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2 「合陽」】攝魂的線猴戲


「合陽」】攝魂的線猴戲


「合陽」】攝魂的線猴戲


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歷史和文化,不同的歷史和文化孕育了不同的方言和民俗,不同的方言和民俗便產生了獨具地域特色的民間花兒或者地方小戲。

家鄉合陽,屬於關中平原的東北旮旯角,黃土高坡與關中平原的接壤處。我們的先民們一輩接著一輩,用他們質樸的方言以勸善的歌賦形式,發洩悲憤疾苦,讚揚真善美德,抒發心中的喜怒哀樂。久而久之,不知是在哪朝哪代,這些耳熟能詳的歌謠終就演變成了獨特的民間小戲---合陽的線猴戲,腔,亦稱為合陽線腔。

合陽線猴戲,顧名思義,用提線操作木偶的一種小戲。舞臺簡單靈活,無需大動干戈,有八九人便一臺戲。合陽的線戲以合陽的方言為腔調,雖紅不過大江南北,但也可傳了遍晉陝豫的黃河兩岸。合陽人愛合陽的線猴戲,你愛聽,他愛看,有人更喜歡唱幾嗓子,那種愛,都是愛在骨子裡的愛。

聽線戲

聽線戲,得聽味兒。

戲也有味道,不是辣味、鹹味、或者甜味,這些憑舌尖是能感覺到的味道。聽戲是聽唱腔的韻角,唱詞的文采,要沒有幾年的聽力,聽不懂唱腔的妙處所在。不同的演員唱共同的段子,嗓音不同,音色各異,理解不同,唱出來的味道也就明顯不同。對於熟悉的班社,愛聽戲的人能熟悉誰的慢板唱的哀怨,誰的亂彈唱的激越,誰的腔調唱的老道已自成一家,誰的嘴上功夫還不夠深還得再練上個幾個年頭。

村裡的王老漢就是一位只喜歡聽線戲的老戲迷。演戲前他從不往臺下中央擠,單往舞臺角角鑽,最好的位置是能靠近文武場面的座位邊最好不過了。他喜歡盯著敲打鑼鼓傢伙的手腕兒,看著胡琴揉弦的指尖兒,連呼吸都在那攝魂的一板一眼裡,那毛髮已不豐富的禿腦袋,和著演員嘴裡的每一腔一句總在忘情地左搖右晃。

舞臺上,藝人操縱著線人,是杜十娘江邊的撕心的控訴:

這才是出火坑又落陷阱

這才是折雨花又遭狂風

這才是帶箭鹿豺狼擋徑

這才是脫鉤魚又落網中

……

我把你當就了靈芝仙草

誰知道你才是一堆臭蒿

……。

觀眾們哭成一片,他也不例外,雖然那坐姿比誰都悠閒,一隻手插在高高翹起二郎腿的腿縫縫裡,一隻手緊緊拽著那忽明忽暗的旱菸鍋子,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只能側身靠在搭建舞臺的臺柱上,他用大拇指按著梆子的節奏,在煙鍋上輕輕地點著按著,雖然緊閉著陶醉的雙目,從不看舞臺一眼,可我還是能瞅見他眼角上那幾顆痛入心底的淚花花。

臺下不遠處是個大銅瓢賣醪糟的老漢兒,自有了這生計,戲,他從來就沒捨得看,硬是聽了多半輩子。他告訴我,當年的王化南那才了得呀,唱一嗓子好亂彈,不用擴音器大喇叭,夜靜的時候,那乾淨脆亮的嗓子能傳過三五里地遠呢。

“哦!神乎了。”我說。

“咦!你咋還不信嗎?”他瞪起牛眼,證明他並沒有誇張說。

“哦!我信,我信。”我趕忙使勁點著頭,

敢說不信嗎,我笑了,他就更得意了。

看線戲

看線戲,看門道。線戲也有門道,沒門道咋叫戲呢。線偶人表演人物,雖然面部無表情可觀,但程式的提袍甩袖和動作套路與大戲基本相同。大戲裡的“四擊頭”“倒脫靴”銅器點子偶人也照樣有,只是“蹁馬”“搜門”在線戲裡有了別名被叫做了“擺亮子”或“編褂子”。偶人的動作多以點到為止,過於逼真,也就失去線猴戲的線猴味道了。看明白了線猴戲這些表演的風格,把合陽線猴戲的藝術魅力也就完全讀懂了。

