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鞍契丹直”:一支生存在歷史夾縫中的幽州契丹人精銳軍隊

唐朝中期以後,由於統治者對居於幽州地區的契丹人實行的是羈縻統治,使得契丹人在幽州地區得到了相對獨立的發展環境,這些契丹人以相對獨立的形式在燕雲地區發展,他們也成為燕雲地區內一支不可忽視的獨立的民族力量,

“幽州契丹人”也得以成為唐末至五代時期軍閥割據的主要人力資源,並在唐末五代軍閥割據的亂局中發揮出相當重要的歷史作用。

天寶十五年,盤踞幽州的安祿山舉兵反唐,在他手下的叛軍中,幽州契丹人佔據了相當大的比例。尤其是在安祿山的叛軍攻克洛陽、長安之後,許多契丹將領的軍事才幹也顯露出來,成為叛軍的骨幹力量。當安史之亂被平定後,這些契丹將領又在唐朝的招撫政策下,搖身一變,成為手握重兵 、割據一方的藩鎮統帥。他們或入朝為官,或成為唐朝戍守各地的將領, 在唐朝中後期的歷史舞臺上發揮了積極的歷史作用。

“銀鞍契丹直”:一支生存在歷史夾縫中的幽州契丹人精銳軍隊

銀鞍契丹直

自從安祿山招募少數民族士兵,擴大自身力量之後,許多在平定安史之亂中興起的新軍閥也受到啟發,也紛紛效仿安祿山的這一做法。比如潤州刺史李倚,便選拔了胡族中的善射者為一屯,號 “挽硬隨身”,稟給十倍,以為其用。他的“挽硬隨身 ”中,北方的奚族和契丹族佔了很大比例,這支部隊驍勇善戰,開啟了其他藩鎮組建胡騎的源頭。

第一個純粹的將幽州契丹人組織起來成為精銳武裝力量的是後唐的盧龍節度使趙德鈞。他從同光三年開始,鎮守幽州長達十二年之久,與契丹人展開過多次戰鬥。據《資治通鑑》記載:“趙德鈞在幽州,以契丹來降之驍勇者置銀鞍契丹直”,成為幽州一支重要的武裝力量。

“銀鞍契丹直 ”主要是從居住在燕雲地區的契丹人口中選拔、招募而來,也有一部分是從與契丹部落戰爭中的戰俘中選拔出來的。

“銀鞍契丹直”:一支生存在歷史夾縫中的幽州契丹人精銳軍隊

山後八軍

在李倚和趙德鈞的示範帶動下,晚唐時各地軍閥都以擁有一支胡族軍為榮。比如魏博鎮組建了著名的 “牙兵 ”, 號稱 “銀槍效節都 ”,李克用更是建立了著名的“山後八軍”,將契丹、吐渾、室韋以及沙陀、突厥等部族的勇士們招至麾下,成為他縱橫天下的資本。

由契丹人組成的部隊為何叫做“銀鞍契丹直 ”呢?這是來源於後唐五代時期藩鎮之間崇尚誇耀 軍容的風氣。當時許多軍閥為了誇耀自己的財力的軍容,紛紛為自己手下的勁旅置辦豪華的軍事裝備,許多軍閥的親軍都是“鎧甲皆被繒綺,金銀炫耀,望之森然”,既可以震懾對手,又可以以恩寵邀人心,提升士氣。

相對漢族,契丹等遊牧民族歷來有用金銀裝飾器物特別是武器裝備的習慣。契丹人的箭匣多用銀片裝飾,號為“銀鈷祿”,契丹將領更是喜歡用金葉裝飾箭匣,以顯示自己的尊貴和勇敢。他們對於戰馬更是心愛,馬具的裝飾也是奢華之極,多以純銀片打製,不僅製作精美, 而且裝飾華麗,故而得名“銀鞍契丹直 ”。

“銀鞍契丹直”:一支生存在歷史夾縫中的幽州契丹人精銳軍隊

“銀胡祿 ”與 “銀鞍直 ”

