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拉丘地—“黃金之丘”

1978年11月，前蘇聯考古學家維克多·沙裡阿尼狄為領隊，與阿富汗考古人員雙方組成的考古隊，在阿富汗席巴爾甘城北方不遠的地方，發掘到一處早期貴霜貴族墓葬，這個地方被稱為Tillya Tepe（蒂拉丘地），也叫“黃金之丘”。一共出土了有21618件金、銀、銅、寶石、象牙等各種材質製作精美的文物，如此高規格的藝術珍寶，震驚了世界。

蒂拉丘地 發掘現場

墓葬所在地，在古代大夏國境內，年代推測是在大夏國被大月氏滅亡，貴霜王朝建立之初，因此也被稱為“大夏寶藏”、“大月氏—貴霜寶藏”，也可以叫做“阿富汗鎮國之寶”。這批文物已經在全世界“流浪”了十幾年了，回到阿富汗反而不安全。

步搖冠-六號墓

大夏—貴霜的歷史背景

歷史回到亞歷山大東征，希臘人將阿契美尼德王朝滅亡。亞歷山大死後，其部將建立希臘化的塞琉古王朝。公元前三世紀中期，巴克特里亞王國脫離塞琉古王朝統治，獨立出來，但在該地區依舊發行希臘式錢幣，還是希臘化的城市。

塞流古王朝 德米特里二世 銀幣

公元前145年左右，巴克特里亞受到塞種人、大月氏等遊牧民族的侵擾和佔領。在歷史文獻中，大月氏部落如何建立貴霜王朝，考證資料比較少，即使中國的歷史記載，也不夠清晰。

巴克特里亞國王 迪奧多圖斯一世 銀幣

《後漢書•西域傳》對大月氏的記載：初，月氏為匈奴所滅，遂遷於大夏，分其國為休密、雙靡、貴霜、肸頓、都密，凡五部翖侯。後百餘歲，貴霜翖侯丘就卻攻滅四翖侯，自立為王，國號貴霜。侵安息，取高附地（喀布爾）。又滅濮達、罽賓，悉有其國。丘就卻年八十餘死，子閻膏珍代為王。覆滅天竺，置將一人監領之。月氏自此之後，最為富盛，諸國稱之皆曰貴霜。漢本其故號，言大月氏雲。

推測丘就卻建立貴霜王朝的時間，大約在公元30年-50年之間。

墓葬情況

“黃金之丘”為早期貴霜的貴族墓葬，共有七座（1男5女），另有一座破壞嚴重（或是根本沒有墓葬），沒有進行科學發掘。

他們集體安葬在公元前1500年左右建立的，疑似祆教（拜火教）正方形的神殿廢墟遺址內。這座神殿在公元前十三世紀被一場大火燒燬廢棄，形成了丘形的高地，到公元前後，被選為高等級墓地。

神殿廢墟里的墓地

這些貴霜貴族生活在公元前100年至公元100年之間，死後特意埋葬在此地；也有推測可能是突發情況，一夜之間全部被埋葬。墓中沒有發掘出墓誌銘之類，或帶有文字的文物，使得我們並不知道他們的具體身份。

這六座墓都是單人仰身直肢葬，除五號和六號墓的墓主人頭朝西外，其他都是南北向，頭向北。長方形的豎穴，坑底鋪有磚臺，在其上安置木棺。棺材的木板用鐵釘封固，棺木兩端安裝了六個鐵環，兩兩相對，用於加固封護，但是並沒有木質或其他材質棺蓋，只是表面用布料或皮革遮蓋，這些布料皮革上裝飾著金銀飾品，顯得像是金子打造的棺材。

墓坑內會挖出二層臺，在臺上架起一層木棚板封住，再回填坑土。墓坑的上面沒有見到有封土的現象。

墓葬示意圖

這種不密閉的墓室結構，出現了老鼠擾動的痕跡，而且木棚板腐朽後，上面坑土坍塌下來，對骨骸破壞較大。這些屍骨沒有像埃及人和斯基泰人那樣，採用香料防腐劑來處理屍體，這與匈奴人的風俗比較相似。

