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1 紅樓夢破:曲終人散尤增人悲,緣盡情去最牽人心

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批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的我國古代最傑出的長篇小說,有著《石頭記》《情僧錄》《風月寶鑑》《金玉緣》《金陵十二釵》《紅樓夢》等多個名字。

為什麼偏偏是《紅樓夢》流傳開來,被人們廣泛接受?夢而不得、夢幻終破滅恐怕是最大的魅力。


紅樓夢破:曲終人散尤增人悲,緣盡情去最牽人心


悲劇的力量是巨大的,影響也是異常深遠的。魯迅曾說,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馬瑞芳在《古代文學蓋世奇書〈紅樓夢〉》中進一步闡釋:“建立大觀園最終是為毀滅大觀園及園中精靈。”

拓展馬瑞芳的解釋,寫紅樓最終是為了毀紅樓給人看。而紅樓之中,也不單單僅有女性,不單單隻關情愛,她是包羅萬象的。


王國維說:“《紅樓夢》一書,與一切喜劇相反,徹頭徹尾之悲劇也。”《紅樓夢》是什麼樣的悲劇呢?王國維在《紅樓夢評論》中詳表:

“由於劇中之人物之位置及關係而不得不然者,非必有蛇蠍之性質與意外之變故也,但由普通之人物,普通之境遇,逼之不得不如是,彼等明知其害,交施之而交受之,各加以力而各不受其咎……且此等殘酷之行,不但時時可受諸己,而或可以加諸人,躬丁其酷,而無不平之可鳴,此可謂天下之至慘也。”

周汝昌著《紅樓夢的真故事》,對王國維的“劇中之人物之位置及關係”似有呼應,有著更明白不過的說明:

“《紅樓夢》的真主題並不是什麼‘愛情悲劇’”,而是人與人的高級的關係的問題。”

不過這關係,也多以悲劇收場。雪芹以匠心獨運之筆,一一寫到;以洞察秋毫之刃,一一破開。


紅樓夢破:曲終人散尤增人悲,緣盡情去最牽人心


紅樓人物,數量龐大關係錯綜。紅樓命運,因雪芹原稿後半部分遺失,眾說紛紜,但大抵離不開一個“悲”字,要說異議,只是悲的程度不同。

筆者於近日再次祥讀《紅樓夢》前八十回,並通讀一些解讀紅樓書籍,不揣淺陋,試從紅樓人與人之間關係出發,探討一下為什麼會有紅樓夢破的悲劇。

01 主子夢破,樹倒猢猻散

紅樓中有一個“女兒國”,眾多女兒歷來是紅樓最引人入勝之所在。然而,真正賈府裡的女兒,應是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四人。脂硯齋批語揭示,雪芹在她們的名字上是做了文章的。四名聯合,諧音為“原應嘆息”,嘆息女兒們短暫的青春,嘆息賈府短暫的春天。

暫且不說兒女情長,先說賈府命運起落。十三回中可卿在夢中贈給鳳姐須要記著的兩句話:“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


紅樓夢破:曲終人散尤增人悲,緣盡情去最牽人心


創“秦學”研究一派的劉心武,由脂硯齋的批語“作者之意,原只寫末世”得到啟示,認為“三春”不是指人,而是指三個春天。賈府過完三年的好日子,便會大難臨頭。從十六回“賈元春才選鳳藻宮”到七十八回“痴公子杜撰芙蓉誄”,到七十九回“賈迎春誤嫁中山狼”,到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貪夫棒”,三年過去,由盛入衰的跡象已經漸次顯露,再往後,結局即是《飛鳥各投林》:

“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豈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倖。看破的,遁入空門;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文學是來源於生活,而又高於生活的。紅樓不是憑空建造,而是雪芹對自己親身生活的藝術加工。

