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在理查德·瓦格納的眾多歌劇作品中，《紐倫堡的名歌手》是唯一的一部喜劇題材的作品。這是一部三幕式大型歌劇，整個劇目長達5個小時，被稱為"史上最長的歌劇之一"。其創作於1861年到1867年間，1868年6月在慕尼黑宮廷劇院亮相併大獲成功。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2018年5月31日，國家大劇院聯合英國皇家歌劇院、澳大利亞劇院重新編排製作了劇目，在國家大劇院上演。該劇脫離了神話傳說和宗教密語，選取了真實生活的素材，講述了一個發生在16世紀紐倫堡的故事，以真實歷史人物為原型塑造了漢斯·薩克斯（HansSachs）這個形象。
理查德·瓦格納像
一、對其題材的解讀
1、內容情節
伊娃（Eva）是金匠博格納（Bergner）的女兒，她與外省青年騎士瓦爾特（Walther）兩情相悅。可是金匠父親卻不成全這對戀人，除非瓦爾特能夠贏得歌曲比賽，否則父親就會將女兒嫁給其他獲勝的歌手。瓦爾特在愛情的驅動下決意成為獲勝的那名男子，可是卻遭到了暗戀伊娃的職員貝克梅瑟（Beckmesser）的挑戰，瓦爾特的參賽曲目被工會倒退的審美觀念殘酷否決了。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瓦爾特沒有氣餒，反而迎難而上，向當地的鞋匠及詩人、音樂家薩克斯求助。終於，在薩克斯睿智的指導和悉心的幫助下，瓦爾特贏得了歌曲比賽的滿堂喝彩。瓦爾特和伊娃有情人終成眷屬，薩克斯也贏得了紐倫堡人民的尊重。
從情節發展的主線來看，故事發展的價值取向單純而富有深意。為了獲得心愛女子的認可，主角奮力的練習歌唱，只希望自己能夠獲得歌唱比賽的成功。雖然在追求情人的過程中，經歷過許多坎坷，但是最後的結果，是喜劇收尾，有情人終成眷屬。在對其演藝的過程中，亦有多彩的藝術展現。
2、內容取材
《紐倫堡的名歌手》的靈感來自於14至16世紀在德國興盛起來的歌唱行會。當時德國對歌唱規則掌握得爐火純青的中產階級男性就會被稱為"名歌手"。瓦格納的歌劇選自歷史上最著名的鞋匠詩人漢斯·薩克斯(1494-1576)。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在中世紀歐洲的音樂領域，宗教傳統音樂佔統治地位。當時的封建統治成為"明日黃花"，德國資本主義及其先進思想暗流湧動。在這種社會動盪的背景之下，世俗音樂漸漸萌芽，從一開始的"
吟遊詩人"發展到後來的"愛情歌手"。到了14世紀，隨著社會對於世俗文化的日漸接納與仰慕，"名歌手"出現。"名歌手"的出現，使藝術創新獲得了生機。正是因為對宗教傳統的禁錮與不滿，藝術形式的單調而簡易，世人亦對新的藝術形式與題材產生了渴望。而"名歌手"在對世俗生活的感悟中，理解了人生的不同價值，這種價值在宗教傳統藝術中，並沒有展現，由此決定改變傳統的藝術形式。在此情況下，藝術題材亦獲得了廣泛的發展。
3、歷史背景
早期的吟遊詩人多浪跡天涯，遊走於各處宮廷之間，大多歌頌騎士精神與理想女性。到了"名歌手"流行的時候，儘管沿襲了吟遊詩人的大部分形式與風格，但是歌唱內容發生了變化，開始以宗教自由為主，發展形式也更傾向於"傳幫帶"，於是相對而言有了固定的聚集區。
