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0 華陰老腔上春晚,接商演,當年火遍全國,如今怎麼樣了?


華陰老腔上春晚,接商演,當年火遍全國,如今怎麼樣了?


幾個身穿馬褂腰扎布帶的老人,操著月琴、板胡、梆子、板凳等樂器,主唱張喜民扯開嗓子,氣勢磅礴,尾句唱完,所有人跟著應和,劉歡後來用“每一個音掉在地下都能冒出煙”來形容華陰老腔給他帶來的震撼。


在2015年《中國之星》這檔音樂節目中,譚維維與老腔藝人合作演唱的《給你一點顏色》,讓這個古老的劇種煥發了生機,也讓華陰老腔跟著火了一把。華陰老腔的高光時刻是登上2016年春晚舞臺。


後來順勢而為,老腔徹底火了。這個班子也火了。接商演,上綜藝,民樂與老腔配合,相得益彰;民族與流行的碰撞,火花十足;後來還受邀去了美國、德國演出。


很多人以為高光時刻過後老腔沉積了。


“疫”情故事


但是,近日,一段華陰老腔宣傳防疫知識的視頻在渭南走紅。又一次把許久不見的華陰老腔主唱張喜民拉回了大家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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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喜民(右)與孫子張猛創作的防疫宣傳老腔《斬魔除妖盼晴空》視頻截圖


對於視頻的走紅,張喜民很是意外,他說:“在1月末,防疫形勢處於比較嚴峻的時期,我和我孫子張猛考慮,如何用鄉親們喜歡的華陰老腔,錄製一段宣傳防疫知識的視頻,為控制疫情做點貢獻。”隨後,張喜民就和孫子張猛很快進行了分工,張猛負責利用互聯網,查找相關防疫控疫知識,編寫歌詞,張喜民則找來月琴,開始創作老腔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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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土地上的搖滾樂


根據《華縣誌》載,老腔皮影又名拍板調,於清乾隆元年至十年(1736-1745)就已盛行於華州(今華縣),老腔屬於華陰縣泉店村張家戶族的家族戲,因為這個小村莊處於黃河、渭河和洛河在村莊附近交匯,據說早在西漢時期,這裡是一個軍事糧倉所在地,漕運直通當時的都城長安。帶頭船工為了統一大家的動作,一邊喊著船工號子,一邊用木塊敲擊船幫——這就是老腔的由來。


華陰老腔充滿了原生態的震撼美,自家的板凳、自制的琴絃、一塊驚堂木、口耳相傳了千年的唱詞唱腔,接地氣又獨一無二,被稱為“中國古代的搖滾”。


其實,老腔很早就出名了。早在2005年,在話劇《白鹿原》中的精彩表現,讓老腔開始小有名氣,並且登上了央視“千秋華宴——2007春節戲曲晚會”的舞臺,同時又受邀參加中國文聯於人民大會堂舉辦的“百花迎春”春節聯歡晚會的現場演出。從2009年開始,老腔藝人們先後應邀前往美國、德國、法國、澳大利亞演出,廣受好評。華陰老腔已經被列入了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在與譚維維合作後爆紅的這幾年裡,絕大多數人對於老腔的認識,還停留在“華陰老腔一聲喊”和飛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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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真正的老腔,必須得一群鬚髮皆白的老年人,在臺上以這個群體罕見的精氣神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在這之前,老腔究竟是怎麼活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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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臺前


最開始的時候,華陰老腔和陝西省其餘諸如碗碗腔、迷胡等十幾個瀕臨失傳的戲種一樣,即將湮滅最後的光亮。


一手將老腔從幕後推到臺前的黨安華,回憶起與老腔的初見,是這樣的。


2001年的一個偶然的機會,黨安華在華陰市文化館任職,閒來無事去一個木工朋友家裡修戲臺,結果發現只有三個觀眾的現場,還上演著熱鬧非凡的皮影戲。他掀開幕布,想告訴師傅們,別唱了,臺下已經沒人了。可是幕布掀開的場景,卻讓他驚呆了。


如果是一場電影的一個轉折畫面,當時的情景應該是這樣的:班主張喜民抱著月琴,仰頭高歌,慷慨激昂,五個人手口並用,操縱著十幾件樂器,板胡、鍾鈴、大鑼、驚堂木、戰鼓……這一刻塵俗喧囂似乎已經遠離,讓整個場景為之定格的,就是這種全傾全力的激昂氣勢,就是老腔最為原生態的震撼。


這樣的藝術,找不到真正會欣賞的人太可惜。黨安華覺得,這是一種從未現世的藝術形式,如果拋開皮影,單獨上演,會不會打破如今的慘淡局面?