  • 康熙幼時有個保姆孫氏。康熙重情於孫氏,將孫氏之子曹寅視為“嬤嬤兄弟”,南巡時把曹寅的江寧織造作為行宮。曹寅死後,康熙又讓曹寅唯一的親兒子曹顒繼任。可是曹顒也死了,於是曹頫由侄兒過繼給曹寅當兒子,再任江寧織造。
  • 不過,江寧織造曹頫迎來了雍正上臺。四阿哥雍正原是登基皇位的“冷門人選”,曹家之前為政治保險起見,除了效忠在位皇帝康熙,還效忠皇太子二阿哥胤礽。雍正怎麼可能對曹家有好感?雍正五年,曹家被抄。
  • 幸而乾隆上臺,推行皇族親睦政策,對雍正的政敵,放的放,赦的赦。曹頫重被內務府任用。曹頫的兒子雪芹,在少年時代得以過上溫柔富貴生活。然而好景只有三年。乾隆四年,胤礽兒子弘皙私設“小朝廷”案發,乾隆處置了弘皙,對曹頫這樣的包衣家奴出身的內務府人員給予無情打擊,曹家生活淪落到社會最底層。

由上可知,雪芹家族命運,繫於一人,就是皇帝。這種經歷和認知,必然投射到雪芹注入畢生心血的《紅樓夢》中。

為了取得皇帝的信任,賈家把元春送入宮中。所幸元春晉封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成為賈府最大的政治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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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層蔭庇,賈家才能過上豪門生活。賈府最高統治者賈母才敢奢談她的夢想:“看著多多的人吃飯,最有趣的。”黛玉投靠過來了,寶釵一家住進來了,劉姥姥也來打秋風,賈府之外湧進賈府的人,不能一一列舉,太多了。

可是這裡面已然有兩個悲劇。

一個悲劇是顯著見的。元春成為皇帝宮中人後,不再是賈府家裡人。元春和家人見一面很難得,需要皇帝批准;見一面也很難堪,有了君臣之約束,沒了家庭之禮儀。十八回《榮國府歸省慶元宵》,賈母等見元春的版輿緩緩行來,連忙在路旁跪下。然後元春“至賈母正室,欲行家禮,賈母等俱跪止不迭。”元春見長幼禮儀已亂,滿眼垂淚,和祖母、生母嗚咽對泣。元春道宮中是“不得見人的去處”,對父親賈政說:“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

女兒的悲音,父親不是聽不懂,而是不敢聽懂,這亦是悲上加悲了。看賈政的回答:

“且今上啟天地萬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曠恩,雖肝腦塗地,臣子豈能得報於萬一!惟朝乾夕惕,忠於厥職外,願我君萬壽千秋,乃天下蒼生之同幸也。貴妃切勿以政夫婦殘年為念,懣憤金懷,更祈自加珍愛。”

賈政以女兒貴人身份,做著家族永續興旺的美夢。他寧願骨肉分離,也要保得家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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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另外一個隱著的悲劇卻一天天在上演。賈政“為人謙恭厚道,大有祖父遺風,非膏粱輕薄之流”,但他平時不大管家裡事,想起來了就一通責怪痛打,連外人冷子興都已看到“如今生齒日繁,事務日盛,主僕上下,都是安富尊榮盡多,運籌謀劃者無一”“如今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等問題,他都沒有意識到其嚴重性。

何況只看人緣的政治鬥爭,容不得投機取巧,只能選邊站隊,或者生,或者死,自己也是無能為力的。從《紅樓夢》看,賈府和北靜王親近,和忠順王緊張。後來元春、賈母相繼去世,鳳姐失勢,朝廷裡的靠山沒有了,家族中的靠背沒有了,外部忠順王乘勢逼擊,內裡群魔亂舞,再無得力應對管理之人,夢幻破滅即是必然。於是走得走,散的散,悽悽慘慘,滿目荒涼。

02 奴才夢破,千里筵席終要散

《王蒙談紅說事》對奴性有一個精闢的解釋:

