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 《老子》中 德仁義禮究竟怎樣排序

◤對《老子》世傳本中德仁義禮的排序,雖然很多學者認為是遞降關係,但對這種遞降準則卻很少論及。然而,不清楚這種遞降關係的準則,就會因為臆測而明顯誤讀《老子》。


《老子》中 德仁義禮究竟怎樣排序


  探究德仁義禮遞降準則的重要性

  先秦時期,道以及德仁義禮等概念為諸子百家廣泛使用,但在其他古籍資料裡,這些概念不僅沒有明確的遞降或者遞進關係,而且連排序也沒有一定之規。但老子不僅作了遞降的排序,還予以強調。所以,其中的遞降準則就不容忽視。

  嚴遵大概是第一個注意到老子這裡的排序問題的:“敢問彼人何行而名號殊謬以致於斯?”(《老子指歸》)從嚴遵的解釋中可以看到,《老子》這裡的道德仁義禮都是指人,但他們都“樂長生,尊厚德,貴高名”,應該是並列的,只是根據“世有盛衰,風離俗異,民命不同”的情況而採取不同對應而已。結果,嚴遵不僅沒有找到這種遞降關係的準則,反而強調了這些概念的並列互補關係。

  範應元指出,自失道之後,愈降愈下,那是因為人鮮能盡己以實,而後約之以禮,使之循規蹈矩弗叛,那就是於道及其末也。雖然他也指出了這裡的遞降關係,但卻沒有說明道德仁義禮為什麼是這樣的排序。而宋代之後,儒家的影響力更為強大,以致學者更是找不到把禮降為最下等的理由。事實上,他們都默認了這些概念的並列互補關係。

  正是這種觀念引發出本來不該有的爭論。劉師培根據《韓非子·解老》的引用文,在“失道而後德”等幾句裡都增加了一個“失”字,變成“失道而後失德……失義而後失禮”,也就是說,喪失了道就意味著會喪失德仁義禮。雖然很多學者贊同此說,但是,蔣錫昌就批判說,這樣並列的話,老子這裡的“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豈不就變成了“夫道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了嗎?這很明顯是非常嚴重的誤讀。不過,蔣錫昌也並沒有說清楚這裡的遞降準則。涉及一點遞降關係準則的好像只有張松如,他指出,道德仁義禮這五種東西愈來愈離質樸而趨文華。然而,張松如對此也只是一筆帶過。

  可見,不理解德仁義禮的遞降準則,就很難能真正地解讀《老子》。

  德仁義禮的行為內容與排序

  無法給出德仁義禮遞降關係的準則,恐怕是囿於道與德仁義禮關係的模糊以及這些字在倫理上的理解。其實,道和德仁義禮明顯是不同層次的概念。道應該是影響萬事萬物的一種客觀存在,即“道者,萬物之始,是非之紀也”(《韓非子·主道》),這也是先秦時期諸子百家的共識。而德仁義禮則是人的行為及其帶來的倫理評價,也可以說,德仁義禮都是對道的認識和反應的結果。如果把道與德仁義禮放在一個層次上,自然就無從排序。如果認為德仁義禮是對道的不同認識和反應,那麼就可以根據這些不同而進行排序。

  老子沒有對德仁義禮一一作解釋,是因為當時社會對這些字的含義是有共同認識的。這從《韓非子》的解釋和《中庸》以及其他古籍資料的解釋中就可以看到。參考《韓非子·解老》的解釋:“德者,內也。得者,外也。仁者,謂其中心欣然愛人也。義者,君臣上下之事,父子貴賤之差也,知交朋友之接也,親疏內外之分也。禮者,所以情貌也,群義之文章也,君臣父子之交也,貴賤賢不肖之所以別也。”這些字的動詞性一面顯現得非常清楚。而從這方面出發就會發現,德仁義禮在表現人的行為涉及他人時有一種有序變化關係,即在德的階段主要是一個人的認識,因為德者內也,是內得於心,但這並不涉及他人;到了仁的階段就發生了與他人的關係,因為仁者愛人,是希望為他人做事的,這就可能把自己的認識告訴他人。因為仁的階段是做事而不求回報,是一種單向的關係,所以,不負責他人能不能理解。要通過反覆的解釋說明試圖讓他人接受自己的認識,這是義階段的事。義字的“裁製事物使合宜”意味著已經樹立了一定的標準並且要讓人接受。可見,在反覆解釋說明的過程中,一定的標準就會演變成一套理論。這樣就進入了禮的階段。而“何謂禮?紀綱是也”(《資治通鑑·周紀·周紀一》),所謂的禮法制度不僅需要他人接受,還需要強迫他人接受。這樣,從動詞性的一面來看,從不涉及他人到涉及他人再到強迫他人接受,這種有序的變化非常明顯。

  如果德仁義禮都是對道的認識和反應的話,那麼,德就是有認識而沒有告訴他人,即“上德無為”。仁就是認識後告訴了他人,但並不在乎他人是否接受,即“上仁為之而無以為”。義就是認識後告訴他人並試圖讓人接受,即“上義為之而有以為”。禮就是認識之後告訴他人並強迫他人接受,即“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扔之”。這樣就能清楚地看到,《老子》中的德仁義禮是按照對道的不同認識和反應來排序的。

  德仁義禮遞降關係的準則

  德仁義禮這種有序的變化,實際上就是對道的認識和反應不斷增加的一種有序變化。從中可以看到其遞降關係的準則就是“為學者日益,為道者日損”,即說明解釋越多,偏離道越遠。從河上公開始就把“日盛”“日損”的對象解釋為情慾文飾,用積累知識和減損情慾的解釋使為學和為道不再矛盾。後來大多數學者也都接受並延續了這樣的解釋。

  只是糾纏在這兩句話裡是得不出結論的,因為我們沒有注意到一個前提,即道是說不清的。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這雖然把道提得很高,但並沒有說清道是什麼。荀子更是不斷修改對道的定義,但也沒把道說清楚。所以,老子承認“吾不知其名”,表示對道並不是故弄玄虛,而是實實在在地承認了有不能認識的地方。可以說,這在認識論上是了不起的一大進步,但理解的人並不多。長期以來,大家似乎更信服叔本華的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認為事物總是有存在的理由,而其理由總是會被我們全部弄清楚的。結果,對老子的“大方無隅,大器免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的解釋就總是無法令人滿意。其實,老子就是在說,有很多事物是超過我們的認知能力而無法被完整認識的,而這樣的認識已經被現代數理邏輯的發展所證明。那麼,對說不清楚的事物最好的態度就是保持沉默,這是邏輯的必然。所以,老子說“知者不言”,這就是“為道者日損”的前提。

  理解了“為道者日損”,對德仁義禮的遞降關係就容易理解了。因為從德到禮呈現瞭解釋說明越來越多的趨向,那是為學的方向。所以,老子說“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失”字除了有失去的意思之外,還有錯失偏離的含義。這裡的“失道而後德”可以解釋為德對於道的偏離,即對道的認識出現了偏離。“失德而後仁”是指仁比德偏離道更遠,“失仁而後義”是指義比仁偏離道更遠,“失義而後禮”是指禮比義偏離道更遠。實際上,老子對德仁義禮偏離道的程度也是已有說明的:“孔德之容,惟道是從”。意思是,德是緊跟著道的,不會偏離道很遠。而“大道廢,有仁義”,則說明了仁義偏離道有多麼的遠。偏離道最遠的是禮,所以,老子說“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這裡的忠信應該是對道而言的,也就意味著禮偏離道太遠。(via 社會科學報 點擊“瞭解更多” 獲取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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