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6 讀樂亭|第2期|「樂亭驕子」記馬杏垣院士

讀樂亭|第2期|「樂亭驕子」記馬杏垣院士

題圖來自網絡,僅為配圖

中國科學院院士,國際著名構造地質學家馬杏垣先生,於2001年1月去世。得知這一噩耗,我十分悲痛,他那嚴肅認真、謙虛謹慎的治學態度和忠厚朴實的長者風範,都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我有幸與馬杏垣院士有過一面之識,那是1991年冬,為了寫《京東第一家》和《樂亭名人傳略》,我專程去北京訪問劉氏名人與“合”字號企業的著名商人及其後裔。再有就是訪問一些樂亭籍的知名人士。在京訪問了著名商人孫秀三老先生的公子孫廣禮先生,李墨林老先生的公子李自強教授,王子衡老先生的公子王正文教授之後。我又想起了“合”字號企業的元老馬祝三老先生。我聽說他的後人有的就在北京。遂向王正文先生問起此事。他說:“太巧了,馬祝三老先生的二兒子馬杏垣就在北京。”隨即他向我簡單地介紹了馬杏垣先生的情況,和他與馬杏垣的關係。原來馬杏垣是王正文先生的妻兄。

我一聽真是喜出望外,慶幸自己不僅找到了一位名商後裔,還是一位中國科學院院士,一位全國知名的樂亭老鄉。

第二天下午,由王正文先生和清華大學闞永魁先生陪我去拜訪馬杏垣院士。

觀杏垣先生高高的個子,較長的臉型。雖然已經七十二歲了,但看上去卻很健壯。他一身半舊的黑布棉衣,樸素淳厚,和藹可親。屋內的裝設也是樸實無華。這些正像他所從事的科學研究事業本身一樣。

寒喧幾句之後,就漫談起來,馬杏垣先生的家鄉是芍榆坨村,他雖然在家鄉住的時間不長,但他的鄉情卻十分深切。當他得知闞永魁先生和他是一個村子的時候,立即就問道:“咱們村那棵老槐樹還有嗎?”闞先生作了否定的回答以後,他婉惜地說:“太可惜了!”接著他們就談起了這棵古槐。它長在村中古廟的前面,古老粗大又根深葉茂,粗粗的樹幹上古藤繞繞,每到秋天,上面就掛滿了藤蘿枝。他們講得是這樣的情深,使人感到這棵頂天立地,生機勃勃的古槐,在馬杏垣先生心中,就是家鄉的縮影,雖然飄洋過海、歲月流逝,卻始終揮之不去。

在他們的談話中,我不禁對芍榆坨這個村子有點肅然起敬,原來這棵古槐樹下,不僅走出了著名畫家嚴柏年,更走出了一個科學院院士和四個留學生,即:留英博士馬杏垣,留日學生馬杏城(馬杏垣的哥哥)、馬杏年(留日),留蘇學生闞永魁。另外還有許多專家教授,像馬杏垣的五弟馬杏綿、六弟馬杏繁,都是高級工程師。一戶之內,一村之間,競有這麼多高明人才,真可謂人傑地靈。

隨後,我講了來訪的目的,並請他講一下自己的情況。馬杏垣先生便慢聲講起了他的歷史。他1919年出生在長春市,啟蒙於自強小學。“九?一八”事變以後,十三歲的馬杏垣隨愛國實業家楊扶青先生到昌黎,入匯文中學讀書。以後隨著日軍不斷向關內入侵,他又轉到天津南開中學學習。南開中學向來以思想活躍著稱,加之當時國難當頭,民族危機,政府軟弱,這都大大激發了他的愛國熱忱。

在“一二·九”學生運動中,他參加南下請願團,和大家一起臥軌攔截火車,赴南京抗議國民黨政府的不抵抗政策。

抗日戰爭爆發以後,為了不當亡國奴,他和同鄉王順桐(名商王漢臣之子,曾任全國科協副主席)等一道乘船南下。他們先到煙臺,這裡聚集許多愛國學生和進步文人。在這裡他結識了著名畫家王大化,他們成了好朋友。他向王學習繪畫和木刻,使他迷上了木刻藝術。以後,他輾轉到重慶,就讀於南渝中學。他一邊學習,一邊進行木刻藝術創作。他創作了一幅表現八路軍戰士的作品,以“馬蹄”為筆名,發表在《新華日報》上。他思想進步,積極靠擾黨組織,終於1938年5月,加入了當時由周恩來領導的中共南方局地下黨組織。併到八路軍辦事處接受了培訓。

