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腳下，中年男子看著高高的山峰，不免嘆氣一番：“我姐這般愛熱鬧的個性，自己不會孤獨嗎？”
由主峰上傳來一陣聲音，“來者何人？”
這麼遠的距離，隔空傳音，可見此人內力之深厚。中年男人被發現後，便運足輕功上去大殿。
“姐姐，幾年未見，你的功力又見長了啊。”中年男人憨憨笑道。
那個被稱作姐姐的人物，“別叫姐姐了，貧尼已經出家，叫我師太。”
中年男人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那位師太先開口，“無妨，名字只是代號，你喜歡什麼便叫什麼吧。”
“別人叫你郭女俠，小東邪，是峨眉派開山鼻祖，可在我心裡，你只是我姐姐。”
“貧尼不理俗家事，如若無事，還請郭施主回去吧。”師太轉身禮佛，背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無奈，轉身欲離開，彷彿想到一事，忙匆匆說道，“前幾日，有人在西域見到神鵰大俠了，楊大俠和龍前輩有一個小女兒，聽說那孩子古靈精怪，性情並不像父母。”
敲擊的木魚聲似乎頓了一下，整個大殿僅剩下沉悶的木魚聲和念珠轉動的聲音。
中年男子搖頭，嘆息一聲，“姐姐，你這是何苦？”
客人走遠了，師太依然在唸經，只是眼角的淚水出賣了所有的心境。
多少年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久到自己以為都忘記了。郭破虜這個小壞蛋，一如小時候那般不懂事啊。
眾人都以為郭家家主郭破虜是愚笨，將忠義看做一切，想當年為了襄陽城，十幾歲的他連命都不要了。
實際上她這個弟弟那才是大智若愚，什麼事情他都明白，只是不願意辯駁罷了。
山風烈烈，倚天劍被風帶過，彷彿像是當年那般熱血戰鬥的軍歌。
算起來已經三十年了，爹孃故去也有這麼多年了，姐姐郭芙都成外婆了，據說定居在杭州。當年那個叫“郭襄”的小姑娘，如今也變成中年師太了。
那個叫她“小丫頭”“小姑娘”的人，終於有女兒了。該是一件高興的事情，為什麼會有沙子迷上眼睛呢？
她哭了，很快又笑了，是釋然，亦是解脫。
終究，她談了一場和自己的戀愛啊。
01
聽旁人說，她們三個孩子中，最像母親的就是她了。
她覺得這話暗含諷刺。十六歲以前，她總覺得母親絮絮叨叨，跟鄰居大媽一樣。
還是姐姐郭芙好，文能吟詩作畫，武能上馬平川。平時母親訓斥她，姐姐總能護著她。
最近，姐姐郭芙也忙著生孩子，都沒人關心她了。父母都不管她和弟弟了，父母緊鎖的眉頭和府中越來越多的兵甲，讓只有十六歲的她越加不安。
襄陽城，是宋朝對陣蒙古的要塞，他們必須要守住。
但只有十六歲的她並不完全察覺到危險，真的很想出去玩一下，哪怕去看個燈會也是好的呀。
母親彷彿猜到了她的意圖，加派下人盯住她，還要弟弟跟緊她。
她那個笨腦殼弟弟，還真的一步不離的跟緊她，上廁所都不例外。都是一母同胞，差了一個時辰出生的，她弟弟怎麼不和她一條心呢？
沒關係，這都難不倒她，離家出走不是啥難事。這種聰明是遺傳的，外公如此，母親如此，到了她這裡，那智商也不能浪費不是？
冥冥中自然是註定，一切皆因果，這句話她早就知道，卻直到中年才能夠體會其中意境。
她遇到了一個人，一個男人。那個人斷臂，帶面具，行事亦正亦邪，待她偏偏極好。
那個人失去了心愛之人的消息，專情又深情，憂鬱且孤獨。
他叫她小丫頭，而她只能叫他楊大哥。是的，無論她的眼神裡有多少愛，她只能這麼做。
楊大哥給她三個願望，無論多難，他都會幫她實現。
她第一個願望就是希望他摘掉面具，希望他不要那麼抑鬱。
她第二個願望是希望楊大哥能夠去家鄉，生日之時陪陪她。
母親說過，強扭的瓜不甜的，可是她很想試一試，畢竟這是她的愛情。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她思念楊大哥，楊大哥思念的卻是妻子。
面對一個生死不明的情敵，她以為她會有機會，但是她錯了，她沒有一點機會。
生日之時，母親罕見的沒有去前線，在家裡為她和弟弟準備壽宴。
楊大哥來了，兌現了承諾，和她講了很多很多話。