1號墓葬

1號墓葬為女性，約25-35歲，女主人穿長袍，胸前、袖子繡上許多金飾片，肩膀處還有披肩，上面裝飾著“豐收女神”造型的配飾。頭上有簪子和月形步搖飾金片，右邊耳垂上有金耳環，像船形的耳夾，頸部掛金編織項鍊，胸前配六瓣花金飾物，褲子插入半筒靴內。

1號墓 發掘現場

1號墓 黃金飾品

船形的耳夾

月形步搖飾金片

“豐收女神”造型的配飾

六瓣花金飾物

金編織項鍊

2號墓葬

2號墓主人也是女性，約30-40歲，頭巾可能為圓錐形，在頭巾上固定有兩個“御龍”的金垂飾，脖子上配有金珠，領釦為丘比特騎海豚鉤扣，胸口綴著“貴霜的愛神”的胸針，手腕佩戴羚羊形狀的手鐲，手指上配有雅典娜女神像戒指。

2號墓 黃金飾品

“御龍”的金垂飾

丘比特騎海豚鉤扣

“貴霜的愛神” 胸針

羚羊形狀 手鐲

雅典娜女神像戒指

墓中出土了一面銅鏡，置於右胸部位，這是一面流行於西漢中晚期，帶有銘文的聯弧八角紋“君忘忘”銅鏡。

“君忘忘”西漢銅鏡

銅鏡拓文

銘文為三十六字：

君忘忘而失志兮，憂而使心臾者。臾而不可盡行，心汙結而獨愁，明知非不可處，志所歡不能已。

內容大致翻譯：君哀嘆不得志，憂傷使心痛；病痛又無法傾訴，鬱結獨煩愁；明知這樣不好，總也不能解脫。

3號墓葬

3號墓葬為女性，約18-25歲，墓葬位於昔日神殿的九根柱廳與四根柱廳之間，三號墓的棺木上有兩層木棚板。女子的頭巾綴著各種金片，兩鬢配十二花瓣形金簪，其下墜嵌有綠松石、青金石、紅玉髓的雙馬首金垂飾件；另一側也不需對稱，垂著半月板形金垂飾；頸部一圈小圓珠，金珠製作各有不同，終以錐形收尾；愛神騎海豚的胸扣；上衣縫有著四個男性半身像金徽章，胸前放置西漢的“君忘忘”銅鏡；“希臘戰神形象”衣襟扣，鑄造成穿透鏤空式大方片形，有對扣；戒指有四枚，其中有一枚紋飾簡薄且磨損嚴重的戒指，這與一號墓出土品相似，可能兩位女士有親屬或血緣關係。

她的腳下發現有金鐲，還有一雙與鞋底大小相等的金鞋底。

3號墓 黃金飾品

雙馬首金垂飾件

十二花瓣形金簪

愛神騎海豚 胸扣

“希臘戰神形象”衣襟扣

雅典娜印戒

紋飾簡單的戒指

金手鐲

希臘文金罐

鯊魚齒吊墜

她手上握有一枚安息（帕提亞）銀幣，這是米特里達梯二世（公元前123-前88年）時期所鑄，錢正紋為國王像，背紋有尖帽弓手，希臘字母錢文。她的腳下還有一枚羅馬皇帝提比略金幣。

安息 米特里達梯二世 銀幣

羅馬皇帝 提比略 金幣

4號墓葬

4號墓為唯一的男性，棺木由厚木板組成，沒有棺蓋，整體沒有使用布，而是採用染紅的皮革包裹住，上面有黑白彩繪，並縫有金片。棺木沒有直接放在墓穴底部，而是置於0.2米的底座磚臺上。墓底發現了馬頭蓋骨，用馬皮包裹著進行掩埋，可能舉行了祭祀。

