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8 見字如面|一封情書,一封絕筆信,一段曠世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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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字如面|一封情书,一封绝笔信,一段旷世恋情

1911年4月27日晚,在廣州的水師提督衙門內,水師提督李準親自提審林覺民,命人去除他的枷鎖,給他座位,拿出筆墨紙硯,讓他自己書寫“自供狀”。在林覺民想找痰盂吐痰時,李準親自捧痰盂到他面前。在審訊結束後,廣東總督張鳴歧對身旁的幕友私語說:“惜哉!這人面貌如玉,肝腸如鐵,心地如雪,真奇男子也。”幕友說:“這樣的人才,正是國家的精華,大帥可要成全他呀!”張鳴岐立即板起臉說:“好人才留給革命黨,為虎添翼,那還了得?”

鏡頭回溯到4月24日晚,在香港的濱江樓,正在緊鑼密鼓準備起事的林覺民無法入睡,同行的革命志士馮超驤別父別妻的場面一直在他眼前出現。在那個年代,丈夫死了,妻子殉死,或者因哀傷而死的情況並不鮮見。他清楚他那個甚至有點怯弱的妻子,失去他之後,雖然靠著他們雙方的家族,在物質上或可勉力生活下去,但沒了精神支持,她一個人在世間恐怕撐不了多久。他在別離自己的親人時,因為他們還被矇在鼓裡,所以生離死別,唯有他心裡自知。現在很難想象,如果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失去一位兒子、一位丈夫,又沒有隻言片語的解釋和安慰,老父與愛妻將何以活下去。往事與未來之事交疊地在他的腦中盤旋。他睡不著,起身,挑燈。

他在燈下給嗣父和妻子寫訣別書,直到天快亮才停筆。

拂曉,他將絕筆書託付友人:“我死,幸為轉達。”

這就是《稟父書》和《與妻書》兩封遺書,其中的《與妻書》更是千千萬萬同胞從小在課本上反覆誦讀的經典。有一檔綜藝節目叫《見字如面》,在豆瓣評分一度高達9.3分。《見字如面》第二季全民徵信時,上萬觀眾在網上推薦最想在節目中看到、最期待的就是《與妻書》。它既是一封情書,又是一封絕筆信,從戲劇藝術上來看,它的張力很大。生與死,家與國,愛與死亡,二者之間只能選擇一種,選擇哪一種都是情感上的悖論,都是人性人情中無解的大難題。這比“當你的媽媽和妻子同時落水時,你會先救哪一個”這樣的問題不知要提升多少個難度等級。

林覺民與陳意映的婚姻是傳統包辦婚姻。很難想象林覺民這個來自包辦婚姻家庭、見證過包辦婚姻痛苦的倔強的孩子竟然對自己被包辦的婚姻沒有任何反抗。更何況在那樣一個正要割辮廢裹的時代,陳意映恰恰就是纏腳女。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他倆婚後的感情還特別好,沒有包辦婚姻常有的悲劇之態。所謂“一見鍾情,愛由心生”,大抵如此。在《與妻書》中,林覺民不勝感慨回憶道:“初婚三四個月,適冬之望日前後,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並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餘淚痕。”

在林覺民居家期間,為準備起義,白天總是忙於外出尋朋訪友,有時通宵沒有回來。每次回來,總是醉醺醺的,倒頭便睡去,他即使在家也比往常顯得更沉默寡言,好像有一股鬱郁之氣橫亙心頭,因而特別喜歡借酒澆愁。問他緣故,他總是推三阻四,敷衍一番就走了,有時則呆呆地望著妻子,欲言不語。這個悶結在當時誰也解不開,後來在讀遺書時才明白。

在他臨走的前一天,在家中宴請朋友,更喝得酩酊大醉。

人們可以從《與妻書》中看到他的歉意:“汝泣告我:‘望今後有遠行,必以告妾,妾願隨君行。’吾亦既許汝矣!”林覺民雖然答應了,但並沒有遵守他的諾言。他或許不負蒼生,“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但他真的負了卿卿。

见字如面|一封情书,一封绝笔信,一段旷世恋情
见字如面|一封情书,一封绝笔信,一段旷世恋情

《與妻書》選擇了日常的、帶著體味的一方手帕作載體,字體異常平靜,甚至有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的意味。

文中因有塗改處數位,一般是斷定保留書寫者最初的自然狀態的墨漬筆痕,也因此被認為是原創者不經修飾的即興創作。全文中,飛白牽絲少見, “當哭相和也”之中的“哭”,以及“啼泣之餘”,隱約出現。“故惟呼酒買醉”的“醉”以及“一慟”的“慟”,二字因字大,速度快,在全文中比較搶眼。

如果不讀歷史背景,僅就書法而言,特別是前半部分,風格奇怪的寧靜與平和。因此在落筆之前,林覺民一定是反覆打過腹稿,包括這封信的承載物——方帕都是事先想好的,用自己最常用的、貼身常相隨的手帕。這手帕有著私密的意義,私密的情感,也許還有著私密的“體味”——也許,那天聊到“誰先死”的話題,這方帕曾替陳意映擦過淚痕呢?

這是一聲革命的壯烈與愛戀的繾綣交匯融合的嘆息,這是一封充滿深情與歉意的情書,這也是一篇愛國青年捨身為國的絕筆。

就這樣,24歲的林覺民先妻子一步而去,而陳意映則在林覺民犧牲之後終日以淚洗面,在幾年之後也因悲傷過度而去世。但是,她的名字卻在教科書上被人們反覆誦讀——“意映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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