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监狱的第一顿午饭虽然是蹲在太阳底下吃完,但着实让我神情舒爽。
汤汁咸味十足,下饭极佳;土豆个个鲜嫩,入口即化,眼镜片般大小、肥瘦相宜的几块肉片更是菜中极品,让人惊喜惊叹。
我仿佛饿了几万年,以所向披靡之势对食物进行横扫,连沾在碗壁上的余汁都舔得干干净净,吃得舌头都发了麻。
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后,我天真的想着,如果改造生活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轻松惬意,那么还真的是不难混过去。
可惜,事实证明我有点儿想多了。
午饭过后,由老犯担任的新犯组组长叫我们把碗放下,然后到监区的露天篮球场中间排成方阵,人与人相隔一米。
组长让我们先以标准军姿站好,再把头低下。只能看自己的脚尖,绝对不能抬头。
那是5月12日的中午,正值夏天。
我以为只是先站着,等警官吃完饭了就来给我们指示下一步该干什么,但过了很久也没人理我们。老犯们都不说话,新犯们也不敢多问,操场里人数不少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有几个老犯拿着笔和本子在我们队伍中间来回踱步,监督新犯们有没有摇头晃脑或者手脚乱动,如果有的话就记上名字。
我逐渐感到不对劲,却无法猜测这个程序的目的。
感受着无数汗水从头皮冒起,然后顺着脑袋瓜子流过鼻梁、嘴角、下巴,最后滴到地上,很久没有晒太阳的我也从一开始的享受阳光变为后来的诅咒太阳。如果眼神可以当笔来用,地上一定已经被我画了上万个圈圈。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只知道龟缩在脚底的影子一点一点的探到了1米开外,场上局势终于有了新的变化。
老犯们叫我们放松身体,站着休息一下,然后去喝水、上厕所,再回来继续站。
入监队操场的角落有个摆着一张长方桌的喝水区。写有我们名字的杯子已经密密麻麻的摆在了桌面上,也不知道是由谁、在什么时候完成的这个工作。看起来新犯的事情比较单纯,除了站就没别的。
在去喝水之前,组长给我们说了新犯们要遵守的规矩。共有3条:
第一、每5个人组成一个临时互监组。互监组成员一起行动,不可分开;
第二、动作要快,不准说话,不准进行眼神交流;
第三、路上只能以小碎步跑直线,头只能看前方,双手与地面垂直并紧贴大腿,不准摆动。
听完这三条,极度口渴又急着上厕所的我突然不想动了。第一条好理解,毕竟我在看守所的时候就背过《互监组义务》,里面明文规定“同吃同住同劳动”;第二条也不难领会,毕竟大家相互不认识,其实没啥好说的。
但是第三条,真的让我崩溃了。作为一个手脚齐全、在正常环境下长大的人,我还真没见过、更没体验“跑步不摆手”的姿态。
然而在监狱里,犯人们的任何行为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完成。我想去要去,不想去也要去。轮到我这个互监组的时候,我还是迈开了自己的步子。
现在我回忆起那种别扭的跑步姿势,都很难想象自己是如何适应过来的。只是感慨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没那样跑之前,我估计自己一旦跨腿就会摔倒,可是当我跑起来之后,竟然也没有出现意外的状况。
我在监狱里接受的改造大约就是从那个跑步姿势开始。
从那以后我就觉得:人一旦进了监狱,自己就不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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