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虹”為何暗指女子淫亂？這要從虹的初始意象說起

“長橋臥波，未云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杜牧將阿房宮裡的長橋比作虹以突出阿房宮的氣勢非凡。而虹彎曲的形狀貼合拱橋的曲度，虹華麗明媚的色澤恰如這座氣勢非凡的長橋的金碧輝煌，十分貼切。除了在各類古詩詞中也能體現歷代文人墨客對虹的偏愛，在各種經史子集以及先民的神話傳說中，虹也有著重要的地位。

多領域交叉研究興起的當下，僅僅固守在自己的領域中是無法將研究的深度和廣度更進一步的。要想對虹的文化意象做出準確的探究，我們需以古代文獻中的記載為根本，加上考古出土文物及文獻和民間口傳材料作為佐證。這樣才能探求虹背後的深層意象，而非為某些傳世文獻的流於表面的見解所遮蔽和誤導。

下面筆者將從虹最初的意象出發，再對兩種具有代表性的虹的文化意象——

1.虹初始意象的由來

虹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彩虹，經過近代光學和數學的發展，我們知道彩虹的本質是一種光學現象，是由於光的色散和反射引起。而遠古先民顯然沒有如此高的科學研究水平，只能從感性層面去認識這種自然現象，必然也就添加了很多神秘色彩。

虹在古代有很多別稱，“絳”“螮蝀”“蝃蝀”“虹蜺”“雩”等，充分反映了不同時代和地域間感性認識的差異。尋本溯源，虹的甲骨文是一隻中間拱起的雙首龍形象，進一步可以解釋為是一隻拱著身子飲水的雙首龍。作為象形文字，其形象地表現了虹的曲度。但雙首龍的說法又緣何而起呢？

《說文》曰:“虹，螮蝀也，狀似蟲，從蟲，工聲。”帶出了虹和蟲的關係，而蟲在古代可用來指蛇。虹的曲度也使人聯想的蛇曲線形狀的身軀。由於先秦時期，龍蛇常作為一體來使用，蛇又被稱為“小龍”，故虹最終可聯想到龍身上。

龍在華夏文化中是頗為重要的，我們自稱“龍的傳人”，皇帝則自命是“真龍天子”，而華夏民族的人文始祖伏羲是人首蛇身的形象。中國人對於龍的崇拜，也說明了在上古時期對龍的圖騰信仰。學界認為龍蛇是最早的虹神形象。

其實通過格式塔心理學，對“龍”和“虹”的關係可進行進一步解釋。龍和虹都和打雷下雨的自然現象相關，先民認為龍可以呼風喚雨，騰雲駕霧，而虹經常在雨過天晴後出現，則在先民眼中，這兩者背後所象徵的東西都是一致的。故會有

而虹其背後還有另一層初始意象，便是遠古先民的生殖崇拜。這種意象將虹的甲骨文解釋為是兩條交尾的龍，認為其進一步體現了伏羲女媧交配之象。伏羲、女媧皆人首蛇身，相互交合乃生萬物。更具體的解釋如下

1.古人以雲雨來代指男女之事

2.各種文獻中，《詩經·鄘風·蝃蝀》曰：“蝃蝀在東，莫之敢指。”（蝃蝀，虹也，夫婦過禮則虹氣盛，君子見戒而諱之，莫之敢指）是說虹在男女交合後出現。

3.虹是陰陽兩氣交合而生的，故分雌雄，雄者曰虹，雌者曰霓，故聯繫到男女交合之意。

也就是說在虹身上寄託了上古先明的對於龍的圖騰信仰，以及其樸素自然的生育觀。

2.把虹稱作“美人”的背後

東漢劉熙《釋名》中對虹又名“美人”的記載較為詳細，其雲:“虹，陽氣之動也。……又曰美人。陰陽不和，婚姻錯亂，淫風流行，男美於女，女美於男，互相奔隨之時，則此氣盛，故以其盛時名之也。”

把虹和美麗的女子聯繫起來在現在看來也頗為自然，虹的顏色美麗又兼有輕巧飄逸之姿，就像美麗女子婀娜飄舞的衣裙和身段，以及光彩照人的姿容一樣神秘又令人嚮往。但是其背後卻又有

其一，認為是對女子淫奔的諷刺

上文中《詩經·鄘風·蝃蝀》經常被人認為是諷刺文中女子行為不檢，不遵媒妁之言，婚前與男子偷情。聞一多先生贊同此法，認為不僅此篇，《詩經》中屢次以虹比作淫奔的女子，而《高唐賦》所傳的虹的化身是一位奢靡的美人。虹一度成為紅顏禍水的代名詞。在漢代的文獻中,虹的出現也常被用來隱喻后妃亂政。

尤其是經過宋明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慾”解釋後，在先民眼中和強大旺盛相關聯的生殖變得不可說，莫敢言，更是為把女性壓抑到極點的三綱五常所恥的。而虹又如此赤裸裸地和女性已經生殖相關。所以其將虹視作女子淫亂的代名詞。