高中畢業以後,在未來道路的選擇上,他又大費躊躇。當時他正熱衷於木刻藝術,一個藝術的人生正向他展示著絢麗的光彩。這時,魯迅先生告誡兒子不要做空頭藝術家的教誨,引起了他的深思。他考慮再三,最終決定放棄對藝術地追求。改學理工,準備建設新中國。

1938年,他考入了西南聯大地質地理氣象系,開始了他一生地質工作的生涯。他在大學裡非常活躍,和兩名地下黨員一起,在學校創辦了《熱風》壁報。他們用魯迅風格的木刻和漫畫,來針砭時弊,宣傳抗日。另一方面,他努力學習。從孫雲鑄、袁復禮、馮景蘭以及德籍教授米士等老一輩地質學家身上,學習了一絲不苟的治學態度和注重實踐的治學思想。使他受益匪淺。

1942年,他大學畢業後,留校作研究生,人們說他很走運,因為這時世界著名地質學家李約瑟博士來到中國,使他身受教益。

抗戰勝利後,他考取了公費留學英國的資格。這是由英國文化委員會提供資金,而名額只有兩個。經黨組織同意,於1946年春,他赴英國愛丁堡大學地質系攻讀博士學位。1948年春,他獲得了博士學位,並在第十八屆國際地質大會上宣讀了自己的論文。

1948年,他回到祖國,這時中國的歷史即將翻開嶄新的一頁。他應聘任北京大學地質系副教授。由於教學、科研成績突出,不久就晉升為教授,時年僅32歲。1952年院系調整,他轉到北京地質學院任教授、教研室主任、副院長等職務。

1978年調到地震系統工作,一直到離休。

他扼要地講了自己的歷史之後,卻對自己在學術上的成就隻字不提。在我一再詢問下,他才平淡地說:“我作為一個老黨員,為黨和人民做點工作是應該的。你實在要問,可看一些名人傳略等書。其中《中國現代地質學專家傳》中的材料寫得比較準確,只是出版較早,不夠全面。即將出版的《大百科全書》上,寫得比較全面公允,你不妨參考一下。不過你的文章寫好以後,一定要寄給我看看。”他把“一定”二字說得很重。我也連聲應道:“一定,一定!”

儘管馬杏垣院士對自己的科研成就隻字未提,但他的學術成果卻為世人所矚目。幾十年來,他在地質科研和教學上,進行了無畏的攀登和不渝地努力,使他成為我國地質學界獨樹一幟的構造地質學家。我懷著崇敬的心情,查閱了有關他的資料,並記了下來:

馬杏垣先生在地質學上的貢獻是多方面的。他的研究主要涉及區域地質學、前寒武紀地質學、構造地質學、解析構造學、地震地質學、岩石圈動力學,以及變質岩構造、重力構造、大陸裂陷構造及伸展作用等等。並對小型構造中的石香腸構造、窗欞構造等也頗有研究。

關於區域地質學:這是他早期研究的重點。為此他在雲南、山西、湖北、河南以及英國的蘇格蘭等地,進行實地考察和研究。1961年,他與人合作出版了《中國區域地質》這本專著和許多篇論文。

關於前寒武紀地質的研究:寒武紀是地殼在距今六億年前的地質年代。在它之前形成的前寒武紀地層中,記錄著地殼運動的長期變化歷史,並且蘊藏著豐富的礦產資源。因此前寒武紀是世界各國地質學家們所矚目的研究課題。馬杏垣先生更為此付出了近三十年的心血,成為我國地質學界在這一領域研究的傑出代表。我國的五臺山、太行山、嵩山,都有豐富的前寒武紀地層。特別是河南嵩山,它的前寒武紀地質發育完整,是世界上前寒武紀構造發育最良好的地區之一。馬先生根據自己多年對這些地區的考察和研究,系統地總結了大陸地殼早期變化的規律性。明確闡述了地殼構造式樣隨地質歷史進程不斷髮生變化的思想。尤其是關於在晚前寒武紀階段,開始出現了特定的古板地塊構造體制的思想,受到了國際上許多同行的特別關注。關於這方面的成果,他發表論文20多篇和《中國大陸地殼早期構造演化》等專著。並在1980年和1984年召開的第26屆和27屆國際地質大會上,分別就《中國大陸地殼早期構造演化》和《華北克拉通早遠古代期間的再造作及其在岩石圈演化中的意義》為題,向大會作了發言。

