢？還是沒有解決。
但這次，我不想再看這個劇本了。我一下子火氣就來了。母親被我“請”回沙發，父親也坐在沙發上，我的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我把我的感受全盤托出，希望父親能夠勤奮，希望母親能夠理智。
我在外面說，妹妹在臥室哭。我太明白妹妹的感受，她和我一樣希望這個家好起來。
那天的火被我的眼淚熄滅了，一整天我的眼睛都睜不開，早飯卡在胃裡消化不掉，時不時一陣反胃讓我邊哭邊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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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原生家庭的影響，使父親眼界狹窄，安於現狀；因為受夠了這種情況，母親才會有這樣的脾氣。一切道理我都懂，哪怕在很小的時候。但是懂，卻無力改變，是痛苦的。
奇怪的是，不管母親發多大的脾氣，父親都能包容她。在父母的感情裡，父親就像一片汪洋大海，不管母親生氣時掀起的浪有多高，那片大海最終都能平靜得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父親對母親沒有原則的包容，或許是無奈，或許是寵溺。還未走進婚姻殿堂的我，對此無法理解。
記得有一個夜晚，第一次獨自出遠門串親戚的母親非常興奮。凌晨3點鐘她就叫醒我上官網，打客服，給她訂票。
找不到身份證，她還給父親打電話（當時奶奶生病需要人照顧，父親就在老家照顧她），父親接了電話耐心地說“慢慢找，肯定還在家裡”,絲毫沒有因為大半夜的緣故有一絲不耐煩……
我想，母親沒有原則的生氣，和父親對她無底線的放縱不無關係。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不想再當父母情感的看客，不想再看母親日復一日的苦情表演，也不想再看父親年復一年的懦弱忍受。
這或許是他們夫妻的相處之道，一輩子也很難改了。但我和妹妹，還有很長的人生。我們的人生，不該在他們的紛戰中毀掉。我要儘快獨立，要有自己的房子，要帶著妹妹從這爭吵的地獄裡逃出去。
我甚至想，如果我們不再圍觀父母的情感，失去觀眾的他們會不會因此收斂，漸漸接納彼此，在老得不成樣子時相濡以沫？
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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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我內心始終住著一個哭泣的小女孩，那是童年時恐慌無助的我自己。我嘗試著，每天對那個小女孩說：
別怕，你已經長大，你要從大人們的陰影裡走出來，勇敢地走到陽光下去。
我也在激烈反抗中，拒絕母親無邊界的干擾和控制，屏蔽她過剩而密集的負能量。
我知道這會讓她受傷，甚至暴跳如雷，但為了我的生活和工作，我必須學會自保。
所以，深夜來臨時，我也會擁抱著內心的小女孩，對她一遍遍地說：
別怕，我愛你。你已經很棒了。你會越來越好的。你值得擁有更好的人生。
我這樣一遍遍給自己打氣，也一遍遍用行動鼓勵我的妹妹：
父母的錯，和我們無關。我們只有變得比他們強，才能從他們的紛爭中逃離出來，才能找到自己。
我知道這很難，但這是我們姐妹唯一的出路。
很抱歉，我不願美化自己的父母。原諒我，這樣直白地剖析自己。
我想，總有一天，我也會像很多人一樣，完成與童年與父母的和解。
但此刻，站在春光裡，我只想對所有和我有相同處境的孩子說：
你沒有錯，也不要用大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你必須用力跑，使勁兒跑，跑到溫暖開闊之地，迎來柳暗花明之日。 你要知道，反抗父母的最好方式，不是成為他們的影子，而是比他們強。
我也想對所有徵戰不斷也不願分開的父母說：
如果你們不願離婚，請放下對彼此的執念，請不要用惡毒的語言和重複的戰爭，讓你的孩子天天處於驚慌害怕的深淵。
這就是我的故事。一個被父母戰爭差點殺死又重獲新生的女孩的故事。
如果你們在石頭縫兒裡看見過一朵盛開的小花，或者，在暴風雨中遇見一隻逆風而飛的小鳥，記得想起我。
那都是我，還有我這樣的孩子，努力成長的樣子。
後記：
本文根據讀者傾訴整理而成。獻給所有有同樣處境的人們。
——結束，是另一種開始——
作者簡介：劉娜，80後老女孩，心理諮詢師，情感專欄作者，原創爆文寫手，能寫親情愛情故事，會寫親子教育熱點，被讀者稱為“能文藝也理性的女中年，敢柔情也死磕的傻大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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