紐倫堡就是其中重要的一個集散地之一。想要成為一位"名歌手"並非有歌唱天賦就足夠，還需經過一系列考核程序。不僅需要精修音樂，還得貫通修辭、文法、邏輯等七門學科。通過篩選之後，還需經過實習、徒弟、詩人、師傅等順序層層晉升。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後期"名歌手 "的晉級通道逐漸演變成累贅冗雜的形式主義，一定程度上阻礙了當時音樂藝術的發展。歷史上的漢斯·薩克斯與馬丁·路德身處同一文藝復興"變革時代"，他的創作給呆板沉悶的"名歌手"世界帶來了新的活力與風格。
在這樣的社會歷史背景下，瓦格納於1845年開始構思，並於1861年到1867年間創作出了《紐倫堡的名歌手》。瓦格納是歐洲樂壇"浪漫樂派"後期的重要代表人物，他身上具有強烈的反叛色彩，反封建意識強烈，同時也有一些侷限性和妥協性。例如《紐倫堡的名歌手》最常被詬病的反猶太主義（劇中的貝克梅瑟角色設定為猶太人）以及沙文主義，但這並不影響該劇在歌劇藝術上的造詣。
二、對其作品的評價
1、現代評價
澳大利亞皇家劇院稱"《紐倫堡的名歌手》是人類藝術奇蹟的光輝證明"。該劇不管是在藝術手法還是思想立意方面都是一部經典之作。
這部歌劇的核心人物不是最終抱得美人歸的瓦爾特，而是為了幫助這個青年，不惜提供自己所有的溫暖和智慧，哪怕這樣會耗費他自己愛情機會的漢斯·薩克斯。因而漢斯·薩克斯被認為是瓦格納筆下最慷慨、最有人情味兒的人物。
《紐倫堡的名歌手》繪畫
表面上看是瓦爾特獲得了勝利，而實際上這一切都離不開漢斯·薩克斯。從該劇的名稱也可以看出漢斯·薩克斯是真正的主角，是挑戰這場藝術和愛情規則最值得尊敬的人。 歷史上漢斯·薩克斯真實存在，他是紐倫堡"名歌手"公會的成員。他一生寫了4275部作品，其中戲劇作品包括65部喜劇、85部節日劇等，薩克斯善於發掘日常生活裡鮮活的樂趣和新奇的事物，因而他的作品都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純粹幽默與新鮮感"，為當時的名歌手世界注入了新鮮的血液。
2、戲劇內涵
所有薩克斯的戲劇都以一種樂觀的方式告誡觀眾接受生活，相較於《紐倫堡的名歌手》，真實的薩克斯的戲劇並沒有可與之比肩而立的藝術高度。瓦格納在歷史原型的基礎上，豐富了人物的內涵層次，塑造了漢斯·薩克斯無私奉獻、樂於助人、高超技藝、勇於創新的戲劇形象，生動地描繪了搖搖欲墜的社會結構在他悠揚的攻擊下逐漸磨損的情景。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值得一提的還有劇中伊娃和薩克斯純潔的感情。年輕女性對身懷技藝的長者有著仰慕之情，薩克斯自己也已經失去妻子很久了，但是為了成就年輕人的藝術和愛情，薩克斯放棄了自己的機會幫助這對年輕的夫婦。這樣的戲劇化處理使得薩克斯這個人物更加具有說服力和人文溫度。
瓦格納從當時德國社會的名歌手和"名歌手公會"為題材入手，但是卻在歌劇中摒棄了傳統的音樂形式，取而代之運用了芭蕾、韻味、詠歎調、五重唱等歌劇音樂類型，對德國古典藝術進行傳承與發揚。
在《紐倫堡的名歌手》中，表面上是對追求愛情的藝術表達，實際上是通過藝術來表達作者對生活的思考。通過不同的音樂形式，不僅傳承了德國古典藝術，還表達了不同場景的情感需要。各個人物的內心情感，也得到了盡情的展示，在每個人物的形象背後，象徵著作者對世人不同的思考。
3、戲劇風格
全劇洋溢著活潑明朗、自然清新的的喜劇氣氛，藉助著以大調為基調的全音階對位旋律，立體地反映了社會生活與人性的現實題材。全劇共有三幕，合唱的宏大場面和僅有幾位主角的表演交替穿插，斯珀·霍爾頓導演讓整部歌劇都充滿了戲劇張力，演員們也以精湛而豐富的表演使舞臺場景一直具有新鮮感。該劇圍繞著薩克斯的仲夏夢境展開。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序曲採用了"主導動機"的模式，在第二幕和第三幕中薩克斯都採用了抒情和富有戲劇性的獨白詠歎調。其中，瓦格納僅在第二幕終段採用了"名歌手"的歌唱方法，並且主要運用散文的形式編排了該劇的歌詞。瓦格納藉助薩克斯之口將自己對於歌劇革新的哲學思考表達了出來，這在當時歌劇界算是一次成功的突破與創新嘗試，使漢斯·薩克斯的音樂形象更加具有戲劇性和抒情性。