墓主人身穿半長衫，縫有上千計的金飾片，袖口、衣邊使用不同造型的金飾片，脖子上是編織的金項鍊，腰部繫有金絲編腰帶，左側腰間配長劍和一把金劍鞘的短匕首，右側腰間有短劍，腳帶金腳環以及金制嵌綠松石鞋帶扣。

4號墓葬及復原圖

金項鍊

金絲編腰帶

短匕首鞘

短劍鞘

短劍

靴扣

公羊

樹形步搖

在墓葬中，男主人頭枕在一隻淺底的盤狀的金“篚簾”上，盤面有32條折稜，外壁口沿下刻有希臘文字母：CTAMA。“CTA”斯塔特(staters)，古希臘的金幣單位， “M”代表40，“A”代表1，標明其重量為41斯塔特。根據希羅多德的記載，斯基泰（塞種）人在墓穴裡有放置金盤的習俗。

篚簾

CTAMA

4號墓還出土了一枚佛教題材的印度金幣，這可能是目前世界上唯一僅有的一枚，佛教的元素：法輪與聖牛足跡徽。錢幣上的佉盧文寫著“如獅子一樣勇敢果決”。

印度金幣

5號墓

女15-20歲，該女子年紀最小，服裝、金飾品也顯得簡單一些。而且與4號墓主人的距離最遠，並且安葬在祭祀神殿的外面。

5號墓 示意圖

她所戴的金項鍊由中空的金球、圓形金飾板、杏仁形金飾板、圓形金片組成，前兩者以軸承銜接。

金項鍊

另一種比較複雜精美的頸飾，共分四層，最裡面是兩件管狀金飾及33顆圓形和柱形金珠；第二層是16個X形金片，17個鑲嵌綠松石和石榴子石的圓形金飾；第三層是33個鑲嵌有寶石的水滴形金飾；最外層為33個光滑圓形金片。這件金項鍊材料眾多，工藝繁雜，色彩絢麗，具有極高藝術價值。

頸飾

5號墓 黃金飾品

格里芬神獸 玉髓珠

6號墓

該墓為女性，25-30歲，頭戴金片步搖冠，頭枕銀盤，衣服繡有千餘計的金飾片，甚至已發展到平底鞋的鞋面上。她一身珠光寶氣，胸前最醒目的配有“大夏愛神阿芙洛狄特”小金像，右手持有一根金權杖。

6號墓葬圖

6號復原圖

金片步搖冠

“大夏愛神阿芙洛狄特”小金像

女神動物紋墜飾

金權杖

她出土兩枚錢幣，一隻手握著一枚安息銀幣，嘴裡含著安息金幣。六座墓葬中一共出土了5枚錢幣，均是埋葬在神殿內的墓葬中。據希臘神話，人死去後，亡靈由卡戎（Charon）用渡船將其擺渡過斯蒂克斯河，為使亡靈能平安到達，多放一枚錢幣當作擺渡費，後來羅馬人也沿襲了這種習慣。

結論

“黃金之丘”出土的這批文物有漢文化、古希臘-羅馬文化、大夏文化、印度文化以及斯基泰文化。由於當地黃金礦貧瘠，這些黃金可能是產自西伯利亞，或者來自中國，也可能是把羅馬金幣熔化後重鑄。

嵌綠松石心型耳環

“黃金之丘”墓地東距大月氏首都藍氏城僅70公里，是大月氏王族墓地的可能性很大。大月氏對龍神的崇拜，可能與從中國遷徙過來有關。

從時間推算，也應該是貴霜翕候時期。埋葬時間在公元前1世紀至公元1世紀，正是丘就卻以及其父親掌握貴霜大權的時期。所以，4號墓，極有可能就是貴霜帝國開國之君丘就卻之父赫拉俄斯之墓。

大月氏 赫拉俄斯 銀幣

《黃金草原——古代歐亞草原文化探微》 張文玲 著 2012年

《The golden hoard of Bactria》1990年

相關文章擴展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