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大明王朝的歷史上,出過許許多多值得大書特書的人物。

性情各異的帝王,玩弄權錢的謀士,可歌可泣的才子與佳人。還有,至耿至迂,錚錚鐵骨的臣子。

有被稱作海青天,寧可提前給自己買好棺材也要上書罵皇帝的海瑞;有旗幟鮮明反對儒家,高呼“我可殺不可去,頭可斷面身不可辱”的李贄;有上書彈劾權相嚴嵩十大罪,五大奸,最終重刑加身的楊繼盛。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但除此以外,還有那個且哭且罵,高呼“誅我十族又如何”的方孝孺。

有人說他忠,有人說他迂。作為一代大儒,他的面目,他的為人都模糊在歷史的塵埃裡,只剩一個“誅十族”留給後人無盡的感嘆。

而這,是對他最大的不公。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讀書種子”方孝孺

公元1357年,元朝的統治風雨飄搖,朱元璋以草根之身艱難的進行著反元的鬥爭,明朝還尚未建立。

沒有人能想到,在不久的將來,有多少人將為了維護這個王朝的正統,拋頭顱灑熱血,以性命,堅持一種信仰。這一年,方孝孺出生了。

方孝孺出生於浙江寧海一戶讀書人家,自幼聰慧無比,中國古代出過不少神童的故事,他雖名聲不顯,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小神童,在浙東當地有“小韓愈”之稱。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明史記載:方孝孺六歲能詩,十三歲能文,上千字的文章下筆就能成。每日讀書超過一寸厚。而且他是真的熱愛讀書,有多愛呢,能坐一整日讀書不出門。

書給他帶來的樂趣太大了,大到渾然忘我得程度,無論外面是鑼鼓喧天還是風雨大作,他都無知無覺。這是一個天生的學者。

他也沿著學者的路順順當當走了下去,長大一點後,他師從明朝“開國文臣之首”宋濂,很快,就成為了宋濂最優秀的學生,深受器重。

同時,他還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同門師兄,朱元璋的長子、太子朱標。

他就是人們心中典型的學究形象,剛正,嚴肅,古板,認真,甚至因為太過耿直,被人們稱之為“正學先生”,一個正字,便形容盡了方孝孺的性情。

當時,他便已經樹立了終身的政治理想“明王道,至太平”。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多年後,我們已無從考究他成長的環境,他的思想,他的主張都是從何而來,他對朱姓皇族究竟又有何看法。

畢竟,他出生於元,成長與明,幾乎是看著這個嶄新的王朝建立起來的。而在他的青年時期,在他幾乎還未享受到漢人王朝的福利時,大明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就給了他重重一擊。

“空印案”爆發了。

這些空白蓋印的文書令朱元璋勃然大怒,明初的嚴刑峻法顯露出最冰冷黑暗的一面。天子一怒,浮屍千里,空印案前後株連上萬人,其中,就有方孝孺無辜的父親——方克勤。

方克勤,著實是一位清官。

方家始終清貧度日,甚至有過方孝孺病在床上,而家中卻已無米糧的情況發生,就是這樣清廉正直的人家,父親被無辜冤死,方孝孺心中難道就沒有憤怒嗎?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不知道。

是的,沒人知道。方孝孺從未試圖為父平反,即使是在平步青雲,成為帝師的時候也沒有。

我們所能想到的理由,也許就只有天地君親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不論如何,為了施展自己的抱負,方孝孺最終還是一頭扎進了深宮,成為了建文帝最重要的左臂右膀。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文人或是謀臣?一場虛無的青雲之路。

方孝孺第一次在朱元璋面前露臉兒,已經是洪武十五年(1382)。他經人舉薦應徵至京,端方的性格和淵博的學問,都很讓朱元璋滿意,當時朱元璋就決定,這個人要留著,以後為太子朱標所用。

這一留,就留了十年。

若朱元璋此後再想不起方孝孺,任由他在家讀書立說至老死,我想也並不失為一件好事,文壇多了一個大儒,朱棣刀下少了無數的亡魂。

可世事機緣巧合,方孝孺因人爭訟受詞連,官府將他械押至京問罪。而朱元璋,竟還記得這個人。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他在名錄中見到方孝孺的名字,“特名釋放”,太子早逝,方孝孺被放在了皇太孫朱允炆的身邊,或許是氣場相合,方孝孺備受器重。朱元璋駕崩後,朱允炆立即召方孝孺進京,做他的侍講老師。