正是這種活潑生動，充滿喜劇色彩的風格，使戲劇獲得了比較高的觀賞性。雖然題材主題是揭露現實生活的，可是面對現實，不同藝術的表達會烘托出不同的心境。所以，藝術表達的風格，決定了觀眾對於題材發展的感受。瓦格納以他樂觀的思維創造出了《紐倫堡的名歌手》的喜劇快樂，亦表達了他對未來美好的追求。
三、其中的藝術價值
時隔近150年，澳大利亞劇院和英國皇家歌劇院又重新復排這部歌劇。當這部合排劇在澳大利亞考文特花園皇家歌劇院首演時，觀眾們對這部劇的音樂水準歎為觀止。這主要歸功於維多利亞管絃樂隊和幾位來自德國的天才演員，尤其是飾演薩克斯的男中音歌唱家，其聲音渾厚飽滿、豐富而有分寸，淋漓盡致、絲絲入扣的表演是這部歌劇"有尊嚴、情感細緻入微的核心"。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紐倫堡的名歌手》是一出兼具豐富細節和宏大場面、囊括了傳統歌劇審美和現代舞臺理念的劇作。導演斯珀·霍爾頓也在合排中為奢侈舞臺劇提供了一個範式，即最深層的傳統如何讓位於勢不可擋的新生事物。《紐倫堡的名歌手》給予了名歌手漢斯·薩克斯這一藝術形象雋永的藝術魅力與不朽的審美價值。
瓦格納的《紐倫堡的名歌手》，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題材新穎，還有其中豐富的藝術表達與藝術價值。因為一部不朽的傑作，除了其中的題材優秀以外，其藝術表達亦是不小的加分項。在《紐倫堡的名歌手》中，正是因為其中蘊含了豐富的藝術價值，使其登上了大雅之堂，獲得了世人的稱讚。
1、藝術革新
漢斯·薩克斯這一歌劇形象反映了藝術革新的精神。《紐倫堡的名歌手》別出心裁地講述了創新和傳統之間的"
緊張"關係，故事中的反叛者在牆上潦草地寫道："Kinder schafft NEUES!"以及"Children，make something new"，就像作家自己曾經告誡過世人一樣。瓦格納藉由漢斯·薩克斯這個角色表達了對於藝術革新的理想，反駁了16世紀歐洲音樂界的保守觀念。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正是因瓦格納對藝術革新的理想，使《紐倫堡的名歌手》獲得了較大的藝術成就。在傳統的固有思維下，勢必會造成藝術成果的枯竭。只有不斷的革新，在創新與失敗尋找方向，才能獲得大眾的認可，以及藝術的進步。因此，藝術不僅僅是一項供人娛樂的活動，其背後所蘊含的能量，遠遠超乎想象。同時，藝術革新也使不少藝術家在努力試探並傳承著，使藝術永遠保持應有的活力。
在如今的歌劇再創作中，斯珀·霍爾頓導演也是把"創新"放在了心上，劇中的一些當代性藝術創造從一開始的不協調到越來越壯觀，乃至到了結尾有了反轉，"瓦格納肯定會覺得特別有創意"。
2、民族主義
漢斯·薩克斯這一歌劇形象體現了民族主義的自豪。《紐倫堡的名歌手》通過對14-16世紀德國紐倫堡地區"名歌手"公會和詩歌社的描繪，尤其是對鞋匠、詩人兼名歌手漢斯·薩克斯歌劇形象的呈現，
