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寒冷的記憶

​今年冬天的雪,迫不及待地接踵而來了!冬至進九,接著就是小寒大寒。

寒冷離我們越來越近了。北風呼嘯,大雪紛飛,銀裝素裹......這是北國冬天的特徵。年復一年這麼走過來,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代了。

小時侯對寒冷的記憶,是每天早晨起來我和祖爺爺坐在窗前,用掃帚掃下夜裡凍在窗戶上的一層霜雪。然後用錐子尖兒一點一點挖凍在玻璃上的冰花。那是怎樣的寒冷記憶啊。

全國剛解放不久,在我六歲的時候父親就病故了。之後不久母親也帶著妹妹改嫁了。孤苦伶仃的我有幸被祖爺爺祖奶奶收留,免受流浪之苦。那時祖爺爺祖奶奶都已是白髮蒼蒼的老人,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生活的困窘可想而知。祖爺爺祖奶奶在中年死了兒子,艱難撫養尚在童年的遺孫長大成人,併為他娶妻生子。誰料命運偏偏捉弄人,在他們古稀之年又死了孫子,又留下一個年僅六歲的重孫子,心靈的創傷超乎尋常。再加上生活的重擔,兩位老人該如何挑啊!


朔州文化圈 | 王慶:寒冷的記憶

我們的住房,是三間低矮的土房。東屋住人,西屋是放雜物的,中間是堂屋,擺著幾個木櫃,裡面放米麵。住人的東屋打著仰層,上面鋪著席子。其餘兩間屋都沒有仰層,抬頭就能看到房頂的檁.椽.棧子。東房的窗戶兩邊是夾扇,中間是分上下扇的。夾扇和上扇窗戶是用麻紙糊著,下扇是由兩個同樣大的方空組成,方空安著玻璃。是當時比較時興新潮的“二眼鏡”裝修了。在晝短夜長的冬季,陽光被窗戶紙阻隔了光線,屋子裡朦朧昏暗。唯一能透進光亮的,就是窗戶下扇的兩個不足二尺高一尺多寬的玻璃窗了。

寒冬裡,北風一刮,窗戶紙被吹得吱吱作響。一不小心把窗戶紙捅個破洞,那風就像洪水猛獸直往裡鑽,祖奶奶就用一件爛衣服把窟窿眼堵塞。這枯燥單調的聲音,讓人心裡像沒有太陽的天氣一樣陰沉沉的。那時屋裡沒有火爐取暖,只靠一日三餐燒飯用火取暖。白天,我和祖爺爺祖奶奶蝸在屋裡,個個都要全副武裝地抵禦寒冷的侵襲。棉褲棉襖臃腫地包裹著身體的溫度。用說話呵出來的熱氣吹著雙手,似乎這樣可以緩和一些。腳後跟在棉鞋裡好像沒有了知覺,手指頭和腳趾尖像針扎一樣痛的鑽心。晚上睡覺時,先鋪好被褥,人坐在上邊捂一會兒,約摸炕溫將被褥捂得不冰涼了,就麻利地脫下衣服,鑽進被窩,上邊還要把衣服和其他能蓋的東西全都蓋上,重重地壓在身上保暖。第二天早上醒來,一夜嘴裡呼出的熱氣在被窩擋頭上凝了一層薄霜,人一動彈霜花就會掉在脖子上涼涼的。祖奶奶就用枕頭邊上的掃帚掃掉霜花,然後督促我起床。起床後,跌起炕,祖奶奶生火做飯,祖爺爺和我就用掃帚掃凍在窗戶紙上的雪霜。那是一夜間屋裡的熱氣被窗外的寒冷凍結在窗戶上的。玻璃窗上也凍了一層厚厚的冰雪,那冰花千姿百態,像原始森林一樣,高高的樹,矮矮的草,還有山川河流,飛禽走獸等,用手一摸涼涼的。冰花吸吮著屋裡的熱氣,吸吮著祖奶奶煮飯冒出來的煙氣,炕上一點可憐的暖氣抵抗著玻璃窗上冰花的寒氣,溫度下降很快。我只好把腳伸進被窩垛下抵禦寒冷的侵襲。掃過窗戶紙上的雪霜冬陽也升起來了,祖奶奶煮飯的水也燒開了,家裡的溫度也升高了,屋子裡雲遮霧罩的。我和祖爺爺便用錐子尖兒一點一點摳凍在玻璃上的冰花。摳冰花也得特別小心,不能用力過猛,凍玻璃比較脆,用力大了容易弄碎玻璃。摳冰花須得從某個角落開始,摳的面積由小到大逐漸擴散,直至把整塊玻璃上的冰花全部消滅掉,玻璃透亮了溫暖的陽光射進屋子裡來。然後,祖爺爺把掃下來的冰花霜雪一起掃進一個盆裡,每天連冰帶雪差不多有多半盆。童心未泯的我,從冰冷的水盆裡撈起一塊帶著花紋透明的冰花玩,小手溼漉漉的,直到祖爺爺下地要倒掉時才戀戀不捨地放到水盆裡。

望著玻璃窗透進屋裡的暖陽,我歡快地從炕上跳起來,使勁拍打著凍紅的小手。祖爺爺祖奶奶臉上的皺紋因為笑而平空多了幾道條紋。這時祖奶奶的飯也熟了,端起鍋,祖奶奶用灶裡的餘火逼退屋裡的寒氣,同時還給我燒幾個山藥蛋,然後招呼我們吃飯。吃完飯,祖奶奶洗鍋,餵雞,我和祖爺爺便將盛水的大缸搬到炕頭上消冰。原來每到數九天,家裡的水缸夜裡都結了冰,只有放到炕頭上,下邊有熱炕的溫度暖著,上邊有玻璃窗射進來的陽光照著,到中午時才能將凍結的冰化開。祖奶奶喂完雞回來,小心地扒開灶膛裡的火燼,取出透著香氣的燒山藥,用掃帚掃去灰遞給我。這是我最好的美餐了。在寒冷低矮的屋裡,吃著燒山藥,似乎寒冷悄悄離我而去,一股暖流湧進心底......

玻璃窗上的冰花摳了又凍,凍了又摳,摳掉了一層厚的,又結出了蜘蛛網似的小條紋,這都是錐尖子創造的傑作。這紋理似乎在訴說著寒冷的記憶......

時過境遷,過去低矮的土房早已不復存在,祖爺爺祖奶奶也已作古,玻璃窗上冰花的印記深深地刻在記憶中。自己童年的影子連同寒冷的記憶,經常清晰地浮現出來......



監製:張日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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