關於構造地質學方面的研究:這是馬杏垣先生的主攻方向。他以河南嵩山地區為基地,進行了長達二十年的研究。為此他十上嵩山,對構造形變史和古構造型式,進行了深入地研究。連續發表了數篇論文。1981年,又與人合作,出版了《嵩山構造變化??構造解析?重力構造》這一著名專著。它以豐富的第一手資料和嚴格的科學分析方法,揭開了嵩山地區自然造化之謎。為在複雜變形變質地區,深入開展構造研究作出了突出貢獻。受到了國際科聯構造委員會主席Zwavt教授和中國地質學會理事長黃汲清教授的高度讚揚。

同時,他還詳細地研究了重力滑動構造的構造體制、構造要素、構造形跡以及重力滑動構造的運動方式、形成機制和動力來源等。並指出了這種構造形式在地質過程中的普遍性和重要意義。先後發表了《重力與構造》、《策略構造概述》等論著。強調指出,重力不穩和密度不均在地殼構造發展中的作用。他的這一學術思想,在我國構造地質學界中是獨樹一幟的。特別是他創立的“解析構造學”,對我國構造地質學的發展,起到了強有力地推動作用。因此他不僅成了我國構造地質學界中的一派宗師,更是國際構造地質學界中,具有突出創新和豐碩成果的學者。

關於地震地質學方面的研究:1978年以後,馬杏垣調到國家地震局當副局長,他立即著手組織對地震地質學的系統研究。他從對大陸地殼中的伸展作用與裂陷構造入手,系統地開展了大陸裂陷伸展構造與地震活動;前寒武紀基底構造與地震;岩石圈動力學與編圖方面的研究工作。在國內外發表了多篇論文。由他主編的《中國岩石圈動力學圖集》和《1/400萬中國及臨近海域岩石圈動力圖》和作為他們的說明書的專著等三項成果,在國際上處於領先地位。這些成果不僅體現了中國對國際岩石圈的研究水平,更實現了馬杏垣先生在“地震戰線獻餘年”的雄心壯志。

關於國際學術活動方面:馬杏垣先生先後擔任國際地震危險諮詢委員會委員;國際岩石圈委員會執行委員;第六協調委員會“喜馬拉雅及其鄰區分委會”副主席、主席等職務。並擔任過兩份國際著名地質刊物的編委。1980年,他率中國地震代表團,應邀參加南美地震中心召開的專業會議。並訪問了阿根廷、智利、秘魯、委內瑞拉四國。在促進國際學術交流與合作方面,作出了積極貢獻。

關於地質教育方面:馬杏垣先生又是位傑出的地質教育家。他桃李滿天下,在他的學生中,有的現在已成為中國科學院院士、教授和高級研究人員,乃至中央和地方的各級領導幹部。

馬杏垣先生從事地質研究和教學六十多年,在國內外發表論文百餘篇,專著十部,並多次獲得國家級成果獎。碩果累累,成績斐然,贏得了黨和人民的讚譽。他曾任國家地震局副局長兼地質研究所所長;第五、六屆全國政協委員;先後任中國地質學會副理事長、構造地質專業委員會主任、地質力學專業委員會副主任;中國地震學會副理事長;國家首批博士生導師;1980年被推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院士)。作為知名學者,《大百科全書》、《中國現代地質學家傳》等書以及許多報刊都載有他的事蹟。這些頭銜和榮譽,就是掛在他胸前的永遠閃光的勳章。

馬杏垣先生和李四光先生是密友,李四光先生去世前,有意讓馬杏垣接他的班。李四光先生在文革期間去世,當時周總理派鄧穎超去看望李夫人。李夫人轉達了李四光的上述遺願。周總理派馬杏垣去接替李四光的技術職務,但因“四人幫”作梗,沒能如願。但是馬杏垣先生對這些職務、待遇總是泰然處之,不屑一顧。而是盡其全力,不畏艱險地向學科頂峰攀登,終於達到了人生極其光輝的高度。

今天寫此文,我不由得想起了馬杏垣先生的一段往事。那是在他大學時代,在一次例題為“釋名”的徵文中,他引用宋代詩人葉紹翁的一首小詩,來說明自己取名“杏垣”的寓意: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

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他當時寫完之後,還意猶未盡,又揮筆在文稿上畫了一幅“紅杏出牆”的小畫。數十年之後,這“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的詩句,成了他輝煌人生的寫照。他一生如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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