之後的四年,是方孝孺人生中短暫的高光時刻。

明史說:“凡國家大事,(建文帝)常命孝孺就坐前批答”。我想當時,方孝孺內心一定也是激盪不已的。

他等了四十年,終於走到了一位仁慈寬厚、溫文有禮的君主面前。這位君主不殘暴,不專斷,事事倚重他,時時尊重他,不像個帝王,倒像個書生。

這位君主奉行以仁義治天下,與方孝孺以儒家思想為人生理想的觀念不謀而合。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背靠著朱允炆,方孝孺摩拳擦掌,等不及了,他已經等不及實行自己的改革,實現自己的抱負,第一步,就要讓小皇帝坐穩位子,好真正放開手腳大幹一場。

要削藩!

時至今日,燕王朱棣究竟是早有野心,還是官逼民反,已經無從考證。總之,削藩未成,燕王朱棣以八百親兵起家,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劍指京師。

“靖難之役”開始了。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信仰和忠誠值幾錢?

朱允炆很慌。

他想不明白,即位四年來,他勤勞不懈,一舉一動,都遵循聖人之言,逐項措施,都秉承先賢美意。

仁義難道不對嗎?儒家思想難道不是天下正道?為何,為何竟落到如此窮途末路?

而此時,他的老師方孝孺,斬釘截鐵的說:“既事不濟,當死社稷!”

既然大勢已去,便為國而死罷!

朱允炆是否願意“死社稷”,我們不得而知,宮中的一場大火,燒成了一個永遠的謎題,建文帝不知所蹤。

而他的臣子,齊泰、黃子澄、方孝孺,正直面朱棣的怒火。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方孝孺他本可以不死。有一個俗名叫姚廣孝、法名叫道衍的和尚,為他在朱棣面前說了情。

這個保方孝孺的姚廣孝不是凡人。燕王朱棣,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奪他侄子朱允炆的江山,某種程度上說,這個和尚所起的作用,是決定性的。他對朱棣的重要性,幾乎可以等同於劉伯溫之與朱元璋。

姚廣孝說了什麼呢?他對朱棣說:“方孝孺絕不可能降的,但請你不要殺他,殺了他,天下讀書種子絕矣”

朱棣答應了。

之後,就是那段大家耳熟能詳的悲劇的源頭。

朱棣要召方孝孺進殿起草詔書,是看上了他對天下讀書人的影響力,畢竟,在朱棣騎兵謀反的四年間,幾乎所有討伐他的詔令、檄文都由方孝孺所寫。而方孝孺,就一路痛哭至御前。

這哭聲裡,有對逝去君王的忠誠,更有政治理想終身無法實現的絕望。他痛恨面前這個所謂的“反賊”。

方孝孺擲筆於地,斬釘截鐵的回答“死則死矣,詔不能草”。

盛怒之下的朱棣,露出了繼承自父親的殘忍一面。

與方孝孺有關的873人全部被殺,黃子澄親族56口一律斬首,齊泰、鐵鉉、陳迪……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所有的反對者皆被施以酷刑,應天城血流成河。

後世,方孝孺的行為被無數人詬病,你確實壯烈,氣節有了,可多少無辜人陪著你粉身碎骨。

然而,在當時的歷史形式下,一個篡位者上臺了,心甘情願做篡位者的順民,對當時的士人來說,是一種不可饒恕的錯誤和羞辱。

士人們維護綱常,說到底維護的還是統治階級的利益,而統治者們卻一次次的無視綱常,陰謀、政變、篡位,不斷地把士人置於兩難的境地。

大部分人,拋棄了道義,選擇了瞬息而逝的利益。而總有一部分人,選擇保持價值觀的完整。

方孝孺:迂乎?忠乎?除了“誅十族”,他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你可以說他們傻,他們迂,但絕不應該應該嘲笑他們,為信仰而犧牲的氣節,為忠誠而秉持的信念。

中國的文人,有姚廣孝式的,靈活、圓通、識大局、趨利避害。也有方孝孺式的,偏執、拘謹、認死理、不知好歹。

而千百年後,我仍珍惜這份忠耿,這份偏執。在這功名利祿迷人眼的人間,唯有信念,超脫生死,萬古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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