反映了瓦格納強烈的德意志民族自豪感，以及對民族藝術傳統的傳承與創新。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在藝術發展的過程中，絕不是一家文化藝術獨大的，相反，是美美與共，天下共融的。孤芳自賞，絕不是藝術的最佳形式；百花爭豔，才是藝術的活力與價值。所以，世界各個民族，都有各個民族不同的特色，使藝術蘊含於各類活動中，並展示著各個民族的文化內涵。通過藝術來表達自己民族的特色與思想，亦是藝術最基本的使命與作用。
但是有一部分人認為《紐倫堡的名歌手》的喜劇色彩與德國深沉憂鬱的氣質不相符合，但是尼采確認為該劇表現出了一種在瓦格納和同時期藝術家思想深處共同存在的德國"樂天主義"精神。《紐倫堡的名歌手》在終曲展現了歡快的大合唱，劇中所有人物高歌讚揚"神聖的德國藝術"，讓觀眾們感受到了德意志藝術的民族自豪感。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3、女性主義
漢斯·薩克斯這一歌劇形象襯托了女性主義的價值。薩克斯作為男主角的存在，也反襯了劇中唯一一位女主角的生存困境。這個被降格為"歌唱比賽獲勝者獎品"的女孩用沉默展露出女性的憤慨，薩克斯是在劇中包括瓦爾特和貝克梅瑟在內的三位男主角中唯一主動放棄參與歌唱比賽角逐的男性，某種程度上更加襯托出這個角色的純碎性以及對女性主義的支撐。這是對於歌劇保守主義的當代詮釋，也順應了當代觀眾對於歌劇、對於德國文化的反思和在批判中繼承的態度。
正是因為《紐倫堡的名歌手》中，表示了對女性主義的支持，使傳統思想受到了質疑與挑戰。在人類社會的發展中，由於生產力的需要，男性更適合生產發展的需要，而女性因為各方原因，便成為了男性的附庸品。由此，女性的價值也迅速下降。但是在自由與人權面前，無論是男是女，作為人類，都應有平等的權益與價值。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紐倫堡的名歌手》對女性主義的支持，無疑使觀眾開始重新審視女性的價值。這種仁愛平等的價值觀，使古老的思想受到了衝擊，更引發了世人對性別價值觀的反思。也正是因為對女性主義的支持，使《紐倫堡的名歌手》在創作上獲得了大膽的創新。一部好的藝術作品，不僅是技藝上的高超與創新，還有題材故事類的傳承與發揚。 所以，《紐倫堡的名歌手》獲得了很好的評價。
《紐倫堡的名歌手》劇照
結語：理查德·瓦格納在西方音樂史上影響深遠，長達三個世紀。《紐倫堡的名歌手》又以多個別具一格的特色成為了其歌劇作品中不可忽視的一個豐碑，譬如這是作者唯一一部喜劇作品，這是作者唯一一部脫離宗教神話傳說反映現實社會生活的劇作，這是世界上演出時長最長的歌劇等等。直到現在，《紐倫堡的名歌手》依然被稱為"慶典歌劇"，作為一部經典劇目在德國甚至古典音樂界慶典期間頻繁上演。
理查德·瓦格納像
正是如此，理查德·瓦格納的藝術創作，獲得了高度認可，並對世人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在藝術追求中，理查德·瓦格納那種敢於挑戰傳統禁錮的勇氣，那種敢於為愛直言的表達，無不透露出了理查德·瓦格納高貴的品德。不僅是理查德·瓦格納創造了《紐倫堡的名歌手》，《紐倫堡的名歌手》亦創造了理查德·瓦格納。
參考文獻：
王彬入《博採眾善，匠心獨具—記國家大劇院2018 版〈紐倫堡的名歌手〉》
陳志音,王小京《從美好的夢開始吧—聽國家大劇院版歌劇〈紐倫堡的名歌手〉》
殷遐《紐倫堡的名歌手》中的"瓦格納寓言"
谷宇飛《〈紐倫堡的名歌手〉觀劇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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