她期盼的是兩人的對話，迎接的卻是全天下人的祝賀。
小姑娘總是喜歡熱鬧的，還能認識那麼多英雄，當然高興的緊。
喝酒，大笑，吃肉，划拳，吹牛皮……越高興，越流淚，像現在一樣，本來高興地事情，總是讓她想哭。
02
母親的眼睛裡滿是心疼，只能抱著她無言安慰。
像楊大哥那樣聰明的人，如何會不知道一個十六歲小姑娘的心思呢？
楊大哥在眾人面前還了她一個願望，溫柔又委婉的告訴她，我有所思在遠道。
是的，她沒有機會了。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啊，大抵如此了。
可愛真的是好難好難得一件事，不想去想念那個人，卻依然盤旋著他的身影。
楊大哥要走了，她也跟著去了。
她離去的背影，如此決絕又如此絕望。
她不知道，同樣擔心的還有她被奉為上神的父母。
母親想要攔下她，父親搖搖頭，他們不得不承認，她長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
楊大哥跳下絕情谷，郭襄也立刻跳了下去。是的，他死了，她也不願意活下去。
結果，閻王爺那天歇業了，他們兩個都沒死。
在那裡，她告訴楊大哥她的第三個願望，你不要死，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很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楊大哥和妻子的重逢，都不曾想到當時楊大哥說過的話。
楊大哥告訴她，你也是。
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死。
這是楊大哥對她唯一的期望，所以她一直好好地珍惜生命。
她見了楊大哥的妻子——龍前輩，也知道了什麼叫做絕代芳華，什麼叫做梅花風骨。
兩個人的感情真的堪稱傳奇，兩個人看她的眼神多一份溫柔，多一份可憐，太像父母看她的眼神。
忽然間，她想父親了，那個不怎麼說話的父親，總是希望她能快樂的長大。她想母親了，絮絮叨叨的話語藏著愛。
終於，她回來了，帶著滿身的情傷回來了。
只是她的父母再也無暇顧及她的傷痕，或者說，她的傷痕太過於渺小了。
襄陽城危急，宋朝此時還在糾結兵力問題，蒙古鐵騎卻兵臨城下。
在數十萬百姓的生死存亡面前，她一個十六歲姑娘的失戀真的不算什麼。
其實，她真的不記得十六歲那年的戰爭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記憶像是特意抹去了那段歷史。
是漫天的血紅色，還是嘹亮的軍歌，還是滿身的傷痕呢？
那場戰爭，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弟弟的消息，也從此失去了她的楊大哥。
她睡了很久很久，醒來的時候，只有姐姐牽掛的眼神。
沒空傷心，沒空悲哀，她要和姐姐重建家園，賑濟災民，她還要如母親一樣成為武林至尊。
沒了母親的束縛，自由的她開始遊歷山河，也希望找到神鵰夫婦的消息。她不知道為什麼去尋找，是因為他們看她的眼神嗎？還是因為希望看到楊大哥？
她兌現了承諾，沒有死，卻也不快樂。
終究，她愛過楊大哥，但楊大哥只是疼惜她，她和自己談了很多年的愛情。
有人愛過她，也複製了和她一樣的悲劇。
那個叫做張三丰的年輕人，被她拒絕後，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開創了武當學派。
四十歲那年，她閒來無事，讀到一句佛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忽然，大徹大悟的她出家為尼。
從此，她不再是郭襄郭女俠，而是峨眉師太。
後來，江湖上流傳她和楊大哥的傳說，她也不惱，笑笑說，“放下執念，其實就是放過自己。”
那灑脫的樣子，似乎還是十六歲時的樣子。
如果回到當年，她還會如此嗎？
策劃：魚羊史記 監製：魚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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