“尊卑上下,是瀰漫在所有的存在中的,是植入了基因裡的。沒有進入語境,你可以自以為與老闆平等,與大人物平等,至少可以與闊親戚理論討論辯論,爭個明白究竟;及至一見大人物,一進入大人物的語境,你自然自動撒了氣癟了胎,根本不是對手。”

王蒙是就賈府學堂裡,金榮打了秦鍾,寶玉為秦鍾出頭逼著金榮磕頭道歉一事引出這個解釋的。金榮姑媽賈璜以為自己平常奉承著鳳姐和尤氏,可以為金榮討個說法。可一見尤氏,她就大氣不敢出了。當聽到尤氏說秦鐘的姐姐可卿正為弟弟受了欺負生氣時,賈璜的盛氣“早嚇的丟在爪窪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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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說可卿這個充滿爭議的人物。因為從脂硯齋批語可以知道,“秦可卿死封龍禁尉”的真面目是“秦可卿淫喪天仙樓”,也即可卿和公公賈珍有著不倫之事。

公公和兒媳在天仙樓幽會,可卿的丫鬟瑞珠放風,可是被公婆尤氏撞破了,可卿含羞抱恨而死。瑞珠見主子死了,也觸柱而亡。可卿另外一個丫鬟寶珠,主動請願作可卿的義女,為可卿摔喪駕靈,後在鐵檻寺陪伴可卿之靈,再不肯回寧府。

瑞寶二珠應該是知道賈珍對她們主子可卿的寵愛的。可卿如若不死,她們有望跟著主子主貴奴榮。可主子死了,她們知道的秘密對於賈珍而言,便毫無甜蜜,只剩苦澀和恐怖了。她們為奴的夢想破滅了,乾脆選擇用死來擺脫可以預測的折磨,或者選擇離家出走來逃離。

紅樓眾丫鬟當中,倒是有一個先在寶玉房中後被鳳姐要去的小紅,思想不同凡響,二十六回中,她說:

“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宴席,誰守誰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個人幹個人的去了。那時誰還管誰呢?”

不過再往前翻翻篇兒,你會發現小紅已和賈芸相互有意,故不把主子那般珍重在心。

同是寶玉房裡的襲人、晴雯,一心繫在寶玉身上,可就沒那麼灑脫了。襲人自不必說,在賈母、王夫人心裡,她都已經是寶玉的人了,她內心也非常明白這一點。況且,她和寶玉有過初試雲雨情,這是任何別人都不能替代的,所以她會時不時勸寶玉考慮功名利祿。湘雲一次為寶玉梳了頭,襲人就罕見地發脾氣。在她心裡,給寶玉梳頭,那是她的事啊,任你是誰,都不能隨便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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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賈府大廈一傾,寶玉尚且救不了黛玉,顧不了寶釵,襲人只得自謀出路。

而晴雯卻因為長得太好,性子又隨意,早在賈府還未沒落時,便被王夫人逐出了大觀園。

這一驅逐,直接導致了晴雯的死亡,也讓王蒙得出了“不奴隸,毋寧死”的觀點。

讓人哀嘆的是,很多時候,奴才的死,在主子眼裡是不足惜的。

寶玉和王夫人的丫鬟金釧戲嘴,王夫人臭罵金釧,金釧投了井。被湘雲說“這些姐姐們再沒一個比寶姐姐好的”的寶釵,是這樣勸感到一些罪過的肇事者王夫人的:

“姨娘是慈善人,固然這麼想。據我看來,他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玩,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玩玩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

善如寶釵者,對待奴才尚是這個態度,遑論他人。

03 情深夢破,姻緣只能是個散

《紅樓夢引子》是這樣的:“開闢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悲金悼玉的《紅樓夢》。”87版和新版《紅樓夢》皆以之為片頭曲,故為人熟知,備感淒涼。

