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 《菊豆》:談隱喻,談意象,一定少不了這部電影

作為張藝謀執導的第二部電影長片(姑且不算上《代號美洲豹》這部失敗作品),《菊豆》可以說是一部風格非常強烈的影片,甚至有些出格。

該片在幾大電影節上並沒有獲得什麼重量級的大獎,要知道老謀子的首部作品《紅高粱》,輕輕鬆鬆就拿下了金熊獎,但要我說,相比於《紅高粱》而言,《菊豆》更好一點。

在《紅高粱》裡,導演所作的是展現,是匹配,是復刻,還有細節。

《菊豆》:談隱喻,談意象,一定少不了這部電影


《秋菊打官司》是「還原」。

還原於小說,小說依託於風格,於是這種還原,全都表現在畫面上了。

我們之前提到細節堆積塑造風格,這種風格又靠影像來表現,這對老謀子而言是他的拿手好戲——他本來就是攝影師,所以說,他能看到一些導演所忽略的細節,也更懂得如何去用影像來表達這些東西。

但,他也缺少一些磨礪。

關於導演的磨礪。

在《紅高粱》裡,最出眾的是細節,最多的也是細節,它對小說近乎百分百的復刻,偏偏少了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少了一股銳氣和生命。

你看,《紅高粱》的幻覺現實主義,有趣,新鮮,餘味十足,但這是小說的,不是電影,這些東西在電影中展現出來,頂多可以說你電影拍的不錯,但絕不會說你導的不錯,因為它裡面沒有你的東西,沒有原創性的細節和風格在裡面。當然,經典的復刻拍好了必然是好看的,只不過少了屬於導演的印記,這一點其實很重要。

到了這部《菊豆》,開始變了。

《菊豆》:談隱喻,談意象,一定少不了這部電影


一來,風格變了。

變得個人和生動了,以前是復刻,現在是建構;以前是客觀的展現,現在也開始調動起影片的細節和形式,通過故事來講故事了,修改了以前那種直觀的敘事手法,改以含蓄的,內斂的支線旁敲側擊,把被動的情感融入到主動的故事中,讓形式得以統一。

這點怎麼展現的?

你看《大紅燈籠高高掛》,開頭故事怎麼講的,直接入正題,講主角,講過去,講「爺爺、奶奶」的故事,沒有伏筆,也沒有支線,一條主線貫穿到底,到了《菊豆》這裡呢,開頭含蓄起來了,還是講主角,但不著急鋪開,慢慢的講,讓故事沉澱下來,小說裡講的是一段不倫之戀,有命運的掙扎和對時代的控訴,講的是兩個人的情感糾葛和半個世紀的紛紛擾擾。

電影不同了,上面這些東西都有保留,但它還有一些屬於自己的設計,因為這些設計,人這個元素,被放大了。

比如這個場景,很有趣的比喻。

《菊豆》:談隱喻,談意象,一定少不了這部電影


當然,這種情節,小說也能表達出來,但後來這個畫面就不一定了。

主角楊天青一個人站在拱橋上,默默無言的看著菊豆走出畫面,沒有任何行動。

《菊豆》:談隱喻,談意象,一定少不了這部電影


《菊豆》:談隱喻,談意象,一定少不了這部電影


留白,一段影像的留白,這時影像不再只講故事,還傳達一種情緒,一種心境,在這裡,這種心境就是無奈,畢竟對於一個苦力而言,楊天青沒有任何資格改變菊豆所遭遇的一切,鏡頭把他放在了中心,更是大大突出了那種無力感和孤獨感,再後來,背景樂響起,一首悲涼幽揚的曲子傳到觀眾耳朵,這種情感就展現的很清晰了。

這種影像上的隱喻其實很多,多是觸發一種情緒或際遇,用形式化的語言來加以設計,提供給觀眾一種影像之外的延伸,在老謀子後來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英雄》、《影》這類作品中,都有過表現,而這裡的《菊豆》相比之下,運用的還很青澀,不夠形式化,但還是有一些細節仍是值得稱道,至少在意象隱喻方面,它做的,要比很多電影好。