幾根黑線線,挑動著鮮活的歷史人物,從形形色色的平民百姓和坐商行賈,再到歷朝歷代的文武將相和千古帝王,盡都在這小舞臺的方寸間,真乃是:“一線串成天下事,雙手撥動古今人”。

薄薄的身子骨,是《羅汗衫》裡婀娜的青衣,阡陌間滿腹委屈的心思盼夫歸,她一步三眺望,隨風擺起的裙裾如行雲似流水,要比真人表演更委婉動人。

更值得一提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那場晉京展演,簡陋的舞臺,簡單的木偶造型,確實驚呆了京都的首長們。唐王的金枝玉葉,憑得五根細線線的牽引,一張氈片片造就身姿,卻演了一出高難度的做工戲。金枝女一襲女蟒鳳冠,向父皇和國母撒著嬌訴說捱了駙馬“一頓飽打”的委屈。一把椅子挪來搬去的特技,金枝女那憐人的假哭,嫵媚的姣嗔,那盡情的做態卻不失線偶藝術的本色,把皇室深閨嬌生慣養的嗲滴滴金枝女表演的淋漓盡致。於是臺下的觀者好生疑惑,弄不清不足一米高的線猴兒到底是人真還是偶。

唱線戲

唱線戲,思鄉音。

儘管現在人的生活節奏越來越快,緊張的讓人都跟不上趟子了,再忙碌,可小憇之時,總得有個擱心的地方,唱一段家鄉線猴腔,哎嗨呀哈,咹咿呀哈的長腔老調哼個大半天,雖然淚眼婆娑,可也撫慰著在外遊子的思鄉心切。

這些年,每到節假日,就總會有那些出外的同學、朋友們打電話或發信息給我,“實在想聽一段家鄉的線猴戲,夥計,你那裡還有線戲的碟片嗎?”“老同學,哪個網上還能下載咱合陽的線腔?”“乾脆你給咱再唱上一段咋響,太想聽了。”“老夥,你給我教上幾句詞,讓我自己唱唱行不?”說這些話的,多是村裡靠出門打工漂迫的農民工,也有在外就業已經變了鄉音的老同學。我就犯迷糊了,從前在合陽的時候,壓根就沒見過他們還愛聽合陽的線戲,如今出門在外,咋就象著了魔的喜歡呢。

鄰居李伯,十八九歲便離家從戎報國,三十年後,又在省府擔任要職。那年劇團在西安演出,我去拜望他。一見我進門,就很激動地聊起了家鄉的線猴,我才知道他老人家雖為合陽人但並未真真切切在戲臺下看過一場家鄉的線猴戲,總也按捺不住,他又噎噎囉囉地即興唱了一段:

“王家莊上王大媽

六十三歲白頭髮

聰明利索會說話

勤勞致富人人誇

……。”

詞是他信手現編的,不奉承地說,那嗓音和戲味一點都不比專業演員遜色。等不到落音又馬上問我:“娃呀!咱那線戲得是這樣唱呢,你再聽伯剛才唱的是啥板路些?”此刻,他謙卑的如同一個求知的小學生。

“地道呀,絕對是咱線戲裡地道的二八板呀。”我接著說。“哎呀,還說你多年沒看過,可唱得如此的地道,好,確實嘹得太。”我又說。

“哦!鄉音呀,線戲是咱們家鄉的本腔呀,你不知道,伯雖然在外多年了,但幾回回的夢裡,都是和咱村上的那夥人,排練家戲呢,唱得就是那勾魂的線腔段子。”

攝魂的線猴戲,在外遊子們思鄉的念做。(作者系陝西省攝影家協會會員,渭南市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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