其二，認為是單純對美的物象的讚美

在封建社會掌握文化主導權的男性，在虹最初意象的影響下，自然會想到美麗的女子，所以將虹稱作“美人”是情理之中。虹和美人一樣是他們讚美的對象，並無諷刺之意，而是單純對於美的事物的崇拜，甚至於寄託了其對美好愛情的嚮往。

將虹比作美人，從深層次的神話學意義分析，體現著原初“先妣之靈”式的女神崇拜，是虹信仰的神格化體現，也是得這份讚美更添加了神聖感。

3.為何“白虹貫日”是大凶之兆？

《戰國策·魏策四》：“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可謂是極兇之兆。

但是縱觀中國考古出土玉璜，尤其是商周玉璜多以雙龍蛇首或雙獸首形式呈現，若虹和凶兆相關，為何要雕刻於玉器之上，作為貴重的陪葬品呢?可見先秦時期虹的意象是美好的，那虹龍的通靈、降福本初意義是如何被遮蔽的？“白虹貫日”又何緣令古人如此不安？

首先，白虹是一種特殊的虹，故名思義，它色白，沒有五彩斑斕的色澤。這使得我們能從大體上把握它令古人惶恐不安的原因。

但這裡需申明一點，經過現代科學的研究，白虹不是彩虹的一種，而是一種叫做“暈”的大氣現象，由於大氣中的冰晶對光的反射或折射而產生。不過根據古人將虹為五色，為黃、青、赤、白、黑的分類方法，白虹確實為五色虹的一種。那麼到底為什麼白虹多象徵不祥呢？

其一，藉助五行之說，白虹對應西方的白虎。而白虎作為西方之神，代表刑殺。太陽的西歸就預示著一天的凋亡。白虎自然被人們看做死亡之神。死亡是大不吉，白虹自然也為不祥之兆。

其二，白虹的特殊性。特殊之物，不常見之物經常被古人和某種預兆聯繫在一起。地震，火災等自然現象也被解釋為凶兆。

首先，白虹和一般虹出現時間不同，虹清明始見，小雪之日藏而不見，而白虹則冬出。其次，形狀上，虹為半圓形的雙首龍形，而白虹則為一首。而在彎曲程度上白虹也不如一般的虹，所以有“白而直”之說。最後再次強調在顏色方面，白虹只有單一的一種顏色。

而受陰陽和諧，陰陽五行觀念的影響，古人潛意識中認為“白而直”，且只有一頭的的白虹是失調失衡的表現，自然就會將之和君主為政失道，政局混亂相聯繫。

其三，太陽為大地帶來光明和溫暖，是陽氣興旺的象徵。太陽崇拜在我國新石器時代是一種極為普遍的崇拜現象和文化心理。而如此神聖，被認為能促進豐產的太陽被一道白虹所貫穿，古人自然會感到不安。另引《漢書.鄒陽傳》中“白虹，兵象，日為君，為燕丹表可克之兆”的說法。日為君象，此處指秦王，白虹為兵象，故白虹貫日象徵刺秦王。

除白虹之外，青虹，黑虹等的出現，也都預示著不祥的徵兆。宋代許洞《虎鈴經》卷對各種顏色的虹與兵戈之事的關係作了詳細的記述。

“攻敵人之城,有虹蜆屈曲從外入者,三日內城屠。五色虹蜆飲軍井者,大凶,移營避之。虹蜆垂營中者,亦敗兆也。五色虹蜆繞城,城中將亂,急攻之。白虹見於軍上者,軍敗流血。白虹貫中,師不可出。赤虹從天直垂地者,所垂之地敵兵至。黃虹在營上,吏士多驚擾。青虹亦如之,不為災。”

4.總結

總體來說，虹的意象複雜且繁多，甚至有時候自相矛盾。

在漫長的五千年曆史裡，虹的原始意象所帶來的福澤和美好逐漸被遮蔽和曲解，漸漸成為裡淫亂和凶兆的代名詞。縱觀歷史脈絡，先秦時期，人們對虹的認識是朦朧的，虹在他們眼中是神秘的化身，與生殖崇拜和對龍神的信仰緊密相關。

漢唐間，虹的正面色彩開始逐漸消失，當時的文獻記載熱衷將其作為一種天象與社會政治的動盪、君主失德等因素相聯繫。到宋代，虹的神秘色彩在漸漸褪去，人們試圖從自然現象的角度對其加以解釋。

而到今天，虹的神秘面紗已經完全揭曉，雖然我們知道這只是一種光學現象，但還是為那五彩的霓裳所讚歎。或許對於虹的原始意象已經深深刻入我們的血脈，瞭解這些神秘又熟悉的意象，讓我們得以通過不同時期人的眼睛來觀察世界，體會他們眼中虹所象徵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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