一個班子,五個人,班主張喜民說了,不演皮影,這怎麼行?華陰老腔唱了幾輩子,都是隻傳男不傳女,更不傳外姓人家,不敢亂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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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不住幾次三番的邀請,這個搖搖欲墜的戲種,最終從周邊招來了兩個班社,挑來了二三十人。只有一些簡單的舞臺編排,在樂器配置方面做了調整,唯一不變的,就還是那股子原生態的勁兒。


05年,北京人藝劇團到陝西採風,為《白鹿原》尋找音樂副線,戲劇大導林兆華看了許多地方戲種,都不滿意。唯獨這支由陳忠實推薦的華陰老腔,吸引他連看兩遍。


林兆華把黨安華拉到一邊,給了六個字,“蒼涼,蒼勁,蒼茫”。這六個字,用十二段老腔排出來。一年以後,話劇《白鹿原》首演,開場曲就是陳忠實作詞的老腔片段《太陽圓月亮彎都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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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華陰老腔此次與北京人藝的牽手是一次有益的嘗試。老腔被原汁原味保留了下來,在整部話劇中有了不可或缺的位置,也創造了他們登上舞臺的可能。


這個時候,距離與譚維維合作,還有9年的時間。


譭譽參半


9年,足夠一個孩子從出生成長到義務教育階段,在至關重要的9年裡,華陰老腔收到的評價卻是一份讚許,一份質疑,和一份詆譭。也許這是一門老藝術從即將湮滅到逆風翻盤的必經之路,但是其中種種滋味,就不是外人能體會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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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有的商演團體,在華陰老腔演出的時候讓二十幾個身穿民族服飾的妙齡少女上臺伴舞,比如要求老腔為一首流行歌曲進行開場和收尾。


這還是老腔嗎?難道老腔就是一杆扯起來的旗,誰都能扛著譁眾取寵?黨安華也曾抱著頭問自己。團隊裡的老年人居多,他自己也早已到了退休的年齡,再這麼折騰下去,真正的老腔可能會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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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也有一些團體打著佔便宜的主意跳了出來,開始“山寨”。90%相似的衣服,差不太多的年齡,一群根本沒唱過老腔的演員扛著板凳就開始在各種商演舞臺上流水似的打轉。


這些團體太多了,管不過來,也根本沒法子管。比起這些事情,老腔傳承人更關注的是這一門手藝。不改變,不與市場接軌,老腔就只是華陰的老腔;往前走,尋求多種方式的合作,老腔就要變了味,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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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登臺,有很多想打著老腔旗號“創新”以娛大眾的合作方伸出橄欖枝。林兆華導演告誡老腔,千萬別跟著瞎摻和。


此時的老腔,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在非遺傳承和大舞臺的交叉路口踟躕。直到喊出“老腔是中國最早的搖滾”這句話時,老腔最核心的東西才真正和流行文化市場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


春晚,全國人民看見了老腔


16年春晚,譚維維頭一句唱出來,電視機前正在搶紅包的半個中國的人,抬起了頭。華陰老腔被全國觀眾看見了,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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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真的火了。不再是某一種藝術形式的配角和綠葉,也不再是資本運作下的一顆“創新”的棋子,而是能在大舞臺上與一干明星平分秋色,正如他們所唱的那樣:咱盼了一輩又一輩,盼得那巨龍把身翻。


時至今日,由於華陰老腔與流行音樂的多次合作和演出,它的“搖滾”品質被一再強化,繼續遷就別的音樂形式,老腔的戲曲特徵又該以什麼方式保留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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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漫漫


“最古老的搖滾”這句話,抖落了老腔與流行舞臺間最後的一點隔閡,卻也讓真正關心這一戲種的人看到了它孤懸一處的尷尬境地:剛剛適應當代現狀的老腔面臨因過度迎合觀眾和市場,而被瓦解變形的狀況,後續發展又面臨著“人在藝在,人亡藝亡”的局面。


另一位老腔藝人、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王振忠已經八十多歲了。他的老腔傳承雖然也源於張氏家族,但是卻根據自己的理解對老腔做了許多改變和嘗試。


一頭白髮的他藝名“白毛”,也曾經是活躍在老腔舞臺上的標誌性人物,電影《桃花滿天紅》收錄了他的唱段。一句“去年今日此門中”,聞者七人,六人落淚。可是隨著年齡太大而退隱,如今卻面臨著後繼無人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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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陰老腔多年來的傳承過程中,曲譜一直以手抄本為主要形式,而更多劇目則以口授心傳的形式流傳下來,到如今願意學的人不多,這些經典面臨的是幾近失傳的地步;一部真正的老腔劇目,動輒三四個小時,現代還有多少願意欣賞老腔的人,能一坐三個小時呢?


雖然不至於慘淡,不至於曇花一現,但是老腔的未來,究竟在哪裡?也許這個問題,在越是愛老腔的人心裡,就越沉重。如今華陰老腔保護中心開了保護培訓班;張喜民的孫子張猛也走上了主唱的位置,在越來越多的舞臺活躍了起來;王振中不再演出,轉而開始帶徒弟,謄寫保護老腔劇本……

從即將消失,到走到全國人民眼前,老腔曾與別的藝術種類融合,又進行剝離。不是所有生機都能成為轉機,老腔能否在傳承的路上再邁一步,突破瓶頸?