為什麼要“悲金悼玉”?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借一僧一道二仙師之口說:

“那紅塵中卻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侍,況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個字緊相連屬,瞬息間則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

注意雪芹寫“好事多魔”,用的不是“磨”,而是“魔”。言下之意,不是久經磨難可成好事,而是好事終將入魔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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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劇中有一個著名唱段《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把黛玉譽為天仙下凡。人間沒有這般美好,黛玉的悲劇,於幼年父母雙亡時便已開始了。你看她到賈府,“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要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恥笑了去。”字裡行間,寫盡了小心翼翼。大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意味。前文是有交代的,黛玉的生父生母是愛她“如掌上明珠”的,可見黛玉在原生家庭,是不必步步驚心的。

幸而寶玉和黛玉一見如故,進而一見鍾情。黛玉見寶玉,是“好生奇怪,倒像在那裡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寶玉則脫口而出:“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這句話或可解釋“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寶玉和黛玉原是天上的神瑛侍者和絳珠草。只是別人不懂,所以寶玉解釋:“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著面善,心裡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別重逢,亦未為不可。”

再加上賈母的寵愛,黛玉漸漸放開了防備。然而情人眼裡除了出西施,情人眼裡同樣揉不得沙子。

第三回黛玉剛進賈府,第五回寶釵也跟著來了。

“不想如今忽然來了一個薛寶釵,年紀雖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美麗,人謂黛玉所不及。而寶釵卻又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深得下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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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不想寶釵來,說是黛玉,恐怕也說的過去。因為寶釵不僅人來了,還帶來個金鎖,彷彿是專為配寶玉的玉而來的。為這個,黛玉和寶玉不知慪了多少氣,鬥了多少嘴,流了多少淚。

其實寶釵的痛苦不亞於黛玉。寶釵的失敗集中反映在人力不能勝天上。先是準備像元春一樣被選進宮,結果落選了。那個時候皇帝就是天,不被皇帝選中,自然只能在地上尋找最好的出路,或者說是替代品,於是被姨媽王夫人和生母裹挾著,開啟了金鎖配寶玉之旅。

紅樓中人在寶玉、黛玉、寶釵的關係中是有選邊站隊的,就如同曹家當年在康熙眾多的阿哥當中的投資一樣。這裡面,較少的是感情成分,更多的是利益驅使。賈母、鳳姐是希望寶玉和黛玉結合的,王夫人、薛姨媽是希望寶玉和寶釵婚配的。

其中緣由,不妨簡單說說。賈母是賈府最高統治者,相當於董事長;鳳姐是實際事務管理者,相當於總經理;王夫人則相當於監事,薛姨媽和王夫人是姐妹,兩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王夫人希望“多年媳婦熬成婆”,必須不斷做大自身勢力,寶釵入門,在自己來講,是親上加親。賈母應該不想出現這樣的局面,再加上黛玉為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賈敏所生,她當然希望配上自己最疼愛的孫兒。鳳姐呢,她是王夫人的侄女,地地道道的王家人,她為什麼不和王夫人站在統一戰線呢?一來賈母地位明顯高於王夫人,鳳姐不可能不依附強權。二來寶釵既會管理又得人心,她若成為賈母孫媳,一定會削弱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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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寶玉、黛玉、寶釵的悲劇是他們的婚姻他們做不了主,那麼這些做家長的悲劇是人算不如天算。通靈寶玉是胎裡帶來的天然神物,金鎖是認為製作的俗物。人間俗物硬要配天上神物,配得很難很累很痛苦。

三十六回,寶釵探望被賈政暴打的寶玉,聽到寶玉在夢中喊罵:

“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麼是金玉良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