五代時期軍閥們手下的契丹軍,以李克用、劉仁恭的“山後軍”戰鬥力最強,而“契丹銀鞍直 ”就是他們山後八軍中以契丹人為主,配備銀馬鞍的主力部隊。“契丹銀鞍直 ”又分“銀胡祿 ”與 “銀鞍直 ”兩支,其中 “銀胡祿 ”善於射術, “銀鞍直 ”長於騎戰,他們都是五代的軍閥利用遊牧民族長於騎射的特點組織的軍隊,也是當時軍閥割據集團對地區民族資源利用的直接結果。

天佑十五年,晉王李存勖曾舉辦過一次大閱兵,參加閱兵的有他管轄的河東、魏博、幽 、滄 、鎮、定 、邢 、洺、麟 、勝 、雲、朔十鎮之師 ,以及奚、契丹 、室韋 、吐渾之眾十餘萬。史載此次閱兵中,李存勖手下“部陣嚴肅,旌甲照耀,師旅之盛,近代為最”。

為了有效管理由“契丹銀鞍直 ”組成的“山後軍”,李存勖設置了“山北團練使”一職,由其弟李存矩擔任,在軍閥割據戰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銀鞍契丹直”:一支生存在歷史夾縫中的幽州契丹人精銳軍隊

李存勖

在公元910年晉與後梁爆發的柏鄉之戰中,“晉王進軍, 距柏鄉三十里 , 遣胡騎迫梁營馳射,且詬之”,後梁王景仁集結全軍,列陣出擊。周德威且戰且退,將梁軍引向平原地帶,早已埋伏好的李存勖見時機已到,帶領“契丹銀鞍直 ”組成的“山後軍”發起猛攻,與周德威兩下夾攻。梁軍大敗,精銳全部被殲,只有王景仁等率數十騎逃脫。經此一戰,“山後軍”軍威大振,將後梁在河北的勢力逼退至魏博以南,為之後滅梁建唐奠定了基礎。

“契丹銀鞍直 ”組成的“山後軍”如此驍勇善戰,自然引起了其它割據政權的垂涎與羨慕,也千方百計地賺取 “山後” 的各種資源。後梁在柏鄉之戰失利後,朱全忠認識到了“契丹銀鞍直 ”的威力,於是極力拉攏劉仁恭手下大將、統領契丹直的周知裕,並在周知裕降梁後,為他和他率領的部分“銀鞍契丹直”專門設置了歸化軍,並與後晉相拒河上十餘年。在這十餘年的對抗中,“摧堅陷陣, 歸化一軍為最” 。

正是由於幽州擁有充沛的軍事資源,才使得幽、並地區割據政權成為天下強雄,也造成了五代時期多朝天子皆出太原的特殊現象。

“銀鞍契丹直”:一支生存在歷史夾縫中的幽州契丹人精銳軍隊

後唐莊宗李存勖、明宗李嗣源都曾將“銀鞍契丹直”當作過自己的親軍,經常親自率領他們抗擊頑敵。天成三年閏八月,唐明宗李嗣源就曾率領六百名由“銀鞍契丹直”組成的親軍,大破惕隱等來犯的遼軍,斬遼太宗的兩員大將禿餒和涅裡袞。《新五代史》記載如下:“明宗斬禿餒等六百餘人, 選涅裡袞以下其壯健者五十餘人為 `契丹直 ' ”。

從上述記載可知,來犯的遼將禿餒被斬殺, 涅裡袞和手下五十餘名驍勇的遼兵投降了後唐,並充任皇帝的親衛軍。這一方面加強了後唐“銀鞍契丹直”的戰鬥力,一方面又達到了對遼國契丹人的分化目的。

由於史料不全,唐末五代時期“銀鞍契丹直 ”的軍隊結構、具體人數和日常訓練等已無法考證,只知道這些“擁有銀質馬鞍的契丹人”是幽州契丹人百裡挑一、 精於馬術而射技超群的勇士,是當時幽州地區抗擊北方遊牧民族的主要力量。這些世代生活在幽州境內的契丹等遊牧民族已經高度漢化,他們和漢人一起擔當起幽州防線的主要軍事職責,並與他們本土部落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對立形態。他們依附中原政權、反抗本土部落建立的政權,直到公元936年,石敬塘將幽雲十六州主動獻給遼朝,耶律德光將幽州和 “幽州契丹 ” 一起納入自己的版圖為止。