盛名之下從來都是不可避免的譭譽參半,而碎片化和即時性的流傳不是老藝術所擅長的。老腔曾以源於生活的真性情打動觀眾,又在革新之中,融合摻雜了時代精神。它將走向何處,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只能留給時間評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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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版我也高興


從不外傳的家戲,到張喜民這兒有了改變,“老腔如果不好好搞,那是要淘汰的。現在人們知道老腔了,更得傳承下去。”他在華陰市文化館辦了免費學習班,“年輕人特別少,基本上來的徒弟都四十七八,最大的五十多歲了。”即便如此,張喜民還是堅持每星期去學習班教老腔,從上午11點教到下午三四點。他對徒弟的要求很寬鬆,沒有任何紀律約束,“條件放寬裕些,才有人繼續學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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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喜民的學習班開了兩期,所有徒弟都算上有八九十個,但能作為傳承人的目前為止只有兩個,張香玲和張建民。“他倆都會唱過去的皮影戲,能唱3個小時,生旦淨末醜都可以。但是年齡有問題,一個五十,另一個五十幾了。”


在《我要上春晚》排練時,董卿曾開玩笑問張喜民,“聽說你還有些徒弟在外面演出,是很多山寨版老腔,你怎麼想的呀?”張喜民說,“我很高興,山寨版也高興。”


作為以前的家戲,張喜民還是希望20歲的孫子能傳承下去。從七八歲到上大學,張猛耳濡目染地被向老腔走去。他在福建上大學,希望放假回來能和同學見面,“我說行,你去見同學,但是五天以後必須回來,回來以後,你再跟我學點兒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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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猛小的時候,為鼓勵他學老腔,張喜民會在記者來採訪時,教孫子幾句容易學的,讓他在鏡頭前唱。後來,張喜民乾脆帶著孫子上了臺。河北臺《炫動中國風》的一期節目中,張猛彈著月琴吼著老腔,在爺爺身邊絲毫不出戲。張喜民在舞臺上說,希望孫子的出現能夠帶動年輕人來學老腔。


在他的構想中,希望能有這麼一個老腔班,抽20個考不上大學的學生,再從中挑10個能行的。“這些能行的國家可以給他們付工資,現在不掙錢的事兒,人家不願意學。”


如今雙泉村裡常有外地人出現,尋著“華陰老腔”的大名來拜訪張喜民。他總是會熱情接待,人少,在家裡倒杯茶,細細聊聊。人多,他家院子前面就成舞臺,有人想看老腔,他就會演一段兒。如果你要去華山旅遊,也可以順便留心看看,在華山北站的廣場上,有一群銅像,正是吶喊的老腔。


孫子主動要接班


華陰老腔流傳千年,張家家規傳男不傳女。到了張喜民這輩,早就不計較性別、姓氏。去年當地文化局開設持續一年的華陰老腔培訓班,每週兩天課,張喜民必上一天。但遺憾的是培訓班裡放眼望去都是中老年學生,“學得慢,但至少還是能把它傳下去的。《白鹿原》後起碼有幾十人找我學老腔,大多隻學了入門幾課,真正能唱的也沒幾個。”


春晚後,張喜民接到更多求教問訊,有個人讓他喜出望外:“我孫子張猛也想學。”2005年張猛10歲時,張喜民有意識地培養孫子學老腔,“他一直不太上心。今年春晚,他看了我的演出,突然開竅,說要認真跟我學。”張喜民一直焦慮華陰老腔傳承,卻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情,張猛主動開口想學,讓他如釋重負:“西安演出,我沒上臺,他上去唱了《太陽圓月亮彎都在天上》,大家都說還不錯。”


找到了接班人,張喜民仍在不遺餘力地普及華陰老腔。


華陰老腔上春晚,接商演,當年火遍全國,如今怎麼樣了?

老腔傳人張喜民保存著老腔自乾隆年間傳下來的百餘個戲本。攝影/陳團結


華陰市也開辦起老腔培訓班。2008年,培訓班招了第一批學員,有二十五六個人。“但年齡都偏大。”黨安華希望更多的年輕人去學習,但實際情況顯然讓他失望。


它不是在培訓班上就可以學到的藝術。“三年兩年學不出來。”黨安華儘管和老腔藝人長時間待在一起,但他還是沒法開口唱。他總結的原因是:“那種積累不是星星點點的學習就可以積累出來的。這與老腔藝人的性格、生存方式有關係。他們是通過老腔來表達他們的靈魂。沒有那種生存體驗,你很難達到那種境界。”


華陰老腔上春晚,接商演,當年火遍全國,如今怎麼樣了?


為了保護老腔,華陰文化局每年都會安排老腔藝人體檢,給他們發放補助。當地文化部門也在蒐集整理老腔曲譜和劇本。為了讓老腔不被遺忘,文化部門不斷組織老腔藝人演出。通過這樣的方式增強老腔的生命力。


這並不能激發起年輕人對於老腔的嚮往。出於現實的考慮,雙泉村更多的年輕人已在城市中打工。在他們眼中,時髦的都市生活比已成古董的老腔更具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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