其中就包括了性的隱喻。

在電影裡,這種性,不會被直觀地表現出來,它沒有《紅高粱》自由灑脫的愛,自然也就不會有它那種具象直白的性了,但這個題材終歸會談到這個話題,具體該怎麼去表現這個過程,還是導演說了算。

這時候,意象的作用就展現出來了。

意象是什麼?意象,就是客觀物象經過創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造出來的一種藝術形象,是主觀表達出來的客觀產物,這樣說可能有點繞,其實在電影裡,它就是導演所設置的一個外在物象,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隨著故事的發展,情感變了,這個外在物象的意義也可能跟著變化,它仍然是電影的細節,不過此刻又有了另外一個身份,就是意象。

比如,這裡出現的木杵,就是具有明顯隱喻的意象,它被放在了畫面的正中央,顯然表明了其在故事主線中的主體位置,而它的背後,站著一個女人:菊豆,一個有著悽慘背景的年輕女人,終日被楊家染坊的東家——他的丈夫侮辱、打罵,卻始終得不到愛和性,因為在這裡,菊豆代表了慾望,而木杵則代表了滿足這種慾望的某個器官。

性的主題在此彰顯出來。

《菊豆》:談隱喻,談意象,一定少不了這部電影


她渴望著愛,渴望滿足,這種慾望是東家楊金山所滿足不了的,意象的隱喻在這裡埋下一個引子,告訴我們一些東西,但沒有全盤托出。剩下的,只有在故事進程中,才能找到答案。

那高潮在哪裡?

如果我們只是在講這種意象,而不為這種慾望給予一種滿足的話,顯然這個意象存在的價值就沒有了,意象存在的意義,就在於被觸發並滿足,造成或好或壞的結果,就像《布達佩斯大飯店》一樣,如果脫離雜亂不堪戰爭背景的話,平穩而又精緻的構圖就無法與故事形成一種劇烈的衝突,把人物情感推向一個極端。

那麼,如何去用意象描述這種滿足呢?

老謀子的電影,只有他自己知道該怎麼做。

於是,在第一場野合中,鮮豔的紅,代替了直白的性,成了後者的替代意象,代表了女性生命中的第一次。

《菊豆》:談隱喻,談意象,一定少不了這部電影


一個黃,一個紅,再加上後來東家楊金山死時的白,楊家染坊講的是一個關於時代的悲劇,但也因染坊二字被染上了多種多樣的色彩,在這裡,故事和色彩的關係密不可分,尤其是當你發現,每一種色彩都暗示著故事的某個狀態的時候,這種關係就更明顯了。

《菊豆》:談隱喻,談意象,一定少不了這部電影


而最後,這些意象都去了哪呢?

我們前面說每一種意象最終都會有一個指向,有一種答案,當意象所代表的的色彩逐漸變淡,變得頹化,僵硬、悲涼的時候,那是否代表著一種結束呢?

意象的歸宿究竟在哪裡?

在結尾,電影給出了一個答案。

《菊豆》:談隱喻,談意象,一定少不了這部電影


楊天青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扔進染池裡活活淹死,絕望的菊豆拿起火把,將五顏六色的楊家染坊付之一炬,自此,關於色彩的時代也成為了歷史,過去隨著這場大火不復存在,而它們所象徵的意象也因此而消失不見,慾望、愛情、歡樂、苦澀都不見了,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場大火,內裡,則是對時代和生命的告別,是悲觀意義的情感表達。

而這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們所生下來的兒子,楊天白,一場輪迴,飽含著命運的戲謔,就像《百年孤獨》最終因近親交合而出生的畸形兒一樣,歷史被以玩笑化的結局而結束,就像一部寓言,終於有了結尾。

而他們的兒子楊天白將會怎麼樣,將要遭遇什麼,我們無從得知,只知道一個時代過去了,菊豆死了,楊天青也死了。

形式化的影像,也隨著他們的死去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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