明白了寶玉真心的寶釵,選擇了放棄,並且堅定支持黛玉。可惜世事難料,最終還是導致了黛玉自盡,寶玉出家,寶釵守寡。

04 紅樓夢破,可悲可嘆更可鑑

唐代杜牧寫《阿房宮賦》,留下了“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的千古名句。

這是一筆偉大的精神遺產。一部《紅樓夢》,一部家國史。雪芹著述,隱去了時間年代,紅樓故事,適用於漫長的封建社會。漫長的歷史中,發生了多少“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的故事。

而今,確實要梳理明白,以資借鑑了。

(1)賈府的問題不是一家“假問題”,而是整個社會的“真問題”

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裡面寫到了一個“護官符”:

“如今凡做地方官的,都有一個私單,上面寫的是本省最有權勢極富貴的大鄉紳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也難保呢!”

“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中薛家的公子哥薛蟠打死了人,“沒事人一般,只管帶了家眷走他的路”。

哪裡有什麼王法,有的只是枉法。法律不能保護公平正義,社會必然烏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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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賈府不但養奴才,自己也是奴才

前面說過,雪芹祖上就是包衣奴,即皇家家奴。《紅樓夢》的賈府一樣也是,並且,這股風氣不但賈府有,薛家也想學樣。所以儘管元春直指宮中是“不得見人的去處”,寶釵的首選還是進宮。這也可以解釋有了楊玉環這個貴妃後,“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了。

奴才的命運完全取決於所跟主子的命運,其中的風險太大。而且成與不成,都不能很好地過上人的生活。

就像可卿對鳳姐說的:“任憑神仙也罷,治得病治不得命。”自己的命運自己不能主宰,神仙也不能左右,真是悲哀至極。

(3)為情所困,為欲所困,都不會有完整的人生

寶玉、黛玉是公認的為情所困的兩大主角悲劇人物,他們的悲劇是有情人終不成眷屬。有時我想,倘若這兩個有情人成了眷屬,又會怎麼樣呢?

三十二回湘雲說寶玉該讀書考舉人進士,會會為官做宰朋友,談講仕途經濟學問,令寶玉不悅,還說黛玉從來不說這些“混賬話”。

正源於此,有分析認為,寶玉和黛玉的愛情基礎之所以牢不可破,是因為兩人的思想認識高度統一,即對政治經濟厭倦反感。

可殊不知,戀愛是風花雪月、詩詞歌賦,婚姻可是菜米油鹽醬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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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與為情所困相比,為欲所困就更令人不齒了。賈府上下的男人,多半都是此類。所以柳湘蓮說:“你們東府裡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也不乾淨。”

而賈蓉是這樣回應的:“從古至今,連漢朝和唐朝,人還說髒唐臭漢,何況咱們這宗人家。”這就是典型的自甘墮落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極盡淫樂之事。

第二回《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裡“智通寺”的一副對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寫得真是好。但一般人哪裡能通得了這智慧,就連賈寶玉這般通靈人物,在六十二回時還對未來形勢渾然無知,對黛玉說:“憑他怎麼後手不接,也短不了咱們兩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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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用說賈蓉之流,一定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

說了豪門貴族,再說說平民百姓。

曾給賈府帶來諸多歡樂,也得過賈府好處,後來又挺身而出幫助落寞賈府的劉姥姥,教訓女婿說得好有道理:

“咱們村莊人家兒,那一個不是老老誠誠,守著多大碗兒吃多大的飯!你皆因年小時候,託著老家的福,吃喝慣了,如今所以把持不定。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沒了錢就瞎生氣,成了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了!”

類似賈府中人,不一定要體驗貧民生活,但確實要有這樣的同理心,懂這樣的理。



參考書目:

《紅樓夢》前八十回(商務印書館)

《胡適 魯迅 王國維解讀〈紅樓夢〉》(遼海出版社)

《紅樓夢的真故事》(周汝昌著 文化發展出版社)

《王蒙談紅說事》(北京出版集團公司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畫梁春盡落香塵——劉心武妙解紅樓》(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風語紅樓——風之子解讀〈紅樓夢〉》(知識產權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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