“銀鞍契丹直”:一支生存在歷史夾縫中的幽州契丹人精銳軍隊

“銀鞍契丹直”

“銀鞍契丹直”作為一支保衛幽州的有生力量雖然消失了,但“契丹直”仍然被之後的北宋所延續,成為北宋禁軍班直之一。

宋太祖開寶三年(970年),北宋“以遼人內附之眾復置契丹直”,並任命內附的契丹舍利部和於魯部首領羅美為懷德將軍,諾爾沁旺布為副將,其下設三指揮使。從宋代的職官志來看,北宋禁軍一名指揮統領五百人,那麼北宋禁軍中的“契丹直”規模當在1500人左右。

北宋的禁軍是天子衛兵,歸殿前司和侍衛司統領。其中的親近扈從稱為“班直”,其他的則番戎全國各路。“契丹直”既然是班直之一,所以他們的駐紮地點位於首都開封附近的鹹平縣以及許州等地。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契丹直”雖然也是班直之一,北宋政府並沒有讓他們駐紮在開封城內,讓他們擔任皇帝的宿衛,說明宋朝對他們還是有一定提防之心的。畢竟宋與遼世代為敵,華夷之防的觀念還是會讓宋朝對這些契丹族有一定的警惕與戒備之心,所以“契丹直”的班直名號,是有一定水份的。

“銀鞍契丹直”:一支生存在歷史夾縫中的幽州契丹人精銳軍隊

宋朝禁軍

到了神宗熙寧年間,北宋政府對軍隊規模進行整頓和改革,“契丹直”在此次改革中被廢除。據《通鑑長編紀事本末》記載:“諸軍間各有並廢。有就而合者,如龍衛三十九指揮併為二十;有以全部罷廢者,契丹直撥入神騎而契丹直罷廢。。。。自是部伍整肅無有名存而實缺者”。

從宋太祖開寶三年到神宗熙寧九年併入神騎,“契丹直”在北宋存在了106年。

宋神宗的改革是希望通過裁狀冗兵來達到富國強兵,改變北宋積貧積弱的現狀,而並不是將矛頭單獨指向契丹直。此次改革中,裁撤的禁軍共有三十多支,而契丹直源自契丹降卒和遼國歸來的遼人,北宋在與遼國達成澶淵之盟後,雙方取得了很長時期的相對和平,契丹直的兵源一直無法得到有效的補充,早已名存實亡。所以這次裁撤早已在時人意料之中,並沒有引起多少波瀾。

“銀鞍契丹直”:一支生存在歷史夾縫中的幽州契丹人精銳軍隊

契丹直

“契丹直”和“銀鞍契丹直”是唐朝末年那個特殊的年代的產物。當時的燕雲地區胡漢混居已久,遊牧民族與漢族在幽州地區不斷融合,形成了一個與中原地區判然有別的世界。這種區別,是民族融合的必然結果。當時幽州契丹人發自內心的模仿與崇尚漢族的文化,自願當起幽州防線的主要軍事職責,充當唐朝抗擊北方遊牧民族的主要力量。直到遼太宗得到燕雲地區後,幽州契丹人這才重新迴歸本土部落。

北宋初年,幽州地區是北宋與遼爭奪的焦點。但是宋太宗的三次北伐均以失敗告終,宋朝只得放棄收復燕雲的想法。因此那些曾與漢人一起抵抗胡族侵略的“銀鞍契丹直”被北宋拋棄了,他們從此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很少有人記得,在歷史上曾經有那麼一群契丹人,他們曾與漢人一起保衛幽州的安寧,使得燕雲地區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成為橫亙在遊牧文化世界和農耕文化世界之間的“過渡地帶”,並在雙方之間起到了兼收幷蓄、相互吸納作用,為中華民族最終的大融合做出了自己的歷史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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